《独自莫凭栏》月落三千

120、宴席曲

　　万苍梧站在院中望着天空，今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可他的心情却不是如此。想着刚送走的吴海，他的眉头就不自知地皱成了一座山峰。

　　吴海不是他人乃是皇帝的十二贴身影卫之一，他亲自前来却只为传达一个消息——皇帝召他入宫赴宴。这突如其来的宴请实在奇怪，现在也不是逢年过节，他也没有立功为何会有此召呢？

　　但皇帝的宣召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赴宴，现在想再多也是无用只能徒增烦恼，不论如何待到晚上这一切自然都会清楚明了，罢了。

　　最近江湖上发生了很多事，最热门的便是拜血教的覆灭。他第一次听说拜血教的名字时只在数天前，在此前从未了解，可就在这几天却已全补了上来，对于拜血教的所做所为以及覆灭的因由。

　　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便想要去找顾修竹，他知道顾修竹的杀父杀母仇人便是拜血教，现在拜血教已灭，顾修竹便是大仇得报，听到这个消息他想顾修竹会开心的。

　　但准备行动时才想起顾修竹在几天前已和步正云他们去了天麟山庄，现在并不在步府，就算他去步府也找不到人。他只能按耐住那份心等待顾修竹回来，然后将这份消息亲自传递给他。

　　他的探子告诉他李元淳也去了天麟山庄，就在顾修竹前脚上山他后脚也跟了上去。

　　李元淳其人心思深沉，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在他外公退隐归家后却能坐上丞相一位他的手段可见一斑。而他之前对顾修竹所言的幕后黑手李元淳便是怀疑对象之一，若是若空所言非虚，那现在可以说是唯一。

　　现在他缺乏的是证据，没有证据他无法对李元淳动手，若说之前还能从拜血教入手，现在拜血教一亡便是死无对证。

　　万苍梧的心情一方面因为顾修竹大仇得报而高兴一方面又因为线索证据从此没了而烦躁。若是真的找不到证据他便只能暂时放弃对李元淳的复仇，日后再寻他法。

　　事情总是不凑巧，若不是吴海先来，万苍梧便会知道顾修竹也在今日回了步府，那他便会先去见顾修竹，而他便也能得到李元淳加害他的证据，那在今晚发生的事也许就完全不同了。

　　但吴海就是先来了，所以万苍梧在显德殿遇见李元淳时他的想法便是这也许是个机会。

　　显德殿内宴席已经摆好，万苍梧到的时候里面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大殿内在夜晚下显得孤寂又落寞，明灭不定的烛火更为其添上一抹寥落。

　　万苍梧在门外停住了脚步，在门口驻足良久最终还是一脚踏进了殿内，不论此时此刻有多诡异荒谬他都得进去。他是风阳的将军，皇帝的召令于他而言便是明知前方是深渊他也要踏进去。

　　宴桌三台，正上方一台，那是皇帝陛下的。左右各有一台，万苍梧在左边坐下，他上朝时站着的便是左边，现在他也依然。

　　不知是他来的太早还是另一人来的太晚，万苍梧已在座位上端坐了一柱香的时间，依然不见第二人前来。至于皇帝……他今夜来或是不来都是个未知之数。

　　万苍梧看着眼前那些丰盛又美味的食物从热气腾腾逐渐变冷失去原有的光泽，有些菜已冻在一起下筷也无从下起，这样的宴席有何意义？

　　就在万苍梧与桌上的一条清蒸鱼的眼睛对视时门外传来了声音，万苍梧快速转头望去，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微笑，那笑容算不得多冷但也绝不温暖，眼神中多了一抹了然。

　　“李丞相若是再来晚一些，这里便只余丞相一人用餐了。”

　　门外之人自然是李元淳，奇怪的是他并未穿朝服而是穿着一身便服——一套黑色的窄袖劲装，头发全部向后梳起在后面绑成高马尾，眼睛依旧是灰扑扑的颜色，但其中却含着光亮，这样一套下来倒显得年轻干练了许多，与以往相比判若两人。

　　李元淳站在门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万苍梧的脸看，像是要将人看穿，不仅是他的皮还有他皮下的骨。

　　万苍梧也不着急与在意就那样与李元淳对视着，嘴边的微笑一直没有消失。他确实开心，原以为已经没有机会证明是李元淳害得他，现在却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如何不开心呢？

　　开心之余耐心自然也多了许多，但警惕性却降低了许多，连李元淳与平日里那般严重的违和感都未放在心上。

　　许久，李元淳的左手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然后低头，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低沉而又有些癫狂的笑声，持续了很久，久到万苍梧以为李元淳会就这样死于自己的笑声中，李元淳的笑声停止了。

　　随后传来了李元淳说话的声音低沉又带着癫狂，“可笑！实在可笑啊！怎么会输在这呢？”李元淳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万苍梧，那双灰色的眼中是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极其骇人，若是寻常人与其对视怕是直接就肝胆俱裂。

　　但万苍梧乃是在万军从中厮杀成长起来的大将军，他此前面对的又怎会是平常事呢？见此情境他便知李元淳之后的行为决不可以常理度之，对其绝不能再以丞相这层身份来看待，而只是李元淳，一个想要他命的人！

　　“万苍梧，你为什么会在这？！”李元淳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的视线不曾离开过万苍梧的身上，那话中饱含着恨意，不是同僚之间的询问而是质问，质问他为什么在这，他凭什么出现在这。

　　“陛下相邀我自然在这。”万苍梧如实回答，他的笑容已经收起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而这幅模样的万苍梧便已是威严又凶悍，再加上他那无法掩饰的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倒是比李元淳看起来更为可怕。

　　“呵呵呵呵……陛下相邀……凭什么！凭什么！你凭什么在这！你为陛下付出了什么？你凭什么出现在这！”李元淳又发出一阵狂笑，这次语气更添了一丝歇斯底里。但这只是话语中显露的，李元淳整个身形却依旧如常稳稳地停在距离万苍梧一丈外的地方。

　　万苍梧眉头紧皱，李元淳的疯癫竟比他想的还要厉害，若是平日里他绝不会说出这般可笑的话，不过这正合他意，也许他只需再加把火李元淳便会引火自焚。

　　“陛下与本将军从小相识说是竹马也不为过，在他还是东宫太子时本将军便已能自由出入他宫中，与他同吃同眠，现在只是一场平常的宴席为何本将军不能在此？李相莫不是老糊涂了？”说到最后语气中也充满疑问。

　　“你！找死！”李元淳听着万苍梧的话眼睛越来越红像是要喷出火来，口中也不再掩饰，虽然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掩饰，但现在更直接。除了口中话语直抒胸臆动作也十分直接，直接飞身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万苍梧拍去。

　　万苍梧早有提防提起轻功面朝李元淳向后飞去，也是这显德殿大而空旷，躲避倒是没有什么碍手碍脚。

　　李元淳啊李元淳，呵呵……没想到他会如此这般沉不住气，这样就想要在这杀了他，那就别怪他还手了。不过李元淳以前是会武功的人吗？

　　边与李元淳动手时万苍梧突然想到这李元淳的秘密比他想的要更多。他的接招也变得更为谨慎了起来，万苍梧不想在此翻船。

　　李元淳的打法非常不要命，只攻不守情愿以伤换伤，招招都是要人命的攻击。

　　李元淳现在使得是掌法，狠厉阴毒。万苍梧用的是拳，大开大合，一一将李元淳的进攻化为无形。

　　但李元淳是不要命的打法，若是万苍梧的拳选择直击李元淳，那他也势必会伤于李元淳的掌下，是以万苍梧现在有些进退维谷，若是要杀李元淳他势必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重伤或是死亡。

　　与一个发疯了的人对打总是正常人要吃亏些，李元淳的进攻非常强势犹如暴雨从天倾泻而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万苍梧发现李元淳的攻势渐渐缓了下来，不明显若说之前是十成现在便是九成九，就这一点点细微的变化万苍梧已经决定好他接下来要如何对付李元淳——拖。

　　拖到李元淳没有体力没有思维，在对战中万苍梧最不缺的就是体力与耐心。

　　所以接下来很久在显德殿内的这场战斗看起来都只是李元淳在向万苍梧发起攻击，而万苍梧在被动防守。

　　乍一看下是李元淳占上风，实际上他却处处都是被动，只要他攻势慢了下来，那么万苍梧的拳头就会直接击碎他的脑袋。

　　许久在门外传来一声叹息，而这一声叹息却令殿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分离开来，前一刻还在打得难解难分，下一刻两人便已是相隔“万里”。

　　万苍梧心内直叹可惜，若是门外人再晚一些时候来李元淳已经死了。

　　李元淳与万苍梧分开后便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那尊贵无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