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80、请帖

　　“不知先生的是何人？”

　　萧宁宁径直就着门走了进去，毫不担心里间的方先生会被吓到，但方先生也仅仅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情绪很快稳定下来。

　　“大晚上的，兄台还是敲门比较好，这样容易吓到人。”方先生拍了拍胸脯，很是随意之举，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宁宁眉头微挑，这人倒是有趣。

　　“先生不怕我们是坏人？”

　　方先生重新拿了两个碗倒了两杯白水：“心存歹念之人还会跟我弯来弯去？”

　　萧宁宁没有接话，转而问道：“方才你们说的顾大人是谁？”

　　方先生上下打量一番，为首的这一位身量十分高挑，容貌平平无奇，但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的矜贵，那是一种骨子里带出来。他没做多想，随即朝两人拱了拱手道：“顾大人等候两位多时了，只是他忙于令人修建河堤，才让小人静候在此。”

　　这回倒是让萧宁宁忍不住打量他一番，着实聪慧。

　　“方先生如何知道我们是可信之人？我们又如何知晓你是可信之人？”

　　方先生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萧宁宁，解释道：“倘若你们是许放他们的人，哪能与我周旋，早已经一刀将我了事。再说他们一直未将我等放在眼中。就说前日南门闹事，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一群杂烩在做着死前的挣扎。只要再过一个月，邢州主城以下的乡县能活下来的人必定寥寥无几，寥寥无几的几人他们又岂会放在心上。他们想要隐藏的事就此瞒下，朝堂也不会发现，可能还会嘉奖。”

　　他的话中蕴含着讥讽，有对邢州官员的厌恶，作为百姓的酸楚，也有对朝堂的失望。

　　萧宁宁打开书信，信上的笔记是顾海明的，内容也很简单。

　　“殿下若是能看到此信，必定已经发现了邢州城内有问题。以许放和马轩为首的邢州官员残害百姓，奸佞一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是大奸大恶，是百姓的祸害，朝廷的耻辱。他们该钉在耻辱柱上，受世人鞭打辱骂。邢州主城外的乡县下数以万计的百姓就因为他们的一己之私而死，百姓的冤魂如何得以安息。还请殿下明查，还邢州一片干净的天。”

　　句句诚恳，言辞凿凿，确实是顾海明的手信。

　　“去年年底之时情况倒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但上个月凌汛一发生，河堤彻底坍塌，洪水一路扫过去，所行之地几乎没有活口。马上就要暖春了，照这样的局势下去，邢州必定会发生瘟疫。”方先生朝着萧宁宁跪了下去：“还请大人早些禀明公主殿下，让殿下为我们做主。”

　　萧宁宁眉头紧拧：“邢州到底在隐瞒什么？”

　　方先生冷哼了一声：“当然是许放不想承担责任。朝廷每年都会拨下一笔银两用作修建河堤，修建水坝，到头来全是豆腐工程，一推就倒。”

　　萧宁宁见他似乎不知晓萧松的事，便道：“三日，三日内我会给你们传递信息，到时候里应外合。但这几日你得想办法安抚好百姓，不然一旦乱起来，场面恐怕不好收拾，又得武力镇压，就得不偿失了。”

　　方先生应下：“殿下之心，草民谨记于心。此事，草民定会竭尽所能。”

　　已近三更天，萧宁宁不敢再继续逗留，带走顾海明的书信，和十七急急朝着邢州城内而去。

　　“殿下，宁王一事该如何？”

　　“解决眼下百姓事情要紧。”

　　上一次发生瘟疫萧宁宁还未出生，但他曾在书上看到过，横尸遍野，是以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的灾难，水患、火灾皆不及。

　　邢州如今这般状况就已经让人觉得惨目忍睹，要是横尸遍野，瘟疫四散，情况绝不是他以一己之力可以去挽回的。

　　“明日把信号传递出去，吴琦和莫风那边知道该如何行事的。”

　　十七应下。

　　两人顺利回城，入了客栈。

　　萧宁宁一身寒气回了客房，见一纤细身躯正趴在桌上睡觉，他嘴角微微一勾，一股暖意从心口漫出，原来有人等他会是这种感觉。

　　他没有立刻上前，先去换了一身衣服，用内力散掉身上的凉意，确定手上是暖和的后，他才上前小心翼翼地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顾青姝睡得并不太熟，一有动静，她马上醒了过来，看到近在咫尺的脸，昏暗中纵然有些看不清数，但萧宁宁身上清冷的梅花香依旧在。

　　“殿下。”

　　“睡吧，有事可以明天再说。”

　　萧宁宁没有把人放回隔壁的客房，而是直接拥着人上了床。

　　他奔波一夜，也累得够呛了。

　　*
　　早间房门再一次被敲响，不过这次去看门的却是顾青姝。

　　来巡察的官兵是第一次盘查他们的人，面上堆满笑意，褶子如那层层往上的阶梯：“姑娘，你兄长的病如何了？”

　　顾青姝福了福身：“多谢大人关心，我兄长昨夜又发起了烧，这会儿才好上一点。”

　　“是吗？”官兵不请自入，直接绕过素屏看着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细细密汗的萧宁宁：“看来郎君的身子为实有些差。”

　　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张请帖，转手交给了床边的顾青姝，笑着道：“姑娘，这是刺史大人给的帖子，说你们兄妹二人前来邢州，又无长辈陪同，大人体恤民情，特意邀请二位先去吃个饭。”

　　顾青姝看了眼萧宁宁，见他点了头后，她才收下请帖：“多谢官爷。”

　　官兵脸上的笑意更深，又上下打量着顾青姝：“姑娘，晚上可是刺史府的宴会，还请姑娘穿得更为得体一些。”

　　顾青姝一一应下。

　　官兵见兄妹二人很是好说话，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便也不做逗留。

　　顾青姝将人送到门口，在确定人离去之后，她才把门关上，拿着请帖坐回床边。

　　“殿下。”

　　萧宁宁把请帖接过去，上面并没有私印，就连落款都没有，当真谨慎。

　　“晚上有我陪着你，不用担心。”

　　借口体恤民情，掩盖贪恋美色的目的，邢州的根都已经烂了。

　　等十七和十五回来，萧宁宁与他们说明刺史府邀请一事，又吩咐一番晚间该注意的事。等时辰差不多了，萧宁宁才领着顾青姝出门，上街去买衣服。

　　“殿，阿兄，真要买衣服吗？”

　　顾青姝嘴上是这么说着，但手中还是很诚实的挑起了衣服。

　　邢州城内戒备森严，街上来往的人虽然不少，但很难看到有姑娘，因为成衣铺的东家一看到两人进来，暗自打量一番后，嘴角扬起的笑意险些要裂开到了脸上。

　　“二位。”东家笑着道。

　　萧宁宁回以微笑：“这位是我家小妹。早间刺史府来了请帖，邀请我兄妹二人参加晚宴，为了表以尊敬，特意为小妹挑选一套裙衫。东家可有什么推荐？”

　　顾青姝看萧宁宁如何热情接话，乖乖地闭了嘴。

　　东家脸上笑意一顿：“二位是刚入城的外乡人？”

　　萧宁宁点了头：“东家如何知晓？”

　　东家尴尬地笑了笑：“近日城中有些不太安宁，刺史大人对外乡人甚至关照，这才贸然猜测。”

　　萧宁宁似是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原来是这样啊！那还得麻烦东家了。”

　　东家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闭了嘴。她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再直白点恐怕得惹火上身。

　　她给顾青姝挑了一件杏花纹铬黄宽袖白绢衫，外间搭着一件夹袄短褙，一条金鱼纹钴绿纱帔子，下身着着一袭月牙白彩绘花鸟曳地长裙，小腰盈盈一握，与她额间梅花花钿也是十分相称，显得她愈发的白皙娇嫩，宛若刚下凡尘的梅花仙子。

　　顾青姝从换衣间走了出来，站到萧宁宁跟前，笑着问道：“阿兄，好看吗？”

　　萧宁宁微微失神，但很快被压了下去，眸中的深意不敢让人多瞧。顾青姝未有察觉，她在萧宁宁的跟前转了一圈，期盼着他的回答。

　　“就这一套吧。”他又指了一套淡紫色的裙衫：“那一套也给我包下来。”

　　东家遇到这般爽快的客人，自然高兴：“郎君好眼光，我给您一点优惠，二十三两，就算二十两就成。这两套可都是小店的最能拿得出手的，一般人也穿不出姑娘的感觉来。”

　　听到夸赞的话没人不高兴，顾青姝笑着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穿回了自己的衣服，这才拿着两套新衣服和萧宁宁一同回了客栈。

　　东家看着两人远去，摇了摇头。她话也算是说了，剩下的就看两人能不能明白她的苦心。她毕竟在城内做着小本买卖，万万不敢得罪官员。

　　*
　　下午的时候刺史府又来了人，说是有晚上会有马车来接，请顾青姝二人在客栈等候便是。

　　天色已经暗了大半，顾青姝没有穿下午那条试过的裙衫，而是换上了萧宁宁选的淡紫色系绣着鱼藻云鹤莲荷纹衣裙，中规中矩，并不出挑。

　　对于这一点顾青姝也有过反抗，可嘴唇被啃得都发红发肿，她哪还敢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了萧宁宁的话。

　　在天色彻底暗淡下来时，刺史的马车悄然而至，顾青姝和萧宁宁在十七陪同下登上了马车，十五留下来做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