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77、进城

　　邢州，城门口。

　　已经是大亮，待城门依旧紧闭。

　　顾青姝一行人已经换了装扮，她和萧宁宁装作兄妹自幽州而来，路过邢州，赶往金陵。十五和十七分别装作车夫和随身的侍卫。

　　在入城之前，顾青姝已经为三人都化过妆，萧宁宁遮去了脸上的青斑，修整了面容，显得不那么招眼，瞧着不过是一位身量高挑，身子单薄的郎君。而十五化做了三十来岁沉默寡言的车夫，十七也年长了几岁。

　　待日头高挂，邢州的城门才缓缓打开。

　　从邢州出来的百姓没有一人，朝内走的也不多，且排查甚严。

　　好在萧宁宁早已经做足了准备，备好了假的身份，四人才得以顺利通关。

　　但显然眼下的邢州只进不出。

　　萧宁宁坐在马车内透过车帘的缝隙观察着城内的动静，城中一片祥和，未像有灾情发生过。沿街有着叫卖的小摊小贩，酒楼也是进进出出的人，丝丝管乐之声混迹在人群嘈杂的声响之中。

　　可越是这样，萧宁宁愈发的觉得奇怪。

　　明明朝堂已经收到了密报，他的人也确实从邢州给了传来了消息。

　　“殿下。”顾青姝也察觉到异况，又想起现在的身份，忙改了口：“阿兄。”

　　萧宁宁放下车帘：“先看看情况吧。若是邢州当真没有异样，不可能没有出城的商旅，对于进城的人也不会这般谨慎。”

　　四人入城不到一刻钟，正要在客栈办理入住，巡视的官兵已经朝着他们而来。

　　萧宁宁不动声色地将人护在身后，干咳两声，只当没有看到。

　　“你们几个，说的就是你们。”

　　为首的官兵手中拿着刀搭在了萧宁宁的肩头，强硬将他转过身去，不等官兵说话，萧宁宁先咳了两声。

　　官兵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你们几人从哪里来，去往何处？路引。”

　　十七从怀中取出四人的路引递给了为首的官兵。萧宁宁开了口：“几位官爷，我们兄妹自幽州而来，要去金陵投靠亲人。但我这身子不争气，生了病，这才想着暂时在邢州把病养好。”

　　官兵看了看路引，对过路引上的画像，问了一些关于幽州的风土人情，见萧宁宁都答得出来，便将路引还了回去。

　　“没事不要在城里瞎逛。”

　　萧宁宁连忙应下，将虚弱无能的书生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还不忘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子塞入为首的官兵手中。

　　“官爷辛苦了，这段时日我兄妹二人得暂住城内，还得靠官兵相护。”

　　“还算是个聪明人。”为首的官兵眉头一挑，把银子塞入了腰间：“别说爷不关照你们，近日城中不太安生，想要出城只说要得等一个月以后。你们就在此安生养病吧。”

　　萧宁宁拱了拱手：“多谢官爷提点。”言毕，他又咳了两声。

　　顾青姝顺了顺他的背：“阿兄，你还好吗？”

　　为首的官兵瞥到顾青姝，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不乏兴趣：“你妹妹倒是比你长得好。”

　　萧宁宁眸中倏地染上冷意，护住顾青姝，垂下眼眸，态度更为恭敬：“小妹蒲柳之姿，难登大雅之堂。”

　　为首的官兵笑了笑，不再言语，转身出了客栈。

　　萧宁宁握着顾青姝的手腕已经发了力，还是顾青姝将他唤了回来：“阿兄，我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十七在柜台前要了三间中等客房。

　　“几位打算住多久？小店先说好，一日十两，一月二百两，押金一百两。”掌柜瞅着巡查的已经远去，语气算不得上善意看向萧宁宁和顾青姝。

　　听着这比金陵还有离谱的物价，顾青姝傻了眼：“掌柜的，你确定说的不是一月十两，一年二百两？”

　　掌柜白了她一眼：“刚才官员都说了近日城中不安分，出城需要等一月后。城内的物价自然飞涨，我还没说完呢。若是吃饭，一月得再加五十两一人，你们四个人便是二百两。倘若觉得贵了，你们去旁家也是无妨的。”

　　他既然敢如此说话，就代表城内其他的客栈情况差不太多。

　　萧宁宁不想生事，十七收到示意，从怀中取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也是见钱眼开，脸上立马换成了笑脸，主动迎着四人上了二楼左手边的四间房。

　　“几位客官早食可用过了？”掌柜问道。

　　十七开了口：“钱都已经给了，尽管上就是了。”

　　掌柜的身子微驱着，笑着点了头，把房门钥匙给了后，便唤小二去给他们几个人准备早食。

　　顾青姝三人随萧宁宁入了中间那一间挂着琴湖的厢房，十五站在门口听动静，萧宁宁已经在桌子旁的圆凳上坐下，顾青姝候在他的身侧，十七恭敬地对着萧宁宁，等着他的吩咐。

　　“先去给我找个郎中来，打探消息的事不急于一事。”萧宁宁道。

　　十七应下，转身出了门。十五紧跟其后，则是回了房间。

　　妹妹照顾身体不好的兄长，一时半会儿没有回厢房倒也在情理之中。

　　萧宁宁让人坐下，开口道：“城内情况不明，无论去哪里你都得紧跟着我。”

　　顾青姝应下，她也没有打算去盲目寻父亲的踪迹。

　　“刚才......”

　　萧宁宁知晓她的担忧：“一切有我，放心吧。”

　　*
　　汴州。

　　在萧宁宁“失踪”之后，以工部侍郎周雄和左右骁卫孟益领着人在青水驿逗留几日后，朝廷派来了人马。吴琦也在此时适时开口，让两人先去汴州，赈灾也是要紧的事。

　　周雄很是为难，公主殿下是他等护送着出来，他虽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他没有半点武力，但现在殿下遭遇不测，不见踪影，生死不知。他心中甚是愧疚，却也知晓赈灾一事马虎不得，汴州还在等着他们。

　　孟益直接留下与朝廷刚来的搜救人员一起继续寻找萧宁宁的下落，莫风也一并留了下来。吴琦则代表萧宁宁，与周雄一同前往汴州。

　　当然这一切都是安排好，吴琦需要留在汴州接应，以防不时之需。

　　吴琦和周雄赶路又赶了两日步入了汴州城内，比起他们想到的情况来看，城内的境况似乎没有那么凄惨。

　　而早已经得到消息的汴州刺史钟崇领着一干人在城门口等候，当他从周雄口中知晓萧宁宁一事时大为震惊，随即说要派人前往加入营救萧宁宁的队伍中。

　　吴琦又安抚、劝慰了一番这才让钟崇暂时歇了这个念想，但当周雄问起钟崇灾情一事之时，钟崇只是叹了口气，表明先为他们接风洗尘，赈灾一事明日再言。

　　吴琦全权配合着演戏，早在与主子分开之前，吴琦就已经接到消息，汴州凌汛是个幌子，而关于邢州灾情一事，也全然是汴州这边发出去的消息，就是为了朝廷再派人过来，引起朝廷对邢州的注意。

　　直至深夜，钟崇把周雄灌醉之后，他才有空问起了吴琦关于萧宁宁的事。

　　“算着时间殿下应该已经入了邢州城内。”吴琦道。

　　钟崇眉头紧皱：“殿下如此冒然行事，可是引火上身啊！宁王一心想要除掉殿下，打破与太子的平衡。刺杀一次不成，宁王定然会有第二次。如今的邢州城内我们不明情况，若是殿下发生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吴琦道：“钟刺史无需这般焦急，殿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钟刺史只要按照吩咐行事就成。周雄为人虽不能全然托付，但此人可为用。”

　　钟崇应下。

　　心下知萧宁宁早已经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小儿了，二郎从金陵寄回来的信中也多有提到萧宁宁，夸赞一言从来不少。只是他嘱咐过，切记不可多番叨扰萧宁宁，引起旁人注意。

　　*
　　邢州，是夜。

　　两道黑影从自客栈闪过，朝着刺史府的方向奔驰而去。

　　刺史府外戒备森严，巡逻的官兵相互交接，几乎没有留出半点空隙。在这般警戒一下，也不难听到丝丝管乐之声。

　　萧宁宁给了十七一个指示，十七轻轻点头，很快吸引了巡逻官兵的注意，而萧宁宁趁这个机会潜入了刺史府。

　　府中正厅之内大摆宴席，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坐在首座的正是邢州刺史许放，右上位的是邢州司马马轩，左边首座则是大理寺卿史悬，近挨着他的是工部水部员外郎文通，唯有侍御史徐瓒不见人影。

　　萧宁宁揭开瓦片，贴耳落在屋顶。

　　屋内声音嘈杂，人声也是忽高忽低，但萧宁宁还是听到了些许。

　　“徐大人还是不愿意赏脸前来？”刺史许放怀中搂着一位娇美娘，说着还不忘在娇美娘脸上亲了一口：“放着这么好的美人不要，就愿意守着衙门，你们说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马轩提起酒壶豪饮，大半的酒水顺着他的下颚流入脖颈弄湿了衣服，但他毫不在意，只在听到许放的话后冷哼了一声：“这等顽固之人有什么用？都说了让他老老实实地跟着咱们，等着河水一撤退，邢州的灾情不就自然而然的结束了。你们要的功绩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管什么狗屁事。真当自己是根葱？”

　　他说着引得众人“哈哈哈”大笑。

　　“徐瓒就那么个人，没甚好提的。我们管他作甚？等回了金陵，难不成一小小从六品侍御史还能翻了天不成？”史悬是满口不在意的。

　　徐瓒即无家世，也无人脉。就连来赈灾也不过是御史台的人都不想来，才把这件事推到了他身上。

　　“就是。”马轩举起酒壶：“来来来，咱们喝酒。管他什么徐瓒，李瓒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天爷我也得喝酒喝到爽。”

　　马轩先一步喝下大半壶的酒，随后他站起身来朝着大厅中央穿着轻纱曳地裙，露着小蛮腰的舞女而去，他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不顾舞女的惊恐，直接搂着人的腰坐回了座位上。

　　舞女的惊恐已经散去，主动攀坐在马轩的身上，似无骨的花依靠着马轩。

　　“听闻恭华公主来了邢州？”许放不动声色地提了一句。

　　马轩冷哼了一声：“来邢州？他能有这本事？不过，那位殿下着实貌美。要是他能入邢州，我定要做做驸马爷。”

　　听着他肆无忌惮，足矣砍头的话，许放只是笑笑。而史悬和文通脸上多少有些绷不住，心下已是骇人，哪敢接话，只得闷头喝酒。

　　“公主比我还美吗？”舞女开了口。一时倒不知她是蠢得可怜，还是被马轩怂恿了胆子。

　　马轩闷了一口酒，挑起舞女的下巴，灌了进去：“就你这姿色不及她半分。恭华公主可是我大原第一美人，绝不虚传。”

　　舞女被呛得满脸通红，却还是附和着马轩的话。

　　屋顶上萧宁宁已有了杀意，但时候还未到，马轩的命姑且留上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