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疾》苏十一娘

22、端正月(1)

　　一场秋雨后，炎热散去大半，早间的风已经不见温热，带着丝丝凉意。
　　顾青姝背着一个包裹，手中提着一个三层食盒匆匆往公主府赶去。
　　昨夜如常年一般，她和顾青善在做月饼，不同的是，家里又添了两个帮手。不至于半夜才能把月饼做好，只是早间起来蒸花了些时间，这才让顾青姝出门晚了。
　　当她提着食盒迈入公主府时，已经过了平日她上值的时辰。
　　“阿姝姐姐今日怎么来得这般的晚？”阿杰关上府门，看到裙摆沾了泥土的顾青姝露着几分狼狈，平时的顾青姝永远都是不紧不慢地。
　　顾青姝打开最上面的一层食盒：“中秋团圆，你挑一个，我还赶着去给殿下请安呢。”
　　阿杰笑着道：“阿姝姐姐这也能想着我了。”他从食盒中挑了一个油纸上写着“月”字月饼：“姐姐去见殿下之前还是换套衣裙来得好。”
　　听到他的提醒，顾青姝道了谢，她本想着先去祥云殿请了安，再去换衣服。
　　但一想到这段时间，萧宁宁对她似乎愈发的不喜，偶尔的与她说句话，也透着阴阳怪气，避免更差的印象，顾青姝还是决定先听阿杰的话去把衣服换了。
　　*
　　无双阁内，昨日值夜的夏雨刚从耳房出来，手中端着一盆水，看到提着食盒而来的顾青姝冷哼了一声：“哟，不是未来官夫人吗？怎的来公主府也要走路，你那未婚夫没派辆马车送你？”
　　顾青姝听着夏雨阴阳怪气的话，暗下叹了口气，今日过节她何必跟人计较，气坏了自己。
　　夏雨见人没有理她，以为自己戳中了顾青姝的心，嗤笑一声：“也不过如此？呵呵~”
　　“确实不过如此，所以不劳夏雨姑娘惦记了。”顾青姝道。
　　她想她从前端庄大度的性子大概是要一去不复返了，人家才说了两句她便已经沉不住气。
　　夏雨被呛声，怒气瞬间被点燃，手中端着着一盆水直接朝顾青姝泼了过去：“顾青姝别以为你父亲是个七品小官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还不是跟我一样在殿下身边伺候着，咱们谁也别瞧不起谁。”
　　若说刚才顾青姝是忍不住反驳，那么现在她是真的生气，她把食盒放在一旁，抹去脸上的水：“是，我跟你都在殿下身边伺候，但出了公主府，你依旧是奴婢，而我是官家女，这便你越不过去的身份。”
　　夏雨是卖了身的奴婢，比起一般的良家女都得低上一等，何况是身为官家女的顾青姝。
　　“你，你......”
　　被狠狠扎到痛处的夏雨再顾不得其他，跨过小院子，径直奔向了顾青姝，二话不说就上了手。
　　顾青姝也不是个吃素的，抓住夏雨的头发没有半点心思手软的意思，两人就这般缠/斗在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站在无双阁门口的吴琦，看到扭打在一道的两人厉声呵斥道。
　　顾青姝分神一瞬。下一刻，她被夏雨从台阶上推了下去，跌落在泥水中。
　　*
　　祥云殿。
　　太阳从云朵中挤出半个头，青石板上依旧透着湿意。
　　顾青姝和夏雨一同垂眸跪在青石板上，等着萧宁宁的问话。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顾青姝第一次与人动手，她的心情并没有平静下来，甚至让她生出做一个泼妇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不会委屈了自己。
　　“顾二姑娘当真厉害，入我公主府不过月余就能与我府上的婢女干架，是不是再过些日子，就能敢顶撞我了？”萧宁宁坐在檀木三屏交椅上，右手撑着下颚，双目蒙上一层冷意，目光落下顾青姝的身上。
　　听出萧宁宁的怒意，殿内伺候的人无不垂眸跪在地上。
　　“殿下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错？”顾青姝抬起了头。
　　她一袭蓝色绣着菊花纹的襦裙上满身泥泞，发髻散乱，一支翠珠银簪半坠，白净的小脸上也沾了不少泥渍。
　　“殿下为何不问问事情缘由？”顾青姝心下还憋着一口气，听到萧宁宁的话，这口气便涌上了头脑，说话也没了分寸：“难不成就因着夏雨是殿下的贴身婢女，我是新入府的便不值得信任？”
　　萧宁宁对上她倔强的神情，眉毛一凛。
　　“殿下，若是你被人阴阳怪气一番，你会不回嘴？若是你被人破水了一身脏水，你不会生气？殿下，我只是个小女子，比不得殿下大度，自然是要还手的。”顾青姝犯起了犟。
　　萧宁宁听着她振振有词的反问，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不过说了一句，顾青姝就有一箩筐的话在等着“她”，原本就觉得顾青姝并非看起来的端庄温和，眼下更是确定。
　　这张极具诱惑的脸下，有着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说不定还有一颗伪善的心。
　　“殿下并非如此，阿姝姑娘话里话外在瞧不起奴婢。奴婢是殿下的贴身伺候的，阿姝姑娘的话岂不是代表着她也看不上殿下，这才叫奴婢生了怒意，做出了出格的举动。”夏雨或许先前还有几分恐慌，但在萧宁宁出声斥责顾青姝后，她便安下了心。
　　顾青姝是官家女又如何？难不成在殿下心里她会比自己更得到重视？
　　何况这些日子，夏雨也没看出殿下对顾青姝有多关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赏她几句话，不高兴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
　　“无中生有一词恐怕就是为夏雨姑娘打造的吧。”顾青姝讥讽道。
　　“你......”夏雨刚想开口，就听到顾青姝开始背诵她说过的话，起初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明白了顾青姝的意思。她安心安慰自己，只要她不承认，顾青姝又能拿她如何？
　　待顾青姝把字字句句复述出来后：“殿下，我刚才所说的便是夏雨与我的对话，还请殿下裁断。”
　　“殿下，阿姝姑娘这是纯粹的诬赖啊！”夏雨忙为自己辩解道，神色已经透着几分慌张。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萧宁宁想要继续看戏的心思没了，“她”拍掌了两掌：“十五。”
　　话音落下，一个很穿着潜行衣戴着面具的郎君干脆利落的从房梁上落了下来，跪在萧宁宁的跟前，把顾青姝与夏雨的对话再复述了一遍。
　　萧宁宁听完后，挥退了十五，看向夏雨。
　　夏雨瞬间白了脸，复而又红，最后变成了白灰色，身子忍不住颤抖道：“殿，殿下。”
　　“我说过，我不喜欢蠢东西。”萧宁宁嫌弃得很，目光转向顾青姝：“既然是我误会了顾二姑娘，此事便交给你来处置吧。”
　　“多谢殿下，我只需要一个道歉，并希望夏雨姑娘往后不要没事找事，今日之事我也不再计较。”顾青姝并非给个阶梯就会顺着往上爬的人。
　　她还要在公主府上值，要是因着这一次与夏雨和解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多谢阿姝姑娘。”夏雨没想到顾青姝会这么简单的放过她，忙向她磕了两个头。
　　顾青姝往旁边移了移，都是同辈之人，她还受不起这么大的礼：“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萧宁宁却摇了头，转身回了殿内。
　　“冬梅快带着阿姝姑娘去洗漱一下，免得着凉。”吴琦说话此话，也跟着入了殿。
　　*
　　无双阁
　　“还是你大度，还是我，非得让殿下赏她十个板子不可。”冬梅从衣柜中翻找着衣裙，翻了一圈，实在没能找到一件能合适顾青姝穿的，索性挑了一件合适她的做起来改针。
　　“你先等一会儿，我的衣服都大了，我给你改一改。”
　　衣服大改是不可能的，只能把腰收一收。
　　冬梅把衣服改好之后送进了耳室，看到只穿着一件诃子和到膝的裤子的顾青姝，忍不住调侃道：“没想到阿姝姑娘看着是个小身板，实则这么有料。”
　　顾青姝受不住她的打量，拿过衣服推着人出了耳室，才把衣服换上。
　　冬梅的衣服比较的鲜艳，穿在顾青姝身上让她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明媚。
　　“这衣服还是得配美人。”冬梅道。
　　“冬梅姐姐的嘴太甜了，我甘拜下风。”顾青姝笑着道，随后出了厢房，把放在檐廊下的食盒拿了进来。
　　她打开一看，好在有油纸包裹着并没有被水渗透，但月饼已经不完整了。
　　“你做的？”凑上前来的冬梅嗅了嗅，她捏了一个小碎块放入口中：“好吃。”
　　“真的？”顾青姝眉头一扬。
　　冬梅点了点头：“我这张嘴可是吃过御膳的，怎会尝不出好赖？”
　　顾青姝说出自己的顾虑：“我为你们一人准备了一份，还有殿下的，现在碎成这样，我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
　　冬梅把碎了的那一份直接拿起：“信我的，殿下不会不喜的。”
　　顾青姝带着一分犹豫，但在冬梅的鼓励下，还是提着食盒入了祥云殿。
　　萧宁宁正躺在榻上看杂书，听到动静眼睑微抬，看到来人是顾青姝，问道：“有事？”
　　顾青姝福了福身：“殿下，今日是中秋节，我家中做了些月饼，想着拿些来给殿下尝尝。”
　　顾青姝打开食盒最下面的一层，月饼一共有八个：“殿下可要尝尝。”
　　先不说萧宁宁吃不吃，让“她”动手去解开油纸上的结就是不可能的事。
　　“放着吧。”萧宁宁。
　　顾青姝见“她”兴致缺缺，老实把食盒放下后，就退了出去。
　　萧宁宁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顾青姝还是有点失望。
　　她送给萧宁宁的自然要比送给秋桔和自家吃得更好些，连花纹上都要更细致。
　　当然她也存在私心。
　　*
　　今日是中秋，宫中有中秋盛宴，萧宁宁自然是要进宫的，等用了午膳后，“她”睡了一个午觉，便唤顾青姝进来为“她”上妆。
　　顾青姝瞥了眼放在圆桌上的食盒，发现已经被人动过，虽然一个都没少，但起码萧宁宁看过了。
　　“殿下，今日化一个晓霞妆如何？”顾青姝。
　　萧宁宁感受到她言语间的一丝轻快，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嘴角扬着笑意。
　　那月饼“她”都没有尝，不过是看了一眼，也值得她高兴？
　　“嗯。”萧宁宁。
　　见萧宁宁应下，顾青姝熟练的拿起粉膏替“她”遮去面上的青斑，倏地对上“她”的眼，顾青姝的心猛然提了一下。
　　萧宁宁出门的时间算得多，每三日“她”就会进宫请安，但因着时辰都比较早，“她”总懒洋洋地闭着眼睛假寐，像这般对上眼的时候很少。
　　萧宁宁不笑时，“她”的眸中总带着一种审试，又透着生人勿进的感觉，更有的是来自上位者的蔑视。
　　“殿下。”顾青姝实在有些扛不住了，只得想法子找个话题：“殿下可曾在端正月上过街？”
　　像萧宁宁这种身份多半是不会同百姓一般入到街景中去度过像端正月这样节日的。
　　“不曾。”萧宁宁收了视线，闭上了眼。
　　顾青姝暗暗松了口气，话却没有停下来：“殿下若是方便的话，真可以去街上走走，因为有“祭月”的活动，街上要比往日热闹得多，比如金玉楼的十六娘会游街跳金月舞，她一舞可以引得万人空巷。”
　　萧宁宁确实没有上过街，像“她”这种身份岂能随便出门。
　　不过，今夜“她”或许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