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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庭院中,众人防备盯着还魂阵。

      好在旱魃发疯折磨残杀小旱魃后归于安静,眼下红雾成团,倒是没动静了。

      国师的影卫护在主屋门前,弥渚半眯眼,冲相临川比了个手势。

      上古凶物前所未见,一只小旱魃都让他们捉襟见肘,压阵的国师绝不可能全身而退,若要杀她,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左右不过一个女人,小殿下情窦初开为人诱骗,妖界比北昭国师更媚更富风情的妖族遍地都是。人妖相恋,哪来的至死不渝?时间过去,总会好的。

      弥渚善权衡利弊,临了出完主意,却见杀伐果断的妖主面色冷沉。

      怕是还记着小殿下为了个人族拉开他的那档子事。

      ——彼时结界反向,小旱魃被卷入阵中,相临川预判了相南的动作,在他冲出去之前拽住他。

      哪知平日好说话的小殿下又凶又可怜地瞪人,抽手之坚定无情,整个就是被人勾引得六亲不认,怕是失魂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就很难评。

      弥渚斟酌完,凑近低声,“陛下,机不可失。”

      相临川神色郁然阴冷,“待此间事罢再提。”

      “自然。”旱魃未死,还得借国师之力,卸磨杀驴最为划算。

      石清石影冷眼守在房门前,如今哪还敢信相公子的立场?

      偏生国师大人不下令,这屋子,就算给他们十个豹子胆也是不敢闯。

      ——谁闯谁见不到破晓的太阳。

      院子里就这么些人,各自肚子里满装的坏水若能倾倒,恐怕能缓解江陵如今的旱情。

      彼此正明里暗里打量,主屋的寝门开了。

      所有视线不约而同凝过去。

      俊朗少年墨冠高束眼尾绯红,恐怕是又哭了一场。

      浅色轻纱垂坠,国师大人仍旧冷得不近人情,可袖摆相蹭,其下十指紧扣。

      门边影卫都是老熟人,相南没管,红着眼尾抿唇,径直往妖族那边瞪,一边意味分明地将人往自己身后拽。

      相临川:“……”指骨作痒。

      九尾灵猫族怎么就出了这么只没出息的混账东西。

      拂涯牵着小猫往血阵走,众妖便在此途中。

      方走近,还没开口,便听新任妖主阴阳怪气地笑:“国师好手段,刚成年的小妖也不放过。”

      相南磨牙咆哮:“再有两月我就妖龄十九了!!”

      “……”才要十九你还蛮骄傲?

      相临川阴恻恻盯他一眼,只想一拳锤爆其项上猫头。

      兄弟俩硝烟无声,拂涯敛了眸中笑意,“还未恭贺妖主。”

      相临川假笑,“多谢。”

      拂涯淡淡:“不知妖界换主是否还遵循此前两界的约定?”

      “自然遵循。”相临川虚伪,“这不是,听闻国师扣了我族九尾,不得已亲自过来确认么?”

      拂涯摩挲温润长指,“妖主如此确定是我扣他,若是他先为非作歹呢?”

      相临川笑,“小南什么脾性我能不清楚?他单纯率真,容易为人哄骗,作为兄长自是要多操一份心替他审视。”

      话中机锋都突脸上了,相南被怼得脸颊发烫,拽拽拂涯的手,红脸反驳,“不是被骗,是甘愿的。”

      弥渚眼见着妖主冷脸,连假笑都吝啬,干笑两声,“殿下直率,少年心性,少年好啊哈哈哈哈哈……”

      相临川甩手,弯了眸子,“妖宫还缺一对明年给母后贺寿的鹿茸,改日将脑袋送来?”

      弥渚:“……”

      -

      还魂阵灵光飞旋,阵光之隔,烈焰熔浆只围绕旱魃流转。

      “将申迹给我带来。”干尸嗓门粗哑难听,僵硬身躯曲折坐在地上。

      彼时还魂阵中回溯的光阴化作实景出现在血阵中,在场者都看得清清楚楚。

      相南半边身子挡在拂涯面前,替她减缓冲击的热浪。闻言,略作不解,“你既然恨他,为何不亲自去寻此人?”

      旱魃听完便桀桀怪笑,“未尝没考虑过。”

      旱魃出世,天下不平。

      她死时执念不消,心中怨怼,遗恨指向明确,分明有实力,却固守于柴曲。

      相南沉默,听拂涯问:“还想做什么?”

      “没有了吧。”红雾缭绕,旱魃伸手捞了把身边岩浆,“我是不配入土为安了,挫骨扬灰倒是不错。”

      她又笑,“等我死了,能不能求大人就将我撒在柴曲外荒郊?”

      ·

      石影折回江陵城,暮色苍茫时,将申迹带来了。

      县令府邸外,马匹抽搐口吐白沫,终于软了蹄子晕死在地。

      石影稳住马车,“大人,马车中还有一人,他定要来,属下自作主张,因此晚到。入府之前,想请大人定夺。”

      说罢,见拂涯无声默许,便抬手掀了帘子。

      马车角落里,半人高的圆缸中盛满黑水,一颗脑袋赫然立在其中。

      坛中水质恶臭黏腻,经高温蒸过,露出一截有泥水污垢的脖子。

      活死人脸病态苍白,瘦削得只剩皮肉挂于颧骨,眼神灰暗,又因有所期冀而起微光。

      镇妖府惩罚残忍,绕是如此,她也从未亲眼见过如此丧尽天良的手段。

      拂涯默然不言,坛中人彘唇瓣微动,呼哧声喘了半响,才咬出破碎的字句,“大人……我想、见、秋娘。”

      “她如今成了旱魃,魂魄在天地间游荡,招魂之术只能将其短暂控制。”拂涯冷静得不通人情,只是在陈述,“她若见你这幅模样,一旦失控,不会再有第二个还魂阵。”

      “如此啊……”周木惨然垂眸,“不相见……也好,叫她以为、我死了,也好过、看见我如今、这样子……”

      石影留在马车处照看周木,相南牵着被绑在马车上、跟着马跑磨破脚底的申迹跟拂涯进去。

      旱魃站在还魂阵中,一见来人,面色当即变得凶恶。她龇牙咧嘴想杀人,不受控地撞上阵法结界。

      阵法结界波动一瞬,众人胆战心惊。

      拂涯接过麻绳,路过相临川时松开了相南的手。

      申迹跪趴于地,他瞎了眼不能视物,可极致烈焰的温度他记得——

      他亲手,炼制了这只怪物。

      “霜儿。”肥脸颤动,高温带走生机,申迹口齿发干,空洞的双眼淌血,“是你吗?”

      头顶发丝烧灼卷曲,顷刻化为灰烬,申迹恍若未觉,伸手去探,至半空又痛苦收回,“是你吗霜儿?”

      旱魃咧着残忍笑意,忽然笑开了,“求死不得……你也尝过这种滋味了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岩浆流淌,在他身前聚了一滩。

      “没想过会有今日吧?”阵中气息陡然一变,旱魃话音骤冷,“将我变成这幅模样,害人害己手沾罪孽,你满意了吗?!”

      “不是我!”血泪流淌,申迹匍匐在地,“是你不要我,是你抛弃我,我只是想留住你……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我不能活着赎罪……”她大笑,视线如野兽,“我不杀你……罪孽不尽,我要你永无宁日!”

      旱魃疯了,又没完全疯,但神色比之此前残杀小旱魃时也好不到哪去。

      拂涯从始至终不加干涉,意外于她的选择,仍是不置一词。

      石清站在一旁琢磨许久,见情况似乎稳定,便要上前去接替她。

      刚到拂涯身边,便听见那沙哑嗓音平静道:“此处有多余的气息,还有谁来了?”

      国师和镇妖府臭名昭著,申迹被人野狗般栓于闹市,烈日炙烤,他无数次在死亡边缘被拽回来继续酷刑。此前国师甚至不知是他亲手炼制了旱魃,如今亲耳所闻,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申迹趴在地上大笑,“还能是谁?周木来啦哈哈哈哈哈!霜儿你想见他吗?他千辛万苦而来,国师却不许你二人相见哈哈哈哈!!你真该见他,你会惊喜的,是我给你备的大礼啊,可惜你走得太早,不过眼下见面也不算晚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雾失控冲出血阵卷上他的脖颈,旱魃隔着还魂阵,几乎凑在他面前,“你对他做了什么?!!”

      送到床边的双手双腿她不可能认错。

      周木年前上山砍柴伤了右脚,刀痕滑过小腿,都是她亲手照料养着的。

      申迹断他手脚,今日却说,周木还活着。

      变故陡生,石清后背满是冷汗,不及反应便被碧色灵力卷着再度丢了出去。

      “秋霜,”拂涯手中结阵,“你若失控,我帮不了你。”

      血泪汹涌,红雾狰狞,却松了力度。

      申迹颈间焦痕纵横,血水不断涌出,喘气声如破风箱,他死狗似的趴在地上。

      正要再出口激怒旱魃,灵流席卷,扼住脖颈将他凌空抓起来。

      “想死?”拂涯很轻地笑,掌心裹着灵力,“我让你死了么?”

      清脆声响传遍,肥脸上深刻掌痕烙印。他那半边脸肿如猪头,又被人猛地掼在地上。

      “他说的,是真的吗?”粗哑嗓音传来,“我郎君……是不是?”

      拂涯默然,终是道:“是他。”

      “他还活着……还活着哈哈哈,”红雾翻卷,她在雾中,“他还活着……我如今算什么东西,不人不鬼的怪物……”

      “我想见他……”她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他,都是我……我不能见他……我不能见他哈哈哈哈哈!我不能见他……”

      “他想见你。”

      只一句话,阵中失控的人彻底安静下来。

      “郎君……”

      “他以凡人之躯回到柴曲县,”手中灵流不息,拂涯慢声道:“他知是你,他想见你。”

      旱魃挣扎,拂涯已然做了决定。

      “石清,将人带来。”

      府门处,一架简易轮椅推着黑色半人高的坛子出现在人前。

      院中众妖吸了口气,各自不经意退了半步。

      跪在还魂阵中的人翘首望着,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上那双哀恸的眼。

      风声静默。

      而后沙哑刺耳的尖叫声刺破天际,还魂阵剧烈震荡。

      相临川扣着相南,口中低骂了声,众人咬牙将灵力灌入阵中。

      阵中赤红色迷雾蔓延,佝偻人影若隐若现,地面瞬间龟裂如蛛网。

      “往前走。”拂涯盯着旱魃对身后道。

      轮椅在炽热温度下几乎支持不住,石清石影一同运力,才稳住护周木的结界。

      周木本是凡人,如今身体极为虚弱,尚在半百米之外,面色已苍白得十分难看。

      “你若失控,在场所有人,周木会第一个死在你手中。”

      哭声渐小,红雾颤动,拂涯退到了周木身边。

      是叫人相见,又不是叫人送死。手上的伤口未凝,拂涯牵引鲜血正要画符,听周木道:“大人,能不能、送我去她身边?”

      结印的手微顿,拂涯垂眸,“即便灰飞烟灭?”

      “是,”周木艰难弯唇,“本也活不了、多久的。”

      对话未加遮掩,红雾中旱魃哭喊:“不许过来!大人我求你,别带他过来!”

      “秋娘。”周木轻声,眸光温软平和。

      遥遥注视,她泣不成声,终于败下阵来。

      符文成形,掌心拂过坛子,冰霜凝结蔓延。

      将人送入阵中前,拂涯又问,“不后悔?”

      周木摇头,“不后悔。”他冲她颔首,“谢大人成全。”

      ·

      预想的失控再没有出现。

      血阵中,冰霜冻结的轮椅和坛子停在边缘,旱魃跪地失声痛哭。

      “秋娘,”周木笑,“好远,过来一些。”

      红雾收敛,她垂首,摇头拒绝。

      “秋娘,我想你了。”

      冰雾随她靠近的每一厘融化,水滴没有坠落的机会。

      “对不起,”周木故作轻松,可笑意苦涩,“是我懦弱,护不住你,叫你受尽了委屈。”

      “不是,”疯狂失智的怪物像找到了失去的主心骨,那么短暂的瞬间,委屈满溢,像个孩子,“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害了你……”

      “好冷,”他的脸色苍白,“再抱我一次吧,秋娘。”

      她咬唇颤抖,踌躇不前。

      “秋娘。”

      热意源源不绝,她终是俯身,将那只冰冷的坛子抱在怀里。

      他面色又红又白,蓦然轻笑,仰头去蹭她,从眉心到唇角。

      烈焰从触碰之处起,他们在不灭的焰火中亲吻。

      清泪眨落,坠在了滚滚岩浆中。

      下辈子,若有下辈子。

      惟愿再执子之手,与君白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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