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一梦》陵南

84、第 84 章

　　没有回应。

　　继续按，还是没有回应。

　　他逐渐暴躁，疯狂拍打那扇门，好像用这种方式就能让门从里面打开。

　　这道门就像一座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大山峰，任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撼动。他觉得自己在不停地坠落，坠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绝望和悔恨将他一点点吞噬。

　　他迈着虚浮的步子，摇摇晃晃地往回走。这时，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问你找谁？”

　　郁暮华惊喜过望，他踉踉跄跄地跑过去：“雪儿，我找雪儿。”

　　女人面带疑惑，试探着问道：“请问你是她的……”

　　“我……”郁暮华欲言又止，“我是她……是她……”

　　“张姐，”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道声音由远及近，“是谁来啦？”

　　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眼前，她头发披在肩上，发尾还在滴着水珠。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表情有一丝错愕。

　　“阿暮，你——”话还没说完，他就冲过来将她死死抱住。

　　“嘶——”易卿吃痛，身体摇晃了一下，“疼……”

　　郁暮华急忙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哪里疼？”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呼吸变得很重。郁暮华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屋内。

　　“哎，你——”张姐快步跟了上来。

　　郁暮华把易卿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在她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张姐，你先回房休息吧。”她看了一眼郁暮华，“我们有话要说。”

　　“……好吧，有事叫我。”张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他俩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着，空气中只余他们的呼吸声。

　　“阿暮。”易卿率先打破了沉寂。

　　“我先给你吹头发。”郁暮华转身去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粉色的吹风机。曾经，他在这个房间里，坐在这张床上，隔着卫生间的门，听她边吹头发边唱歌。

　　她总是喜欢在吹头发的时候唱歌。

　　他把吹风机插在床头，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手掠过她的发梢，轻轻抓过一缕头发。他把风量调到最小，温度调到适中，顺着她的发丝轻轻地左右晃动。

　　她头发很长，发量又多，吹到发尾的时候头发总会绕在一起。他张开四指，以指作梳，耐心地帮她顺着头发。

　　时间过去很久，头发吹干的时候，她已经昏昏欲睡了。

　　郁暮华扶她躺下，轻手轻脚地帮她盖好被子。

　　“阿暮。”

　　“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

　　“还是你聪明。”易卿笑了，“要我就猜不出来。”

　　“还疼吗？”郁暮华把她额间的头发拨到耳后。

　　“有点儿。”她眉心微蹙。

　　郁暮华的头低了下去，他双手按着自己的膝盖，指节泛白：“雪儿，对不起……”

　　易卿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没事，我过两天就好了，你别难过。”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别忘了，我可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好得很。”这种小手术宁波那边完全可以做，是她姥姥大惊小怪，非得让她来北京，说什么小刘是这方面的权威，由他主刀，她才放心。

　　真的是，人老了就容易玻璃心，她年轻的时候多恶劣的医疗条件没见过，那时候她可是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什么时候做的手术？”郁暮华轻轻握住她的手。

　　“初七。”

　　“医生怎么说，严不严重？”

　　“不严重。”易卿笑笑，“就很普通的乳腺结节，这种手术刘叔一天可以做8台。”做手术的时候，他们聊得可开心了。有一个小护士是天津人，说话可逗了，讲起段子来一点不逊色于德云社。整场手术下来，易卿的嘴就没合上过，出院后她依依不舍，还跟小护士要了联系方式，说以后来北京了一定找她玩儿。

　　郁暮华的愧疚感更深了。这种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竟然一点没察觉。

　　“雪儿，我——”他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条围巾，这条围巾他年前曾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怎么了？”易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郁暮华喉结动了动：“雪儿，你……这段时间……都是谁在这里照顾你？”

　　易卿脸一沉，将手从他手掌中抽出来，嘴边浮现一丝自嘲的笑：“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我不是……雪儿……我……我只是……只是……”他神色慌张，语无伦次。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易卿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就那么不自爱？”

　　“雪儿，我没——”

　　“够了！”易卿出声打断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随便的人？是，我承认，是我死乞白赖非要来北京陪你手术，是我非要跟你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是我非要搬到你家跟你住在一起，就连第一个吻，也是我主动的。所以，你这么想我也是应该的。”

　　“对不起，雪儿，对不起！”他屈膝跪在她床边，紧紧抓着她的手，“别生气……雪儿……你别生气……”

　　易卿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她吸了吸鼻子：“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妈在这儿，前两天她科室来了一个棘手的病人，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把她叫回去了。她怕我玩手机，不好好休息，还把我手机没收了，走之前，她让我哥过来监督我。我哥他一直住我爸妈房间，不信你可以去看。”

　　“他今晚值班，明天才会回来，你可以跟他当面对质。”

　　“雪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为什么就那么容不下我哥？”易卿想起以往他们针锋相对的场面，还有年前他让她在他跟李一之间二者选其一，就很不理解。

　　“他是我的家人，你是我的爱人，你们之间从来不是敌对的关系。”易卿看着天花板，神情平静，“如果你还是要让我选的话，我还是那句话，我选我哥。为了爱人舍弃家人，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你说什么？”

　　“我说为了爱人舍弃家人我做不出来。”

　　“不是这句，是前面那句。”

　　“我选我哥。”

　　“不是，再前面。”

　　“你想听什么？”

　　“你说我是爱人他是家人，是不是？”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他很激动，表情像哭又像是在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易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人真是反复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

　　第二天一大早，郁暮华接到一个电话，说学校有点事，他得赶回去处理。走之前他嘱咐易卿好好养病，过几天他来接她回家。易卿笑着点头。

　　郁暮华前脚刚走，李一后脚就回来了。他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跟没事人一样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张姐特地做的，她照顾黎星若多年，有高级护理师证和营养师证，深得易大山信任。这次易卿生病住院，易大山就把她派过来了。其实，易卿知道，他是不相信卿思嘉照顾人的能力……

　　“哥，昨晚还顺利吗？”前几天她听卿立人说最近他们科室“不太平”，晚上老有急诊，而且还都是特别棘手的病患。

　　“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李一喝了一口牛奶。

　　“小的怎敢质疑李大公子的能力啊！”易卿学着他们科室张迪的语气，“李大公子一出手，阎王爷都得抖一抖。”

　　李一眼皮也没抬，夹了一个烧卖放到嘴里：“你就贫吧，早就让你不要靠近张迪，你不听，现在近墨者黑了吧？”

　　“什么叫近墨者黑啊，瞧这话说的，把人张迪说的跟什么似的，我觉得人张迪挺好的，虎头虎脑的，多可爱。”张迪长得特别像大耳朵图图，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去揪他的耳朵。

　　“还别说，”李一来了兴致，“他确实挺招小孩儿喜欢的。刚出生的小孩儿不都哇哇大哭吗，但只要张迪一抱，立马就不哭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这有啥神奇的，只能说明人之初，审美相似。谁不喜欢大耳朵图图？

　　“你们就没想着怎么利用好他这一天赋？”

　　“有啊！前几天舅舅让他负责一个刚出生就呛了羊水的孩子，这孩子治好后就精力特别旺盛，哭声震天，整个病房都没法好好休息。张迪一去，不出五分钟，他就乖乖睡了。”

　　易卿哈哈大笑：“这是天选的妇产科医生啊，啊不，没准儿人更适合当儿科大夫。”

　　“还真让你说对了。”李一笑着说，“儿科主任听说了张迪的事情后，明目张胆来挖人，可惜啊，张迪对妇产科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的又何止张迪，卿立人、李一、蒋睿欢，他们哪个不是对它情有独钟？

　　有时候，易卿觉得他们学医的人身上有一种特有的执着，或者说叫偏执，他们认准的事情就会一条道走到底，无论前方是什么，无论有没有希望。

　　前赴后继，情深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