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一梦》陵南

47、第 47 章

　　易卿心里一沉：“郁老师，您醒了？”

　　“嗯。”

　　“醒了多久了？”易卿走到他的床边，“怎么都不叫我？”

　　“刚醒，”郁暮华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你讲故事讲得挺认真的，就没打扰你。”

　　“......哦。”

　　还好还好，还好没听到！易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怎么，这么怕我醒来？”郁暮华眯起眼睛审视着她，“在说我坏话？”

　　“……怎么会，郁老师说笑了。”她岔开话题，“郁老师，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郁暮华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许久，他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易卿把陪护床从床底拉出来放平，边收拾床铺边说，“如果夜里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记得叫醒我，一次不行的话可以多叫几次。”打雷都吵不醒说的就是她。

　　“嗯。”

　　这一晚上她睡得可以说是一波三折，光床就掉下来两回。要不是床矮，她非得摔成个脑震荡。不是她睡觉不老实，怪就怪这里的陪护床太奇怪，窄就罢了，关键是两侧没有护栏，一个翻身就掉下去了。

　　这就直接导致她第二天醒得特别迟，李轩堂都过来查房了，她还睡得昏天暗地。

　　“昨晚感觉怎么样？”李轩堂问道。

　　听到这个声音，易卿一个骨碌就爬起来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李伯伯，早啊。”

　　这一下可把李轩堂吓得不轻，他定睛看着这个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人，语气变得不可置信：“雪儿？你昨天晚上睡这儿的？”

　　“嗯。”易卿翻身下床，把被子和陪护床收起来，“昨晚那个药过敏了，护士说您在做手术，就没有打扰您。”

　　“嗯，我知道。”李轩堂上前一步，用听诊器检查了一下郁暮华的心肺，“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郁暮华回答。

　　“今天再试试吧。”他对身后的学生说，“滴注速度减缓至原来的三分之一，如果还有不良反应，随时停止，没有的话继续给药。”

　　“好的，老师。”身后的学生点点头，在本子上做了记录。

　　“雪儿，你跟我来一下。”

　　“……哦。”

　　易卿跟着李轩堂去了他办公室，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雪儿，”李轩堂开门见山，“你来陪护这件事跟你爸妈说过吗？”

　　这也是她为难的点，她也不知道怎么跟爸妈开口说这个事，倒不是担心他们会反对，只是如果要说的话势必会把郁暮华的家事和盘托出，她总觉得像是泄露人隐私。

　　“他们现在都在Y市呢，”易卿想了想，继续说，“我不想让他们分心，等他们回来了我再跟他们说吧。”

　　能拖一时是一时。

　　“雪儿，你这么做不合适。”李轩堂看着她，神色肃穆，“你们非亲非故，出了事你担不起。”

　　“我——”

　　“再说，”李轩堂打断她，“之后的治疗方案和手术都需要家属签字，你没有签字的资格。”

　　是啊，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她没有办法替他做任何决定……

　　“雪儿，”李轩堂苦口婆心地说，“这不是个小事儿，你不能凭着一腔热血做决定。”

　　“李伯伯，”易卿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食指，“他家人都去世了，唯一的好朋友也来不了，现在护工也紧张。如果我也不管他了，那他就真的没人管了。”

　　“我知道我没办法给他签字，但我在这里陪着他，跟他说说话，总好过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一切。”

　　“李伯伯，”易卿抬起头，眼睛里有泪光闪烁，“他帮过我很多，我博士的第一个课题就是在他的帮助下完成的。人们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现在就是我报答他的时候了。”

　　“雪儿……”李轩堂叹了一口气，半晌，他拍拍易卿的肩膀，“好吧，伯伯答应你。”

　　易卿擦干眼泪，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谢谢李伯伯！”她起身走向门口，突然回头，“签字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一定不让您为难！”说完，飞快地跑了。

　　“这孩子！”李轩堂语气温柔，一脸无奈。

　　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她轻哼着小曲儿，过了拐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身宽大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凭空多出一种破碎感，整个人显得空空荡荡的，背影看起来更加孤单落寞。

　　易卿走上前去，跟在他身侧：“郁老师，您怎么出来了？”

　　“病房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哦。”

　　“李医生是你伯伯？”郁暮华边走边问。

　　“嗯。”易卿跟他解释道，“他跟我爸爸是同学，也是同事，以前他们都在协和上班。”

　　“那李医生和李一是什么关系？”他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嗯？”

　　“我看李医生的眼睛和李一很像，就问问，没别的意思，你要不想说就——”

　　“他们是父子。”易卿笑笑，“李伯伯都穿成个大白了，难为您还能看出来眼睛长什么样。”

　　“所以你跟李一，你们……”郁暮华欲言又止。

　　易卿立在原地，她双手抱胸审视着郁暮华，他今天很是反常，以往提起李一就嗤之以鼻，今天倒是对他感兴趣地很呐……

　　“怎么了？”郁暮华也停了下来。

　　“郁老师，”易卿眯起眼睛，“您怎么突然对我哥那么感兴趣了？难道……”易卿凑上前去，“您看上我哥了？”

　　“……”

　　看郁暮华满脸通红，易卿更加深了她的猜想。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李轩堂？因为李轩堂是自己的主治医生，就突然看上了他的儿子？

　　这也……

　　好像有点儿牵强。

　　“郁老师，我提醒您一下，”易卿清清嗓子，“王悦老师还在家等着您呢，您可不能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人要有定性，可不能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

　　虽然李一更好看。

　　郁暮华：“……”

　　“而且，”易卿继续向前走，“我哥追求者很多的，不要打他的主意，没结果的。”

　　“……”

　　他们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士已经把早餐送过来了。郁暮华只吃了一点点，最后被易卿逼得没办法，又喝了半碗小米粥。

　　吃过早餐后，郁暮华开始化疗。这一次一共有四袋化疗药，分别是紫杉醇、氟尿嘧啶、卡铂和希罗达。

　　因为昨晚的过敏反应，医生把紫杉醇放到最后再打。前三袋药物没有引起任何不良反应，甚至还把他的食欲勾起来了，中午的时候多吃了半碗饭。

　　下午三点的时候开始打紫杉醇，这让易卿捏了一把汗。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输液管上的滴壶，看着上面的液体一滴滴地落下，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易卿，”郁暮华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怎么了？”

　　“我……”易卿的目光从输液管上移到他的脸上，“……没事。”

　　距离紫杉醇滴注已经过了十分钟，郁暮华的状态跟早上相比没有明显差别，没有出汗，也没有颤抖。

　　这让她稍稍放下心。

　　“易卿，”郁暮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你也给我讲个故事吧。”

　　“嗯……”易卿突然反应过来，她瞪大双眼，“什……什么？”

　　讲故事？他要听故事？他要她给他讲故事？这是紫杉醇的副作用吗，把他脑子变成3岁小孩儿了？

　　“怎么，不会讲了？”郁暮华扬扬眉毛，“我看你昨天讲得挺好啊。”

　　“……哦。”易卿回过神来，“您想听什么？”

　　“随便。”

　　倒是不挑，挺好，挺好。

　　易卿选了灌篮高手中湘北对战陵南那一集，流川枫完全被仙道盯死了，赤木脚伤却非要上场打球，彩子气急败地阻止他，说如果继续上场说不定骨头都会坏掉。但赤木不听，非要去，因为这是他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不能白白放弃，哪怕是以后不能走了也没关系。

　　那一瞬间彩子理解了他，没有再阻止。赤木上场后，彩子和晴子在下面给他加油打气。樱木花道把球传给赤木，但上篮的时候被陵南的鱼住给空中拦截了。后来樱木花道继续上篮，还没跳就被撞飞了。

　　彩子上场给樱木花道处理伤，樱木不负众望决定在场上打人，最后他和野间都撞门框上了。

　　樱木开始罚球，第一球进了，第二球撞上了篮板。流川枫抢下了篮板球，然后把他传给了赤木，最后灌篮成功。

　　故事讲完了，郁暮华却还在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郁暮华问道。

　　“我应该不会在场上打人，”易卿笑笑，“不过也说不定。”

　　“我不是说这个，”郁暮华揉揉手臂，“如果你是彩子，你会怎么做？”

　　果然被她猜对了，他真的是彩子的铁杆儿粉丝。

　　“如果是我啊，”易卿想了想，“我会做出和彩子一样的选择。”

　　“为什么？”

　　“相较于伤痛，遗憾更让人痛苦。让他去追寻梦想，是对他最好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