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一梦》陵南

44、第 44 章

　　郁暮华今天的状态让她无所适从。无论冷傲、孤僻，还是毒舌，他都是一个讲理的人，遇到事情也能听得进去意见。可是他今天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易怒、固执，甚至无法交流。

　　她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不认识他的任何朋友，一个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

　　等等，朋友？

　　对，王悦！以他跟郁暮华的关系，说不定可以劝动。易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拨通了他的电话。

　　“王老师，我是易卿，我们见过的，您还记得吗？”

　　“易卿啊，怎么会不记得，”王悦打趣道，“暮华的开山大弟子嘛！”

　　跟郁暮华不一样，他很健谈，又爱开玩笑，跟任何人都能自来熟。

　　“王老师，您就别打趣我了，”易卿莞尔，“打电话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郁老师家人的联系方式，我找他们有点儿事。”易卿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郁暮华生病的事情告诉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过了许久，电话那头传过来一声叹息：“暮华没有告诉过你吗？他的家人全都去世了。”

　　这次轮到易卿愣住了。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这样他的行为就说得通了......

　　想到之前劝郁暮华的话，什么怕家人担心、跟家人关系不好，无疑是把他的伤口又揭开一次。

　　“易卿，你还在吗？”

　　易卿回过神来，说：“王老师，有一件事我想请您帮忙。”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他，“郁老师他生病了，医生说要尽快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他很排斥，拒绝一切治疗。您能不能劝劝他，让他接受手术？”

　　听到这儿，他连忙问：“什么病，这么严重？”

　　“结肠癌。”

　　电话那头的王悦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来试试吧。”

　　易卿连连道谢，这下郁暮华的病总算有希望了。

　　离开医院之后，她往家打了个电话，说太晚了，今天就住在C市了，明早再回去。易大山嘱咐她注意安全，别的也没再追问什么。

　　易卿松了一口气，幸亏易大山不跟易来之似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圆过去。这套C市的房子是易大山买的，说是万一她要住不惯宿舍，还可以出来住，而且以后他们来C大看她也方便。

　　其实真的没必要，她挺适应集体生活的，也不愿意搞特殊。但是老人家一片真心，她干脆就顺了他的心。这套房子离C大不远，只有两站地铁的路程，开车不到十分钟，走路也就半个小时。

　　平常会有阿姨过来打扫，所以房子保持地挺干净。

　　晚上，易卿失眠了。

　　她把希望寄托在王悦身上，希望他能劝郁暮华接受手术。既然请人帮忙，那就必须要把情况跟人说清楚。自己在没有经过郁暮华允许的情况下把他的病情透露给了王悦，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她不怕郁暮华因此责备她，她害怕的是他情绪波动影响病情。可是如果不说，放任他自生自灭，她也做不到。

　　第二天上午，她接到了郁暮华的电话，他说他愿意去做手术，还说一定会送她毕业，让她不要担心。易卿总感觉这话听着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怪就怪吧，管他的，同意手术就行。

　　易卿赶紧给王悦打了个电话，表达感谢。

　　“王老师，谢谢您！郁老师同意手术了！”易卿话里是抑制不住地开心。

　　“那就好。”王悦笑着说。

　　“王老师，您真厉害，果然还是您更有份量！”易卿心想不愧是我嗑的CP，就是给力。

　　“不是我，是你很重要。易卿啊，暮华他......”王悦欲言又止。

　　“郁老师？他怎么了？”易卿有些疑惑。

　　“没什么，能手术就好。有什么问题你再联系我。”

　　“嗯，王老师再见。”

　　挂断电话后，易卿总觉得王悦有事情没有告诉她，但她也不好多问。不管怎样，事情总算往好的一面发展了，接下来就是帮郁暮华办理住院手续。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家属陪同怎么办？按照医院的规定，原则上要有一位家属全程陪同，如果家属无法陪同，可以找护工，但护工不具备签字资格。如果病人处于不清醒状态，谁来签字？

　　王悦？

　　郁暮华没有家人，他们是同学，也是好朋友，说不准还是那种“好朋友”，相处起来应该很融洽。而且他说话郁暮华能听得进去，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郁暮华不一定愿意让王悦来陪护。他是那种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的人，当初搭建实验室的时候，他就不愿意找人帮忙，所有事情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完成的。

　　如果是王悦自己主动要求过来呢？

　　想到这里，易卿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不出所料，王悦说他愿意过来，明天就可以出发，郁暮华那边他去说。

　　现在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她着手准备住院用的东西。特殊时期，医院只允许一人陪同，所以在郁暮华住院期间易卿没办法去医院探望。王悦大老远地过来，她得把他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她去超市采购了满满一后备箱，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二天，她联系了郁暮华的主治医生，给他办了住院手续。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个时候她接到了王悦的电话，说他小区被封，出不来了。

　　郁暮华反应很平静，易卿以为他又要出院，急忙拦住他。

　　他哭笑不得：“你以为我会跑掉？我既然答应了你手术就一定不会食言。老王来不了，请护工就是了。”

　　医院的护工本来就紧张，目前可以预约的还剩两位，一男一女。因为人员有限，这位男护工只能一对多24小时服务，女护工倒是可以一对一服务。

　　易卿考虑到郁暮华的手术创伤大，术后要卧床，男的近身照顾会方便一些，力气也有优势，所以选了男护工。

　　易卿离开医院之前，跟这位护工做了交接。他叫唐方方，今年22岁，长得比较瘦小，但是很结实，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易卿跟他谈下来感觉人很亲切，各方面也都不错，有他照顾郁暮华她放心不少。

　　安顿好一切后她起身回宁波，车开到高速路口的时候，被交警通知道路封锁。

　　她只能折返回去。

　　“爷爷......嗯......高速封了......有衣服......也有......您上次放这儿的还没吃完呢......没过期......嗯......爷爷再见。”

　　这下她要自力更生了。

　　护工小唐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报告郁暮华的状况，他的各项指标都比较平稳，病情没有恶化。

　　他选用的是第一种手术方案，前几天已经通过微创把支架放进去了，过几天准备化疗。

　　化疗前她给郁暮华通了个电话，让他安心治病，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医生和小唐，不能怕麻烦人家就啥都不说，咱可是交了钱的。

　　郁暮华笑着答应。

　　正当她觉得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小唐告诉她，化疗对郁暮华产生了很大的副作用，他失明了。

　　按照医生之前的方案，采用奥沙利铂 + 卡培他滨八个疗程，可是这才打了一天就出现这么严重的副作用。

　　医生对他的眼睛做了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失明原因暂时不清楚。对此医生给的方案是先停药，观察情况。

　　后续的治疗方案可能会有所变动。

　　她给李轩堂打了个电话，咨询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

　　李轩堂对这种情况也很讶异，从医这么多年他也没有遇到过。他告诉易卿这种药一般不会对人的神经产生伤害，如果眼睛检查没有问题，那或许只是过敏，过几天就恢复了。

　　这算是给易卿吃了一个定心丸，放下电话后她马上给郁暮华打了个电话。

　　“郁老师，您还好吗？”

　　“我挺好的。”

　　声音听不出来有什么异常，易卿稍稍放下心。

　　“我问过医生了，这种情况是暂时的，您不用担心。”易卿宽慰他。

　　“嗯。”

　　还是这么惜字如金。

　　“您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吗？”易卿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我听小唐说您今天都没怎么吃饭，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我今天不饿，天天躺着，也消耗不了多少。”他故作轻松，其实化疗给他带来的副作用不仅是失明。

　　但这些，他不想让她知道。

　　“多少还是要吃一点的，”易卿开始劝他，“这样才能有力气对抗病魔。”

　　“好。”

　　不知道为什么，易卿觉得他的这个“好”字异常温柔，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

　　“那......郁老师再见。”

　　“嗯，再见。”

　　挂断电话后她在想，现在他一个人在医院，虽说有小唐，可是小唐也不是24小时陪护，他要是难受了怎么办？周围的病人都有家人陪着，就他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现在又看不见了，该有多无助？

　　以前，她觉得郁暮华无所不能，他会搭建实验室、修仪器，科研上灵感很多，写文章很快，总能精确地给她指导......

　　可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