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玫瑰》不枯苏

4、过往

　　刚高考完这两天，虽然其他学生还没到放假的时间，但毕竟是周末，灵茵园的游客其实不算少。
　　门口检票处门庭若市，沈绿竹老老实实走过去打算排队。

　　实在是她的模样显得太过乖巧，女人被沈绿竹逗得不行，拉过她笑着说：“进去一次要十块钱呢，不如我带你逃票吧。”
　　“不太好吧。”沈绿竹蹙起眉头。
　　女人笑得愈发欢畅了，乖乖和沈绿竹一起走进排队的队伍。

　　一直到排到两人，女人二话不说，顺手就从袖口掏钱。
　　沈绿竹无奈抬眸，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刚刚吃饭就是你付的钱。”
　　女人毫不在意：“不是让你陪我吗？”

　　沈绿竹相隔一日再来到灵茵园，此次内心带着完全不一样的情感。
　　她没有心思看风景，但身边的女人却心情很好，见到树枝上停着的鸟都要愉悦地低呼一声。
　　两人东走西绕，已经到了园内最深处。
　　昨天来得晚，没能进玫瑰花园转一转，今天机缘巧合竟然有机会进去了。

　　沈绿竹和红衣女人并步走到入口处，正打算往里迈步，一道惊喜的声音打断两人的步伐：“沈绿竹！”
　　沈绿竹还没回头，女人就先懒懒地把目光落在声音的来源处。

　　徐栀子停在沈绿竹面前：“你今天又来啦。”
　　“嗯。”沈绿竹微笑。

　　徐栀子马上大二结束，两月后即将大三。就算沈绿竹确实是她未来学妹，徐栀子也一点没端学姐的架子。
　　“最近大学考试周，我只有这两天比较有空，没想到还都遇到你了，看来还挺有缘。”徐栀子说着，看向沈绿竹身边，“这是？”
　　“尤歆。”
　　直到女人主动报出名号，沈绿竹这才意识到刚刚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尤歆个子高，比徐栀子高出了几乎半个头。
　　她半垂着眼盯着徐栀子看了两秒，拉着沈绿竹往花园里走。
　　沈绿竹被尤歆突然的动作拽得踉跄一下，转头朝徐栀子弯眼赔笑后快速跟上了尤歆的步子。

　　六月正是玫瑰盛开的旺季，园内不止种着红玫瑰，阳光下重重叠叠各色的花瓣，每一种颜色都闪着光，抬眼后色彩碰撞的花海迎面而来，如梦如幻。

　　石阶路上几乎都是拍照打卡的游客，沈绿竹也终于忍不住想要驻足欣赏。
　　尤歆偏头，看见了沈绿竹眼里的光。

　　“刚刚看别的，也没见你一直盯着，这个花园这么好看吗？”尤歆笑着说。
　　“对啊。”沈绿竹下意识回答，接着忍不住转头看她，“不过你带我来这就是专门看风景的吗？”
　　沈绿竹说话喜欢看着人，尤歆此时看到沈绿竹瞳孔里清晰映着自己的倒影。
　　尤歆也不说话，就光看着她。

　　沈绿竹被盯得尴尬，光着的那只手握着另只手上的玉镯，指肚摩挲着竹节连结处的凸起，第一次试着唤她名字：“尤歆？”
　　“不是。”尤歆眨了两下眼睛，“我来带你拿个东西。”

　　沈绿竹没应她，也不再顾着看景，抬脚又跟着继续向前走。
　　虽然沈绿竹也不知道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
　　两人从进灵茵园到现在已经走了一个小时，沈绿竹不禁开始在心里吐槽自己：是不是刚高考完太闲了，她竟然会因为这么荒诞的理由就答应了陪一个陌生的女人来灵茵园散步。

　　再次驻足，尤歆已经带着她来到了玫瑰园的尽头。
　　这是一面很高的石墙，墙背后就是灵茵山。

　　灵茵山传闻很多，最普遍的说法是当地人过去专门用来葬先祖先辈的。据说溪州这片地方在几十年前要开发的时候，有人在山上看见过树影婆娑中飘在半空的人影，甚至还在晚上听到过人声。当地居民闹着让政府把山封了，一二来去，政府实在没法，便斥巨资在整座山周围都建起了围墙。

　　山坡上散落着一些大树，它们的树干粗壮而扭曲，枝叶繁茂，实话说其实是生机盎然，但却没人愿意去。甚至连靠近景区灵茵园这片的山坡都建起了很高的石墙，与景区分隔开。

　　尽头这一带已经很少有游客来了。
　　没得看头，景区也懒得维护，高墙上爬满了各种植物攀附在上面的枝条。

　　尤歆依然是笑，自顾走到石墙边抬起手掌。
　　沈绿竹看得奇怪，带着满肚子疑问。
　　她刚想开口问，一只赤狐从高墙上跃下，落在尤歆的手臂上。

　　赤狐出现后一直闷着头往尤歆怀里钻，直到尤歆拍拍它的脑袋，它才抬起脸来，盯着两米外已经震惊到好久没不吭声的沈绿竹看了几秒。
　　尤歆取下赤狐前爪上系着的红链，握在手里后毫不留情直接把赤狐送回灵茵山。

　　最后是怎么又回到谢大妈的家门前的也不知道，沈绿竹只是一无所知地跟着走，屡次想要开口问尤歆到底要做什么。尤歆却不答，只说待会儿看了就知道。

　　巷子里都是老房子，谢大妈平日在家没有锁大门的习惯，尤歆走在前面一推就开。
　　再次来到这已经过了近三小时。
　　沈绿竹没做过闷声不响就进人家家里的事，在门口犹豫着不肯迈步。

　　尤歆转过身，冲门外动作局促的人招手：“进来吧，谢大妈这个点还在午休没起呢。”
　　沈绿竹想问你怎么知道她午休，又想说人家在睡觉也不能随便进她家里啊。
　　尤歆俨然不在乎这些，直接回头把沈绿竹拉进门。

　　进门后是一个小院子，不过除了一副石桌石凳和边上一棵高高的梅树外没有别的东西，看起来很整洁却很冷清。
　　尤歆没管，抬脚就越过了整个院子往里屋走。进都进了，沈绿竹终于不再犹豫，连忙跟紧。
　　进了里屋，谢大妈果然在睡午觉，而薄薄的被褥边安安静静趴着同样闭着眼的小黑。

　　尤歆走路没什么声响，悄声就迈到床边，在小黑露出的脚上系上刚刚从赤狐那里取下的红链。做完这一切，尤歆站直身子朝沈绿竹抬了抬下巴：“你跟我走。”

　　这十八年书里教沈绿竹的全是唯物主义，但尤歆做的却都是颠覆她认知的事。
　　沈绿竹不想再做无用的思考，麻木跟了上去。

　　刚刚还只有下午两点左右，两人走出来再回到院子，竟然看到了黄昏时间才会出现的金黄光芒。沈绿竹突然觉得头有些晕了。
　　怎么回事？穿越了？
　　尤歆留神到，低下头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安静站在门口，也没说接下来是要干什么。

　　·
　　院子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叹气声。
　　沈绿竹缓过神，立刻清醒过来了——刚刚还在里屋安安静静躺着午休的谢大妈竟然在院子里那个石桌前坐着，只不过哭丧着脸，看着心情有些低迷。

　　“她怎么在这？”沈绿竹问。
　　“对啊，小黑也在呢。”

　　沈绿竹立刻四处寻找，却连一点黑色的影子都没看见，再次转头向尤歆投去求助的目光。
　　尤歆朝院子里那棵粗壮的梅树枝头的方向仰头，眼睛里映着黄昏的光。

　　沈绿竹顺着望去，果真看见了树干上有个颤颤巍巍的黑色身影。
　　是一个看起来比现在的小黑幼小很多的奶猫。
　　他不知道怎么做到贪玩爬上了树，现在却不敢下来。

　　“喵——”
　　黑猫终于发出了一声求助。

　　谢大妈也听到了，立刻抬起头，发现树枝上的黑猫后，二话不说就跑到里屋搬梯子。
　　谢大妈腿脚不是很好，不知是不是年轻时落下的毛病。
　　虽然走不了远门，爬梯子却快。她三步并两步就到了顶，伸出一只手招呼黑猫：“来，别怕啊，奶奶救你，快跟奶奶下来。”

　　黑猫看起来胆子小的很，硬是谢大妈生生在梯子上唤了十分钟，他才敢颤颤巍巍迈着小步环住谢大妈的手臂。

　　谢大妈搂着黑猫，回到树下的石桌边坐下。
　　黑猫试探地伸了伸爪子，冲谢大妈叫了一声。

　　她的语气听着有些孤独：“儿子刚跟我吵了一架，说我没法给他拿出娶媳妇的彩礼钱，头也不回就出门了。正难过呢，我就碰着你了，你说你是不是特地来安慰我的？”
　　谢大妈腾出手顺着黑猫的脑袋一下一下摸着：“你就这么大点，不如就跟着奶奶吧……奶奶叫你小黑吧。”

　　沈绿竹没忍住：“这个小不点是小黑啊？”
　　尤歆也没忍住：“小时候嘛，现在看着多高冷一猫，原来以前这么可爱。”

　　沈绿竹：“所以我真穿越了……”
　　尤歆无奈笑笑：“哪有这么神的事。”
　　沈绿竹：“那为什么我们会看到这些啊？”
　　尤歆：“是梦。”
　　“啊。”沈绿竹张大了嘴巴：“谢大妈梦里在回忆和小黑的过去吗？”
　　尤歆低声笑：“我们哪有本事入人的梦，这是小黑的梦。”
　　沈绿竹更震惊了。

　　一人一猫在树下安静地坐着。
　　沈绿竹看久了，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有一瞬间的晃神，觉得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而谢大妈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透明。沈绿竹顿时慌乱起来，差点伸手去抓尤歆。

　　尤歆又朝里屋看。
　　沈绿竹下意识跟着瞧，看见一个大概将近三十岁的男人迈过门槛走出来。

　　他朝里屋喊着：“妈，云云都说了养黑猫不吉利，你趁早把这猫给丢了吧。”
　　很快，是谢大妈从里屋快步追出来：“儿子你听我说，小黑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我捡着了，跟家养猫没两样的，你说要是随便丢了它在外边流浪那得多受苦啊。”
　　男人不听：“那我管不着，我跟云云结完婚就在备孕呢，你说我爸走得早，我俩逢年过节就得回老房子看你，到时候云云要是被这猫抓伤怎么办？”

　　小黑比刚刚看着大了点，正趴在门槛边上晒太阳。
　　他闭着眼睛，好像完全不知道人家正说他。
　　谢大妈着急，想解释说小黑很乖不会挠人，但男人已经做出了要走的动作。

　　她连忙弯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特别精致的布袋，打开一看，是一个又冰又绿的翡翠手镯。她把手镯塞进男人手里：“妈没本事，给不了你们大钱，只能给云云准备个小礼物，你回去带给她，啊，之后常带她来妈这吃饭。”
　　小黑这时终于掀了掀眼皮，盯着身边拉扯的两人看了半晌。

　　男人喊了两声知道了，握着手镯袋子便准备走。
　　谢大妈又继续送，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谢大妈把儿子送到大门口回来后，小黑听见脚步临到近处，才终于慢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