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西海浩劫》印苏

1、楔子

　　秋凉了。
　　西海渐渐起了寒意，寸心在西海的一个珊瑚宫中沉睡了百年，突然在这时候转醒。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自己周身的龙鳞都在泛着红光，像是被灼烧了一般，只是在西海的海水浸泡下，这种灼烧的疼痛并不那么明显。
　　“火流川入海了！”
　　她听见了西海生灵忧虑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
　　四海都知道火流川入海是多大的浩劫，何况是敖寸心这样活了千万年的龙女。只是……
　　“火流川入海，关我什么事？”
　　她扬手一挥，用清瘦的手指结印，将这些杞人忧天的声音拒之耳外。
　　之后，她浑身浮热难耐，只好从自己居住的一间海底破荒数千年之久的珊瑚宫出来。
　　千年老珊瑚精睁开疲惫的双眼，问她，“敖三姑娘，你要去哪里？”
　　敖寸心隐约感觉到珊瑚宫在动，转头看向了老珊瑚精，“我要去海面上，吹吹风，我浑身疼得难受。”
　　老珊瑚精自敖寸心睡在他怀里以来，就不曾动过，一直在这西海深底陪伴着她。
　　他知道西海龙宫已经不再承认她，也将她逐出西海龙族，贬为凡龙。所以，他从来不像别的生灵一样叫她三公主，而是叫她敖三姑娘。
　　其他生灵，为了奚落、欺负她，常常会叫她敖三公主，有时候更过分，叫她灌江口二嫂嫂。
　　敖寸心虽然表面上不再偏执，与他们计较，但是老珊瑚精知道，她睡在珊瑚宫的时候一直在落泪。
　　“火流川要入海了。”老珊瑚精缓缓道。
　　他想提醒敖寸心避难，也是想告诉她，她浑身疼痛的原因是受了火流川的影响。
　　而敖寸心以为……
　　“如果你想避难，那就走吧。”敖寸心很平静、温柔道。
　　老珊瑚精想起年幼、年轻时的敖寸心，她曾经的笑容多有朝气，双眼透着灵光。
　　“老珊瑚已经是知天命了，”老珊瑚精缓缓道，“我想和敖三姑娘相依为命，我会等你回来。”
　　敖寸心的目光有些闪动，她曾经也是那个等着别人回来的人，从来没有人会这么珍视她。
　　包括那个人，也没有给足过自己这样的安全感。
　　“我会回来的。”敖寸心承诺道。
　　之后，她便往海面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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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面上除了涌动的浪潮在拍打海上的石礁，远处海岸线上只有无尽的海沙与礁石，没有人，没有仙家，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这就是海的平静。
　　寸心找了一块礁石爬上去，坐在礁石上，任清冷的海风拂过她微红的脸。
　　她已经数百年没照过镜子了，海面也不像岸上的湖面平静，无法倒映出她的模样。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脸泛着红，隐约可见鳞光。
　　“我不是因为爱，才娶寸心的。”
　　敖寸心平静的身体突然一颤，犹豫了一下，突然转头望向了远处的海岸。
　　只有淡淡的风声和海浪声，她明明已经排斥了外界的声音，为什么还能听见……
　　寸心用手撑着礁石，感觉到了一种深沉的气息裹挟着她，她有些害怕地后退，可是感觉自己几乎沉溺在那种如水般令人窒息的气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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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君神殿外。
　　“主人，您不是说有公务要处理吗？”哮天犬守在神殿外，突然见杨戬出来，神色不太安宁。
　　“有些累了，想出来走走。”杨戬淡淡回答。
　　“主人，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哮天犬问。
　　“没有。”杨戬回答。
　　近来确实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一切都很顺利，但是顺利并没有让杨戬觉得平静，反而是有一种不安与烦慌搅扰着他的心神。
　　时至今日，杨婵已经从华山里出来与沉香母子团聚，沉香心性已定，与小玉修成正果，他还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
　　“天下太平。”
　　“是啊，四海风调雨顺，人间也和平安宁。”
　　真君神殿外路过的神仙这么闲聊。
　　但杨戬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他走到真君神殿外，见殿前的云层稀薄，他问守殿神，“近来的云怎么少了？”
　　“回真君，四海升平，陛下近来高兴，准四海龙王不必上天述职，故而带云也少了，飘着飘着就薄了。”守殿神回答。
　　杨戬透过薄云往下看去，“是西海？”
　　“回真君，是的。”
　　西海平静，龙王已经沉沉睡了好多年，杨戬往下望去，只见辽阔无边的西海，偶尔有些岛屿漂在水面上。
　　他看了很久。
　　“真君，西海是有什么问题吗？”
　　守殿神见他真的看了好久好久，泛蓝海面，一望无际的水，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问题，我只是在看看，能否找到我的一个故人……”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见到了礁石上躺着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守殿神注意到了杨戬的目光，他道，“她像是个刚修炼成形的海妖，今天才爬上礁石，坐了很久，忽然就睡着了。她像海中精灵一样漂亮，但是她不说话，也从来都不笑，特别文静，一点都不活泼。”
　　杨戬扶着石栏，注视着在礁石上睡着的寸心，道，“她可不是什么海妖。”
　　哮天犬好奇地走了过来，往下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敖寸心，“是她？”
　　杨戬对寸心已经很陌生了，他甚至都忘了这么个故人，他看向哮天犬，好久以后才问他，“她过得好吗？”
　　自从西海诀别，他与寸心就再也没有过任何交集。
　　今天忽然从云间见到她，从旁人耳中听到，他实在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哮天犬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杨戬蹙眉，转身正看着哮天犬，他当年断得干净，不去听任何关于西海的事情，自然从未听闻她的状况。
　　一见故人，又忍不住。
　　“听说王母娘娘把她贬为凡族以后，囚禁西海，西海龙王觉得脸面挂不住，不肯承认三公主，不让她回龙宫。她只能在西海其他地方流浪，但是海妖们都欺负她，不让她进入自己的领地，嘲笑她，奚落她，后来，三公主就不见了……”哮天犬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他甚至不敢说，这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
　　“四公主呢？她们之间不是关系很好？”杨戬有些不镇定了。
　　“西海龙王不愿再生风波，所以在四公主造访西海龙宫的时候，命人回话说三公主再也不见她了。四公主坚持了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三公主，就没去过西海了。”哮天犬回答。
　　杨戬扶着石栏，这些事情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她成全了他，却过了数百年这样的生活。
　　他转头去看，礁石上已经没有了敖寸心的身影。
　　“寸心？”
　　他着急地靠在石栏上一直找，却始终找不到敖寸心的身影。
　　不得已之下，他过了南天门下了凡，来到西海沙岸，远眺着他刚刚见到寸心的那个礁石。
　　他不能轻易进入西海，他与西海龙王因为和寸心的这段姻缘，有所过节。
　　他见到了礁石上，落下的龙鳞和血，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
　　她又被欺负了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杨戬握着敖寸心留下的龙鳞，质问一同跟下凡来的哮天犬。
　　哮天犬有些瑟缩，“主人，我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听，我怕你不高兴。而且，西海龙王说，这是他西海的事情，和咱们没有关系。”
　　“他的女儿，和他没有关系？”杨戬愠怒。
　　“她只是曾经的女儿，她也不过是你曾经的妻子，既然已经断绝关系，又何必相问呢真君？”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哮天犬抽出狗骨棒，想找找是何方神圣。
　　神圣道，“你注意你的脚，别踩到老身。”
　　哮天犬低头，只见是一只很老很老的海龟，正在慢慢地从他们面前爬过。
　　“即便一切都是曾经，我也拿寸心，当做朋友。”杨戬回答。
　　“真君说这话不心虚吗？”海龟一边爬，一边问。
　　杨戬被问住了，她继续道，“她流浪了上百年，才找到一个栖身之地，除了四公主，没有人来找过她。真君说是她的朋友，有真君这么做朋友的吗？”
　　海龟的话虽然无情，却是实话。
　　“在她被蛟龙撕咬，险些被吞了千年道行的时候，真君您这位朋友在哪里？”海龟发出了一个满是嘲讽的“嗯”字。
　　“我……”
　　海龟知道他无言以对，她淡淡道，“真君，您走吧，敖三姑娘不想见你。她也不希望陌生人，保存她的东西。”
　　说完，杨戬感觉手心里的龙鳞落了，他低头之际，忽然见那片龙鳞被焚烧殆尽。
　　“老神仙！”杨戬想叫住那老海龟，却发现海岸上已经一无所有，只有平静的西海。
　　他想往前去追，但他想起他与西海早已因为寸心的事情结下仇怨，越这雷池一步，只怕西海龙王不会善罢甘休。
　　他并非怕事之人，也并不在乎西海龙王闹，只是怕龙王归咎寸心，亦或是让他希望断绝。
　　犹豫许久，杨戬看着辽阔无边的西海，心慢慢沉了，像是长叹息，最后转身对哮天犬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主人……你不是……”
　　“一别两宽，莫生纠葛，这是我和寸心的共识。”
　　这话，他甚至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