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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安慰 ...

  •   “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木蓝桥收下那朵小小的花,想放进书包隔层,往斜前方一瞥,只想着会不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太过珍视,显得矫情。
      于是随手一丢,放进自己短袖左胸前的小口袋里,下意识轻轻抚过袋子口,让其合上,不至于一低头就能瞧见。
      “老样子。”向易目光在她胸口处划过,落在远处虚空,掩去心底的异样。
      木蓝桥加快几步,与他并排走在路上:
      “姓包的那孙子来找你麻烦了吧?也是没想到,能跨越整整一个区来专门堵你,向哥,身价不菲嘛?”
      向易没在意她的调笑,只略略被一声脆生生的“向哥”晃了神:
      “你……接下来还是少来找我吧,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木蓝桥半眯起眼,将手揣进裤兜:“我是那么怂的人?”
      向易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深吸口气:“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木蓝桥蓦地顿住脚步,拽住他的衣角,见他也停了下来就松开手,神情淡淡地盯住他:
      “一路人?什么叫做一路人?向易,这么多年,我一直跟着你,结果到头来就只能换来你一句‘我们不是一路人’?”
      向易没吭声,视线毫不回避地落在她身上,半晌才道:
      “你没穿校服。”
      明明是半点逻辑都没有的话,却让木蓝桥眸光一闪:
      “这两天运动会,有点热,就脱了。”
      “不光是这样,你还受伤了。”
      向易早就看见她了,在红绿灯闪烁的时候,就算十字路口拥挤,也不至于几个推搡的举动让她愣神那么久,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木蓝桥眸色冷下来,虚张声势:“那又怎样?”
      向易牵起嘴角,讽刺一笑:“你看,木蓝桥,你把校服藏起来,又强忍着痛,跟我在这里表演岁月静好。我们都一样,谁也别说谁。”
      秋日的晚风突然骤降了几个摄氏度,卷席着汽车的鸣笛声直直刺穿人行道上相对无言的两人灵魂,带起阵阵战栗。
      木蓝桥垂着眼帘,正当向易以为她就此败下阵来,她却道:
      “那你敢不敢说说看,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
      “是,我怕你再跟我掰扯什么我俩不一样的狗屁,来找你之前把校服放进了书包,昨天跟人打架受了点伤,又怕你觉得我麻烦,所以强忍着痛,刚才为了跟上你,现在估计脚脖子已经肿成馒头了……但那又怎么样?至少我什么都不怕,我不管怎么样都要跟着你,你呢?你敢跟我说说看你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吗?”
      “你不敢!因为……”
      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木蓝桥深呼吸一下,舌尖顶了顶腮帮,生生咽下最后一句话,转过身,一声也不吭地走了。
      向易静静地立在原地,从头到尾也不敢回应她的诘问,就连注视着她背影的眼神也隐晦。
      少女步伐放得很缓,根本看不出来脚腕受了伤,脊梁笔直,高马尾晃晃悠悠,似乎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一如既往地从容,然后从容着前进。
      夕阳在地平线处,还有几秒钟的时间就要彻底消失不见。
      向易动了动,在那一瞬间,心底的冲动几乎就要化为实质,他想追上去,花光平生仅有的勇气,告诉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少女所有。
      然而,夕阳很快隐没踪迹,向易吐出一口气,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个面向新的征程,一个回转防守自己的领地。
      他们别无选择。
      。
      木蓝桥是打车回去的,她早就跟负责日常接送她的司机打过招呼,今天不必来接她回家,但这种事情司机一般都会告诉她娘老子一声。
      她老子又出差去了,估摸着顾荀得来找她借题发挥。
      现在她没心情搭理这些,回到家里吴婶已经做好饭走了,顾荀又不知道在哪里鬼混,还没回来。
      回到房间放完书包,正当无聊,想着去书房找本书看看。
      别的不说,她老子她虽然不大好置喙,但至少书房里的书基本上都属于她管辖。
      否则在这么一个压抑的牢笼里,她凭什么不发疯。
      挑了本精装的物理量子理论,黄蓝的亮色封面,瞧着就让人心情不错。
      木蓝桥正打算离开书房,经过书桌却犹豫了一刹那。
      书房里没开灯,窗帘半拉,昏暗的光线拉长她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这象征着权威的近百平方米曾经让她无数次盘桓。
      她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来木青义和顾荀来。
      他俩相差多少年岁木蓝桥从不在意,只是听过一耳朵他们结合的初衷是圣洁的爱情,一腔的真挚。
      顾荀本出身书香门第,家中幺女,最初几年木青义还只是个布衣,家中百般的反对都不消叙述,后来一朝腾达,顾荀自然是恃宠而骄。
      至于木青义到底怎么能白手起家,一下子创下偌大的家业,受到媒体的追捧的……
      木蓝桥想到了冯霁,最初的冯氏,是冯氏集团。
      这些不足为虑,也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碰不明不白的“家业”。
      木蓝桥拿上精装书,关上书房门前晦暗地瞥过角落里隐埋在盆栽后的针孔摄像头。
      天色暗沉,微弱的光线伸出触角勾勒出各处摆设的灰暗轮廓,一切都像褪了色的腐朽,又弥漫着恐怖的静默。
      木蓝桥嘴角压平,罕见地沉肃,她鲜少用家里的电梯,毕竟房间就在三楼,不至于到那种境地。
      然而,她踏进冰冷的电梯厢,屈指用指关节按下“4”,不想留下指纹。
      木青义内敛又嚣张,谦卑又傲慢,他自信家里是他的领地,除了书房这种机密要地,不会再装摄像头。
      就跟很少用电梯一样,她也不太来四楼,这是木青义和顾荀的地盘,换言之,她跟这个房子,这个“家”,不太熟。
      再比方她现在接连打开几个房间,终于发现两人分房睡了的事实,讶异浮现眼底。
      主卧很明显是木青义住的地方,因为客房里枕头上有长发,卫生间里有拆包的卫生巾,排除法一做,一目了然。
      主卧太过整洁,木蓝桥并没有期待能发现什么线索,晃了一圈正打算离开,她突然在卫生间前停住,里头有一筐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
      木青义出差是在今天下午一两点钟,而吴婶下午大约四五点钟来做饭,跟木蓝桥是前后脚的功夫。
      木蓝桥刚回家的时候,吴婶应当刚走没多久。
      也就是说,吴婶或许来得及打扫卫生和做饭,但洗衣服可能会躲个懒,拖到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去。
      真是多亏了吴婶偶尔的偷懒——
      木蓝桥拎起沾了口红和香水的领带,心情微妙。
      木蓝桥揣着口袋刚想下楼梯,一楼就传来了高跟鞋的哒哒声响。
      瞳孔一下子紧缩,刚想踏上阶梯的脚猛地收回,无声落在柔软的地毯。
      仅仅一秒不到的犹疑,木蓝桥果断脱下拖鞋,只穿着袜子踏上楼梯,在一楼电梯门合上的一瞬,匆忙跑到三楼自己房间,重新关上门。
      果不其然,这时电梯门打开在三楼。
      顾荀一定是发现了自己脱在门口的运动鞋,知道她已经到家,所以直奔三楼。
      “怎么回来这么晚?快点收拾收拾,上个妆,跟我去见你黄伯伯。”
      顾荀几乎完美上演“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砰”的一声打开了房门,又“啪”地开了灯,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
      木蓝桥根本懒得表达自己的不满,在她开门的一刹那把脚伸进拖鞋,跟往常别无二致的不耐:“怎么突然要带我去?”
      “哦——他家小子也去,你们年轻人共同话题比较多——我看你那条一直买了没穿的裙子不就挺好的?就穿那个吧。”
      “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你爸让你去的,有本事跟你爸说去。”
      木蓝桥暗自冷笑,这话里的意思可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还让她上妆?
      做梦去吧。
      她故作憋闷,对顾荀道:“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我要换衣服。”
      顾荀只当她是没法违抗木青义,只得乖乖就范,没得寸进尺,嘱咐了一句‘一定得穿裙子’,就退了出去——她自己也得好好装扮装扮。
      但终归还是不放心,换好衣服就打算来瞧一眼木蓝桥,毕竟她还真的不相信自己女儿的化妆技术。
      整天女不女,男不男的,说话也硬气,哪里有半分女子婉约?
      一开门,好嘛,哪里还有半个鬼影子?
      。
      秋风乍起,万里无云,明月高照,树影婆娑,街道两旁的梧桐香樟摇曳,落叶簌簌而下,难得的秋高气爽。
      不间断的消息和电话像是要把愤怒透过电子屏幕甩到木蓝桥脸上,她刚拿了遗漏的作业本从校门口出来,顶着门口保安大叔的视线把手机调成静音,但没塞进口袋。
      冰冷的光投射在她的脸上,给面容镀上一层亮色的银,没过多久,木青义三个大字直直地印在眼底,她握着手机的指甲盖陡然泛白,又缓缓放松,桃红如海边浪潮慢慢覆盖惨白。
      “木蓝桥?你还没回家吗?”
      “嗯?……哦,有两本书忘拿了,回学校拿一趟,你知道的,我记性不太好。你怎么在这里?”
      许药手里捧着两本小学的教参,见不远处沉着脸的人一惊,抬起头来对他一笑,却不是见到他高兴地笑,勉强的很,倒像是用匆匆忙忙的笑来掩饰不适宜向外人流露的情绪。
      他扬了扬手里的教参,刻意没去看她手里还闪着屏的手机:
      “家里小孩急用教参。”
      木蓝桥点头,直接长按手机侧边的息屏关了机,迎着风的方向向许药走了几步,面颊微凉,又被高大的男孩挡住,好似他身侧都温暖了几分:
      “出来跑腿的?”
      “差不多……你怎么回家?”许药左右看了一圈,没瞧见接送她的司机。
      木蓝桥下巴朝斜前方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一抬:
      “52路公交车,你呢?”
      许药:“52路?”
      木蓝桥不欲解释,故意忽略他眼里的狐疑,抬步朝站台走去,冷风再次钻进袖口,从四面八方透入骨髓。
      她不禁打一个寒颤,身后的风却忽然间没那么大了,她偏头,许药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其实我是被赶出来的。”木蓝桥倚着发光的广告牌沉默半晌突然道。
      “……我不会安慰人。”
      木蓝桥斜睨过去:“我像是在求安慰?”
      许药意味不明地扫她一眼,没搭话。
      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眼时间,向街对面走去。
      木蓝桥垂着眼帘,见视线范围内消失了一双运动鞋,眨眨眼,慢慢站直身体,任由冷风吹乱碎发,好半天也没抬头。
      蓦地,暖得发烫的杯壁贴上没半点血色的面颊。
      木蓝桥骤然抬眼,下意识双手捧过热乎乎的奶茶,又避过对面人的眼神,轻声道:
      “谢谢。”
      许药抿起唇,站到她身侧:
      “换季记得添衣服,起码穿个外套。”
      话音一落,两人又陷入沉默,纵使面前霓虹幻彩,车流碌碌,也打不破这里独一份的静谧。
      公交车很快就到,这个点已经过了晚高峰,人不太多,木蓝桥径直走到车后头的双排座,挪进了里头的座位,扭头看向车窗外。
      留有雨痕的玻璃映出她身后少年的身影,只见他犹豫一瞬,视线与车窗反射出的少女的目光一触即分,然后沉默几秒,在车子发动前顺势坐到她身旁,怀抱教参,一脸整肃。
      木蓝桥没回头,瞧着窗外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商铺、高楼掠过,又好像在瞧些别的什么,嘴角不自觉翘起,冰凉的指尖摩挲纸质的杯壁,慢慢回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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