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药找药》入木春疯

16、红绿灯

　　四百米的标准操场，午后阳光照耀，暖融融里透着股懒意，最终在一声发令枪响下，暗藏的锐利猛然迸发。
　　许药站在看台栏杆处，瞧着远处那个扎着高马尾，穿着黑色卫衣班服的女生，如黑曜石超过两边的别班，最终没敌过十一班的体育生，拿了第二的名次，没在一班同学的加油、叫好声中做过多停留，转身赶向内场的跳高赛场。
　　“她很耀眼。”
　　许药没去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身侧的冯霁，在强烈的阳光下微眯起眼，视线跟着正在乖乖排队的木蓝桥，背在身后的手里还拿着剩了一点的蓝色矿泉水瓶：
　　“耀眼是要付出代价的。”
　　微风拂过操场中的草地，木蓝桥紧了紧鞋带，不停地活动肩颈，企图适应受伤带来的疼痛，前面一个同学跳完，紧接着就轮到她。
　　助跑，单脚起跳，过杆，仰头倒肩展体，最后如弯弓蛟龙，下落在软垫上。
　　疼痛给肌肉带来的下意识紧绷还是带来了一些影响。
　　木蓝桥从软垫上爬起来，走到一边，准备继续。
　　冯霁看着她跳了一轮又一轮，最后和别班一个同学杠上，两人角逐第一名的位置，活动肌肉的动作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频繁，她知道，她伤的肯定不止背部一处：
　　“你说的对，耀眼是有原因的。”
　　许药没时间回答，急急拿过红花油向楼梯口走去。
　　“你不想看看她有没有拿第一名吗？”冯霁问道。
　　许药：“名次比起来没那么重要。”
　　跟什么比呢？
　　许药没说，但冯霁知道，她远远望了眼不多久出现在临近跳高赛场操场入口处的许药，身体前倾，扶住栏杆，低头扫过底下乌压压一片人头，不知道从哪里飘来桂花香，若有似无。
　　她终于觉得纵使凛冬将至，雨打不败，风吹不死，再冰冷的枪口也能开出花来。
　　瞧，多绚烂——
　　跳高比赛结束，木蓝桥第一。
　　她最后一次从软垫上爬起来，站在平地上险些站不住脚，被不顾阻拦闯进赛场的许药一把扶住。
　　那一刻，发圈经不住折腾，落到地上，木蓝桥拢过长发低头去寻，许药弯身去捡，长发顺着他的动作拂过他鬓角，然后跟随风向，乖乖落在木蓝桥背后耳侧。
　　木蓝桥接过发圈，借着他手臂的力量一瘸一拐走出赛场。
　　“你的脚是不是早就受伤了？”许药问。
　　木蓝桥没直接回答，下意识地解释：“那时候没那么疼，就没在意。”
　　“桥桥，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夏洋溪本就负责后勤保障，照顾现场的运动员，瞧见情况不对，赶忙跑了过来。
　　“没事……嘶……”木蓝桥刚想故作轻松，宽慰两句，疼痛一下子就冲击神经：“许药，你他妈……”
　　许药脱下她的鞋子，正查看她的伤势，手还放在脚腕处，眸色暗沉：
　　“你不是说没事吗？”
　　木蓝桥一时语塞：“我……”
　　许药站起身，转而对夏洋溪道：“你留在这儿吧，我送她去医务室，要是伤了骨头就不好了。”
　　跳高比赛没那么多人关注，何况一轮一轮的鏖战，其他同学都分散在场地里，一时间找不着人，许药好歹是个男生，夏洋溪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赛场上还有他们班的运动员在比赛，走不开：
　　“那……好吧，你先扶着桥桥去医务室看看。”
　　许药点头，蹲下身对木蓝桥道：
　　“上来。”
　　“啊？”木蓝桥眨眨眼，道：“你不如还是架着我胳膊，扶我去吧？”
　　许药回头上下打量她一圈，意味不明：“你太矮了。”
　　木蓝桥一下子无语住，愤愤扑上他的背，还不忘拿上自己的鞋：
　　“行行行，就你高，你最高。”
　　许药没回话，掂量一下背上的重量，稳稳地站起身，竟晃也没晃。
　　木蓝桥新奇道：“诶，你不是爬个楼梯都喘，没看出来，深藏不露呢？”
　　许药：“家里有两个弟弟妹妹，经常背妹妹。”
　　木蓝桥听出来他话里的机锋，经常背妹妹，可不就是不待见弟弟呢么：
　　“哟，还是个妹控呢？”
　　许药无可奈何：“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木蓝桥：“不会。”
　　。
　　天边白云染上霞光，继而霞光慢慢黯淡，换了星辰点点，白月悬空。
　　暮色还未完全消退，木蓝桥即使伤了脚也不安分，看了几场比赛，慢悠悠瘸着走到教室外的走廊，恰好瞧见许药，扔给他一罐刚买的可乐，半倚在旁边的柱子上：
　　“请你喝的。”
　　下午那医生说她的脚没什么大碍，就是要好好养着，剧烈运动是甭想了，明天的长跑大概率得告吹。
　　大家本着重在参与的心理，又着实被今天木蓝桥的傲人成绩惊艳了一把，虽然遗憾，但大都把她捧着，满足了她好大一把虚荣心。
　　至于冯霁的事情，暂时闹不了那么大，还得看冯霁自己能不能自救，否则，帮得了她这一回，又不在一个班里，后头的苦还得自己受着。
　　许药单手拉开拉环，突然问道：
　　“你也请了你那个青梅竹马喝可乐？”
　　木蓝桥被问得莫名其妙，差点呛着：
　　“请他喝的是奶茶，让冯霁帮忙带上去了。不对啊，你从哪儿学来的词，什么青梅竹马，就是小学时候的邻居，刚好在一个班，后来我们搬家，就再没见过。”
　　许药这才喝了口饮料：“坐在你前面的陈莫伊说的”
　　木蓝桥：“你听她放屁。”
　　甜腻腻的口感在唇齿间乱窜，许药说：“章利那两个人……是你吧？”
　　木蓝桥晃了晃手里的易拉罐：“听见风声了？对，是我，套着麻袋让他们放学别走。”
　　许药低低地笑了，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仿若磁石，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你从哪儿学来的腔调？跟……”他话没说完就刹住了，大约是觉得不大适宜。
　　木蓝桥不在意，把他后半段话说全：
　　“跟街溜子一样？”
　　她耸肩，抬头越过面前小花园里头的树梢望月：
　　“有什么不好？顾忌那么多做什么，没意思，自由自在的才好。”
　　许药歪头看她：“那你为什么帮我和冯霁？也是想做就做了？”
　　木蓝桥：“我这人算得很清楚的，你给了我止痛药，怎么着也救了我半条命，帮你教训个人而已，举手之劳。至于冯霁……”
　　她抿抿唇，腻腻的，半真半假道：
　　“她长得好看啊，我这人一向怜香惜玉。”
　　许药点头，像是信了，沉默片刻问：
　　“你以后……想做什么？”
　　木蓝桥伸手抚了抚伸进走廊里来的树叶：
　　“周游世界，看遍天下美景。”
　　大约是自己也觉得难以实现，她唇角牵起一抹笑：
　　“骗你的，做个摄影师吧。”
　　木蓝桥问：“你呢，你将来想做什么？”
　　“……本来想做医生，但是我理科太差，恐怕有点难，后来想，要不然就律师或者记者吧，但好像风险和回报成正比，我惜命，挣不了什么大钱。”
　　木蓝桥轻笑：“还挺实际，不过放在你的身上也不奇怪。怕什么，理科差算什么劣势，小爷我带你飞。”
　　许药不知道听到哪句话，高兴起来，勾起唇角碰了碰她手里的易拉罐，不算轻脆的碰杯声好像是落下了什么契约的印章：
　　“一言为定。”
　　啪，身后教室亮起灯。
　　木蓝桥回过神，将手里的可乐一饮而尽，走进教室的那片光里，小声嘟囔了句：
　　“还是可口好喝。”
　　许药拿着饮料目送她走进教室，后门透出来的光投射在地面上，恰好在他脚尖止步，不愿前进一步，他沉默着站在阴影里头。
　　“喂，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木蓝桥回头望，少年嘴唇因为刚喝过饮料，泛着红润，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易拉罐瓶身，正呆愣愣向她看来。
　　许药回过神，喝完最后一口饮料，走进光里，胸口胀胀的，不知道是因为碳酸饮料还是因为其他。
　　总之，今晚月色不错。
　　。
　　第二天的运动会因为接近十一长假，同志们的热情更加高涨，虽然遗憾木蓝桥这员猛将脚腕受伤没法参加，但好歹还有个陈莫伊上阵长跑。
　　走运的是没多少女生愿意受长跑的罪，最后竟然还给陈莫伊混上了名次，挣得了几分，一班以微弱的优势超越了二班，稳居全年级总分第十四名——也就是倒数第二的位置。
　　第一次高中运动会就这么半生不熟地结束，月考成绩竟还出来了一门数学。
　　“哎哟喂，干嘛非要在放假之前考试啊！放假之后考会死吗！实在不行……你有本事放假之后再出成绩啊！”
　　聂晴捏着自己的月考答题卡甩了又甩，鲜红的朱批若隐若现，觉得无颜面对家中老母，忍不住哀嚎。
　　月考不像是期中考那么正式，卷子都是手批，只有大考才会送去机器扫描。
　　陈莫伊和夏洋溪没多大反应，安安静静收拾书包，实在不像是考完试又出了成绩的人。
　　聂晴：“喂喂喂！你们数学都考得这么好吗？就我一个，班级平均分都没到？”
　　夏洋溪一边收拾笔袋一边哼着小曲：“我也没到平均分啊。”
　　陈莫伊托托眼镜：“我也没有。”
　　聂晴：“那你们还这么淡定？”
　　夏洋溪：“我爸妈对我要求不高，能考上大学就行。”
　　陈莫伊：“我妈出去玩了，我爸说今天晚上带我去下馆子。”
　　聂晴咬着笔盖，眼泪差点没飚出来，实力演绎羡慕嫉妒恨，进行仇恨转移：“妈的，那到底是谁拉高了平均分！”
　　陈莫伊一把将书包放上课桌，给了聂晴提示：“发答题卡的时候往后传，我看见了后面人的分数。”
　　聂晴往她身后一瞟，好嘛，陈莫伊就坐在一列的倒数第二个位置上，她身后除了木蓝桥还有谁嘛：
　　“多……多少分？”
　　夏洋溪闻言也好奇地回过头。
　　陈莫伊神神秘秘地冲两人招招手，低声道：“一百六。”
　　“我！艹！”聂晴一下站起来，控诉这个凭一己之力拉高平均分的女人：“你能不能给我们留点活路啊！”
　　木蓝桥浑不在意，仔仔细细确认过一遍要带回去的东西，将书包甩上肩膀：“你小爷我就是这么牛。加油哦，看好你们哟。”
　　聂晴：“你丫的！别拦着我！让我打她……”
　　夏洋溪：“就怕你打不过。”
　　聂晴：“……”
　　。
　　木蓝桥走出学校，看了眼手里的校服，塞到书包里，转身向大马路走去，一个拐弯，直奔隔壁的街道。
　　今天放学放的早，四点半就陆陆续续清教室，许药难得地坐不住，走的比她还要早，像是有什么急事。
　　还有最后一个红绿灯，木蓝桥抿唇瞧了眼自己上下的装束，对照手机理了理头发，抬眼望向对面的职高。
　　红灯转绿，她深吸一口气，抬步时犹疑一瞬，就被身旁的人挤到一边，慌慌忙忙再想走，绿灯还剩下可怜的几秒钟。
　　木蓝桥来不及想那许多，埋头跑向对面，却冷不丁撞上一个人的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么着急做什么，赶着去投胎？”熟悉的声音在木蓝桥耳边响起，透着些揶揄。
　　木蓝桥赶忙退开一步，强装镇定：“还以为你早就走了。”
　　“哟，特意来找你的？向哥。”
　　木蓝桥这才发觉向易身边还有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生，应该是他兄弟，头发花花绿绿的，还是向易的黑发好看些。
　　向易警告地扫一眼他们：“是之前认识的一个兄弟。”
　　男生见状互相对视一眼，笑容暧昧，但好歹是没再说什么。
　　对面的绿灯亮起，木蓝桥跟向易肩并肩，走了回去。
　　旁边男生识相地让了位，向周围人使了个眼色：“那什么，向哥，我们……还约了人打LOL，先走了。”
　　向易不置可否，几个人麻溜地滚了。
　　木蓝桥偷眼扫过向易的表情，没什么波澜，心里莫名有些失望。
　　“在风华是不是很忙？你最近一个月都没来找过我。”
　　木蓝桥：“是有些忙，你知道的，我文科太差了，得多花点功夫……但是我保证，以后我一有时间就来找你。”
　　向易没说话，瞧了她一眼，突然停下脚步，靠近木蓝桥。
　　木蓝桥揣在兜里的手慢慢攥紧，见他微微倾身凑得越来越近，手心出了薄汗。
　　向易仿似没瞧见她的拘谨，伸手落在她的头顶——
　　一朵小小的桂花躺在他手心。
　　木蓝桥才意识到要呼吸，缓了缓，道：“谢谢。”
　　向易却没收回手，往她面前递了递，银色耳钉在傍晚余晖下闪着暖光：“不要么？”
　　木蓝桥不自觉笑起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