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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望断春山14 ...

  •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江晨笃信的道理。

      虽然已经出院,且度过观察期,但肺部阴影完全吸收还要几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江晨没有急着找工作,而是在家好好修养。
      江母没打算在北京停留太长时间,五一之后就启程回老家,先前她是做好了为江晨处理后事的准备,心里那跟弦一直绷着,现在终于闲下来了,却只剩两天时间可以游玩。

      为这两天去哪儿,几个人着实费了一番心思。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但江母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江晨又做不了剧烈运动,只能去点轻松的地方。第一天去颐和园蹬鸭子船,第二天一早出发去香山。

      登高丘,望远海,登到高处,立于山巅,人的心境也被辽阔的天地打开了。
      进了门,几人先坐缆车上到香炉峰的观景台,再慢慢往山下走。缆车一趟只能坐两个成年人,江母先上去,郑岩紧跟着挤了过去,冲王方使眼色:“我北京人,给阿姨介绍介绍,你们俩自己找地儿坐吧。谁都别跟我抢啊!”
      他媳妇前两天刚出院,他终于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也行,那我们先走了啊。”江母探出身子,笑着冲他们挥挥手。随后,二雷也跳上缆车,坐在一个中学生身旁。
      目送着几人悠悠远去,江晨缓缓收回视线,轻手轻脚地上了缆车,坐到里面的位置。缆车是敞篷的,横条椅能坐两到三人,一圈粗钢管从椅子底下绕过、椅背处伸出,在头顶处跟一截弯管挂住,像晾衣架似的勾在索道上,唯一的防护措施就是身前的一圈栏杆,看着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王方抬脚要迈,江晨赶紧伸出手:“慢点!”
      王方好笑地瞅着江晨:“掉不了,很安全 。”话虽如此,仍然把手递到江晨掌心,被他扶着坐稳。
      “我没坐过缆车。”江晨用力晃了两下栏杆,见还算结实,便放心地转过头去,“这么长,得坐几分钟啊?”
      “十八分钟。坐稳了吗?出发了啊。”工作人员轻轻一推,江晨惊呼一声,两人便顺着索道慢慢升了上去。

      出乎意料地,这缆车竟然十分平稳。
      春日长而晴美,温柔的微风轻吻着脚下的绿树,从空中俯瞰,人群只剩下黑的、白的、黄的……各色圆圆的头顶。确认安全之后,江晨就兴奋多了,晃着两只脚四处张望:“我一直觉得北京很平,没有重庆那么立体,现在看来平也有平的好处,一览无余,视野开阔。”
      王方抬手,摘下江晨的鸭舌帽。江晨一愣,捂着脑袋:“干什么?”
      王方指着越来越远的地面:“山上风大,一会儿帽子掉了没人给你捡。”
      江晨“哦”了一声,刚套上卫衣的帽子,就听身后的小孩喊道:“妈!我帽子,我帽子掉了!啊呜呜呜……”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孩听见笑声,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江晨捂着嘴,笑得浑身发抖,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王方两手横搭在椅背上,往后仰倒:“你还记得,那年过年……”
      “记得。”江晨也往后靠过去,从背后看,就像躺在王方怀里。
      “我还没说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你说。”
      “不就是你请我看了场电影吗?“
      “嗯……还真猜对了。”
      “这怎么是猜的,我都记的清楚着呢。”
      江晨沉思几秒,回忆道:“《没完没了》,韩冬跟小芸一起坐缆车,就在香山。那时候我就想,这玩意多危险啊,我可不敢坐。结果还是坐了,而且也不危险。没想到我胆子这么大。”
      王方好整以暇地望着江晨的侧脸,没有戳穿他不看脚下的故作镇定。
      “是啊,真没想到。”王方笑答。
      “咱们应该秋天来,秋天漫山红叶,层林尽染,很好看。”
      “现在也不差。”
      “也对。”
      江晨的视线落在椅背的手上,袖口中若隐若现,泛着一丝蓝色的柔光。他隔着袖子,摸到那串蓝色的玛瑙手串:“你怎么知道给你买的?”
      “我不知道。我看见有人扔那儿,就捡回来了,谁知道这么合适!所以一戴上我就知道,肯定是专门给我买的了。”
      “嘁,你脸可够大的。还跟踪我。”
      “这不叫跟踪,叫赶巧。”
      沉默片刻,江晨问:“你还没说怎么解决的呢?”
      王方偏过头,眺望脚下荡漾的绿浪:“我妈想告状,我就抢先一步了。”
      江晨怔住:“你……你说什么了?”
      “我就跟你妈说,欢迎她来北京看看,我带她玩,后来你就住院了,我们也没心情玩。”
      江晨半信半疑:“就这?”
      “当然不是,你是傻的吗?”王方转过头,凝望江晨的双眼,“我还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等哪天你不需要我了,我再走。我很感激你爸妈,就算你不需要我了,我也会把他们当亲人,永远孝敬他们。”
      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空气太干燥,江晨的双颊渐渐变红,支吾了好一会,才开口说:“你觉得,我妈听懂了吗?”
      “不知道。”王方漫不经心地歪着头,“不重要了。”

      在经历过生死之后,其余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了,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恩赐。

      缆车慢悠悠地上升,两人静静地倚靠。升到半山腰时,江晨突然轻声说:“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会处理好我的后事,还会照顾好我爸妈。我就不怕了。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王方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睛用力地眨了几下,似乎是竭力压下什么。
      半晌,他绽出一个灿烂的笑:“我也是。”

      站在香山之巅,有不少情侣激情大喊。郑岩带了头,几人轮流喊了一番,把胸中的浊气一股脑地抛到山下,又嚷嚷着拍照。二雷不辞辛苦地带了相机,在郑岩的指挥下,近景、远景,单人、合影,挨个找了个遍。最后,江晨母子合影,江母摆起端庄的姿势,咔嚓两声过后,她冲王方挥挥手:“来,跟阿姨照张相。”
      江晨嘿嘿笑着,要凑到二雷身边,被他妈一把拉住:“你也来,一起照吧。”
      在场几人彼此对视,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江母恍若未觉,侧着身子,胳膊搭上江晨的肩膀:“我得换个姿势。”
      “啊对!”郑岩回过神来,催促王方,“你快点,我也要跟大美女合照!”
      江母哈哈大笑:“一个一个来。”

      “我跟江晨还真没合照过呢!”说着,王方走了过去,跟江晨一左一右,站在江母两侧。
      二雷用手挥了挥:“王方往中间,再来点,好,别动!”

      咔嚓。
      与此同时,在江母身后,王方悄悄攥住了江晨的手。

      那张照片一直放在江晨家的电视柜上。
      直到2008年,江晨和王方才有了新的合影——在王方的毕业典礼上。

      2008年,王方顺利拿到学士学位和本科学.历证书。事实上,四月份他就已经完成了毕业设计,达到了毕业要求。一月的考研结果并不理想,而且那时候他还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拿到学位,心中顾虑颇多,准备也不是很充分,只能明年再战。
      于是乎,整个五月都闲下来了。

      时间改变了很多,雕琢了很多,成就了很多。
      郑岩在非典过后没多久就结婚了,两口子到处旅游,不准备要孩子,过得十分潇洒。二雷跟着他爸勤勤恳恳,终于升到了项目经理的位置,一贯热爱玩闹的他已过三十,迷上了古希腊哲学。
      北京奥运会即将举办,谢飞做了场手术,身体情况不复从前。定居国外的谢婷婷准备请个长假回国,带着孩子探望爸妈,也让这个小ABC切身感受一下中华文化。
      这几年,谢婷婷跟江晨一直没有断了联系,更多的时候,谢婷婷会直接跟王方聊天。两人是同一个专业,共同话题倒是不少。

      几人商量了一遍,决定趁五一假期出去玩一圈,先去重庆、四川,然后走川藏线自驾去西藏。合计得差不多了,便来问江晨的意见。

      江晨能有什么意见?
      他干起了二手车的买卖,自己给自己打工。手机开机他开工,就算旷工不干,也没人能扣他钱。

      说到入这行,还真算是巧合。
      江晨出院之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用人单位很谨慎,知道他是痊愈的患者,不肯轻易松口。他们楼上一家五口,除了小孩没被感染外,其他人都痊愈出院了,不过病虽好了,生活却难以为继,只得卖了房子车子,举家搬迁回老家。卖车的事就托付给了江晨,只因他帮不少客户代办过流程,了解行情,清楚手续。
      再然后,郑岩也要换新车,旧车交给江晨,也卖了个不错的价。
      这才叫江晨琢磨出一些门道。

      说实话,要去探望谢飞,江晨是一百个不愿意的。他仍对那句毫不犹豫的“穷亲戚”和“累赘”二字耿耿于怀。原先是他忍住了,现在他觉得自己也算小有所成,凭什么还要忍气吞声?
      王方劝道:“你想想婷婷姐,想想大姑,就当是为了他们。而且要不是谢飞,哪有你的今天呢?”
      江晨死活不同意。
      “那好吧,我替你去看大姑父。”王方说,“我们先去重庆,你随后跟上,在拉萨汇合,这样行吧?”
      江晨勉强同意。

      但临到要走时,王方却突然反悔了。
      好巧不巧,江晨那两天感冒,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查出肺部有两个结节。这可给王方吓坏了,当即决定哪也不去,陪江晨一起等复查结果。当年非典的阴影或多或少影响了王方,即便每年江晨都会做一个全方位体检,但王方仍然如惊弓之鸟,心有戚戚。
      那串蓝色的玛瑙手串也转移到了江晨的手上。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就叫江晨赶上了。
      几天后的大地震,他们再次侥幸逃过一劫,至今想来仍叫人一阵后怕。

      不过郑岩和二雷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在重庆逗留了几天,就跟谢婷婷告别,在5月10日前往成都,而后便失去了消息。直到13日天下午,恢复了通信,江晨才收到他们的电话。
      郑岩第一句说的是:“得亏你们没来。”
      然后便说起地震的惨状,说到最后,电话两边一起失声痛哭。不得已,王方只得挂了电话,轻轻拍着江晨的肩膀:“都没事了,放心吧。”

      那一场劫难让江晨久久难以忘怀。之后,江晨还是跟王方去了重庆,然后回了老家,确认亲人都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活在世上,江晨才终于安下心来。

      他和王方一起过了而立之年,也平静地度过了传说中的三十五岁那道坎。两人一起侍弄花草,偶尔看两部外国电影,研究研究八大菜系的融合做法,也算怡然自得。

      江晨觉得,日子如一汪静水,这辈子就这么慢慢老去,也未尝不好。
      直到2018年,平静的水面被一枚巨石狠狠打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望断春山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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