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22、扶桑岛（一）

　　他是个孤儿，是前任大长老在河边冥想时捡的，还不到一个月大，被装在筐里一路顺着河流漂到苍生山脚下。

　　大长老从不收徒，孤身一人，看他可怜，把他抱回去养了三年，发现这孩子天赋异禀，便收作了弟子。

　　本来大长老是有意重点培养临芜传承自己衣钵的，但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大长老没几年就坐化了，把他留给了一众师兄弟，享年四百六十六岁，只修到了化神期，一步之遥没能踏进“圣”的门槛。

　　虽然飞升成神是最终梦想，但自打有“修仙”这个词儿到现在，几千年了，真正飞升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飞升的人魂归天地，，再也不会出现在人前，大家于是退而求其次，把“神”以下的“圣”作为毕生追求的目标。

　　师兄弟们不差他这一张嘴吃饭，看在已故大长老的面子上更不能把他撵走，而且临芜修为还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将来说不定还能拉出去充场面，于是留下了他。

　　临芜就这么开始了他长达十几年吃百家饭寄人篱下的生活。

　　他底子好，学东西快，在同辈里是佼佼者，即便没有人撑腰，导致修炼资源总是不怎么样，但他自己争气，没资源依旧名列前茅。

　　人的劣根性导致人总是对比自己强的人怀有恶意，再加上临芜沉默寡言不合群，一向是独来独往，跟谁关系都不怎么样，好像遗世独立对人爱答不理似的，偶尔回你一两句就好像开恩给你面子了，显得尤其招人恨。

　　但他虽然孤僻，实际上却性情温和，并没有跟任何人结过怨，久而久之大家就觉得他好欺负，一边羡慕嫉妒恨，背地里说他坏话，一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让他去做，尽情使唤。

　　临芜也从不拒绝，能做的都做了，这种纵容让那些人越发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临芜是觉得自己孤儿一个，师父死后苍生门能养他这么多年也是仁义之举，让自己干点活打打杂很正常。

　　所以当鬼发出逃无人追捕，掌门在他面前唉声叹气时，他就主动请缨了。

　　他是不争不抢了些，但他不傻，知道这个活儿没人敢接，掌门仗着他心软，故意来他面前演戏的。

　　但一来这件事牵扯了苏衍，大家都说是他放走了鬼发，苏衍是他领上山的，出了事他得担；二来，苍生门于他有养育之恩，让他干点什么他也不可能拒绝。

　　是的，他认为追捕鬼发这种动辄生死的事情都算“打杂”。

　　临芜来跟他辞行时他本来想说这件事来着，让他看清楚苍生门就是把他当成一个免费的打手，可话到嘴边，他看着临芜清澈无波的眼神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人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他心甘情愿。

　　可是此去凶险，他怎么放心临芜独行？苍生门那些人不把他的命当命，苏衍不能看着不管。

　　他知道临芜对自己送的东西不可能有防备，所以在那条元神项链上留了一道追踪符，一路跟在临芜后面。

　　鬼发凶残又张扬，比抽灵做的赝品可怕多了——它荤素不忌，不管草木还是活人，遇见的全部吸食干净，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一片荒野，特别好找。

　　临芜顺着痕迹追了三天，终于在一个夏日傍晚摸到了鬼发的尾巴。

　　那是一处偏远的小村落，有五十多户人家，临芜到那的时候鬼发刚刚席卷了整个村子，遍地狼藉。

　　草木枯死，满地干尸，夜里视线受阻，临芜转弯时差点被绊倒，低头一看，一具双目圆瞪张大嘴巴的干尸躺在他脚下。

　　干尸眼窝凹陷，太阳穴瘪进骨头里，留下两个深坑。排骨似的身体撑不住宽大的外衣，松垮的堆在腹部，像个包了层皮的骷髅。惊恐乱抓的手还勾住了他的衣衫。

　　临芜叹口气，抽出衣摆，继续向前行。

　　没走两步，他再次停下。

　　他看见旁边有一个包裹，里面伸出一只瘦小干瘪的手，与那死相凄惨的干尸遥遥相对。

　　那是一个婴儿。

　　他抱起轻飘飘的包裹放进那具干尸的怀里，摇摇头，追着鬼发去了。

　　村东边是一片山林，大片的黑雾摧枯拉朽地席卷而过，莎莎作响的初春密林瞬间由春到秋，枯黄的叶子下雨似的落下来。

　　鬼发向东而行，往人更多的城镇里去。

　　这鬼发的来历临芜听门派里的长老们提起过，好像是上古遗留的东西，很有些修为，等闲奈何不了。当时他本就是一听一过，也没怎么留意，这会儿亲自对上才发现，这东西的杀伤性和移动速度都十分惊人。

　　他全力追赶居然还有些吃力！

　　他把剑背到身后，双手结印拍在地上，一股灵力顺着地面向前窜去，带动周围数十丈的灵气，在三十丈外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鬼发来不及躲闪，惯性之下一头撞在了屏障上。

　　停滞这一瞬间就够临芜闪身追上了。

　　鬼发感觉到活人气也不跑了，回头对上临芜，黑雾里探出一把漆黑的发丝，朝着临芜的脖子卷来。

　　临芜拔出背后的剑砍过去，可削铁如泥的宝剑对上鬼发就跟没开刃一样，发丝在剑刃上缠了数圈，一使力竟然将临芜连人带剑一起甩了出去。

　　临芜撞在树干上，五脏六腑差点乾坤大挪移，一口血含在嗓子里。

　　他来不及咽下这口血，缠绕在剑上的鬼发就陡然伸长，试图去卷他的手腕，他当机立断弃了剑，连带着鬼发一起被他扔出三丈远，得了一口喘息的时间。

　　他扶着树干站起来，侧头吐出那口憋在嗓子里的血。

　　鬼发扔了剑，卷着一身黑雾再次朝他袭来，不死不休。

　　他张手召回自己的剑，宝蓝色的剑在他的驱动下涨大数倍，几乎比他人还要高大一些，竖着向下砍向鬼发。

　　鬼发来势不减，正对着冲向剑刃，两厢势均力敌。

　　临芜不断向剑中输送灵气，鬼发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悍，巨大的剑身开始发出不安的嗡鸣，片刻后，只听“咔嚓”一声响，那破剑居然断了！

　　鬼发没了阻碍，向他冲来。

　　临芜弯腰躲过，正要从储物空间里换个兵器，却见远处一道寒光由远及近，打着旋砍过鬼发伸出来的发丝，将鬼发生生逼退了回去。

　　那物件一击得逞，在临芜身边转了一圈，落到一人手里。

　　苏衍站在他身侧，晃着手里的折扇，嫌弃的看一眼地上的断剑：“后悔了么？”

　　临芜：“后悔什么？”

　　“就这么一把破剑，当初给你一千两你都不卖，卖废铁有这价么？”

　　临芜叹口气，从储物空间里又拿出来一把玄铁刀。

　　“啧，你这是随身背了个铁匠铺吗？”苏衍冷嘲热讽：“苍生门就是这么对待他们的衣食父母的？你在内管他们吃喝拉撒，在外维护他们名誉地位，又打架又宣讲，一把屎一把尿伺候他们十多年，他们就给你这破玩意？还没我这把捡来的扇子好用。”

　　临芜戳穿：“你那扇子分明是抢来的。”

　　苏衍不服：“他死了掉在地上我才拿来，怎么算是抢的？”

　　“人也是你杀的。”临芜面无表情地把玄铁刀握在手里，观察着对面的鬼发。

　　苏衍“唉”了一声：“别把我说的杀人狂似的。有人找死，我推了不恭……这词儿是这么说的吧？”

　　鬼发虽然没有神智，但还懂得趋利避害，敌方多了一个战斗力，鬼发也没贸然攻击，盘桓在三丈外按兵不动，似乎是在盘算自己的胜算有多少。

　　然后它觉得自己也许还能拼搏一下，成捆的发丝分散开，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试图捆绑临芜和苏衍。

　　临芜一跃而起，手中的玄铁刀分散成七把，灵力带动起一阵罡风，从七个方向吹来，将鬼发逼到苏衍身前，接上刚才的话：“是却之不恭。”

　　“大差不差。”苏衍明白他的意思，合扇插到腰间，双手聚拢念动咒语。

　　远处流动的河水凝滞一瞬，窜出几把水流凝成的匕首，冲进鬼发中就是一顿乱绞。

　　鬼发那坚硬无比的发丝居然真的被这水剑砍断了，掉落在地上的同时消散干净，化为乌有。

　　苏衍：“这不是它本来的形态，都是凝聚出来的假体，只有灵气才能砍断，刀剑不行。”

　　临芜就是猜到了才把鬼发逼到他面前让他动手的。

　　七把刀分裂出第八把，互相连接起来，形成一个铁笼，将鬼发彻底困在其中。

　　他抖动袖子，身边的气流化成看不见的刀剑，冲进阵中对着鬼发毫不留情地劈砍。

　　满头秀发掉的七七八八，鬼发怒了。

　　它暴涨数倍，将玄铁刀围出来的笼子撑得薄成一片纸。

　　苏衍和临芜发觉不好，立马撤开三丈，几乎是落地的瞬间，玄铁刀做成的笼子就被撑破了，刀碎成一地废铁。

　　鬼发不要命似的扩大自己的身体，膨胀成一个巨大的黑球，参差不齐的发丝向四面八方探去，捆住方圆几里的树木，连根拔起，泄愤似的朝他二人砸过去。

　　丈高的大树兜头砸下来，苏衍不得不闪身躲避，躲过一棵又一棵，跟临芜也走散了。

　　他不得不撑起一个结界，树木杂草砸在结界上又滚落到两侧，乒乒乓乓，跟打鼓一样，好不热闹。

　　等这一波滚木袭击结束时鬼发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