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不换酒》机智伟大的牙齿

34、白垩纪（上）

　　第三十四章：白垩纪（上）
　　还需要写诗吗
　　此刻已是拥挤的白垩纪
　　想那熔岩喷涌云雾蒸腾的青春
　　又何曾给我留下只字片语
　　——席慕容
　　西塘古镇的日暮，陶然和郑嘉嘉靠在船头，望着两岸灯火掩映，她们两个一同请了年假出来旅行。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旅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逛超市！”陶然一边嘀咕着，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
　　没拿齐洗漱用品的郑嘉嘉低头不语。
　　二人走在货架前，陶然从第二栏拿下一瓶洗发水：“我一般用滋源的洗发水，你用什么的？”
　　“我用晓蓉的。”
　　“我用阿道夫的护发素，你用什么的？”
　　“我用晓蓉的。”
　　“我用ONLY的沐浴露，你用什么的？”
　　“我用晓蓉的。”
　　“晓蓉是什么牌子？怎么没听说过啊？”
　　“晓蓉是我舍友。”
　　陶然拿东西的手顿在了原地。
　　二人终于安顿好后，郑嘉嘉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看着陶然梳头发，一边惊呼道：“你遇到陈年了？”
　　陶然将这段时间的经历细说给了郑嘉嘉。
　　陶然点点头：“他这样说消失就消失，说出现就出现，真当我喜欢他就没脾气啊？”
　　郑嘉嘉也跟着点头：“你不就是喜欢他就没脾气吗？”
　　陶然瘪瘪嘴：“我也不想的啊，谁让他是陈年呢啊！”
　　郑嘉嘉看着陶然，切了一声：“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原谅他啊？”
　　陶然靠着船壁，长叹一声：“等他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我就原谅他！”
　　“你呀！就是嘴硬，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怪过他！”
　　陶然沉默着，望向了天上的一轮残月。
　　晚上玩得有些晚了，次日二人睡到快中午才醒。
　　陶然翻着手机，看到微博上，一中官微发了一条征集令：
　　如果有一个机会，能够让你重返十六岁，你会想做些什么？
　　陶然看到这个征集令时，她的脑海中浮现了许多熟悉的画面。郑嘉嘉躺在她对面的床上，一只手臂撑着头，也刷到了那条消息。
　　“陶然！”她大叫一声，二人的屏幕对在了一块。
　　一中发布了一条微博，为毕业生提供一个重返校园生活的活动。日期就定在7月20日，时长一个星期。
　　“你想不想去？”郑嘉嘉问陶然。
　　后者点点头，她看到了郑嘉嘉眼中冒出的金光。
　　一晃她们已经大学毕业一年多了，此时能有这样一个机会重返高中时代，这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种馈赠。
　　“我去跟主编请个假。”若说回学校找灵感，想来主编应该会答应吧？
　　郑嘉嘉这边也在飞速的编着谎话。
　　二人都搞定后，同时在微博底下报了名。
　　“还会有谁去啊？”报完名后，郑嘉嘉和陶然又讨论了起来。
　　窗外是水乡独特的风光，木橹摇在河面上，岸边是红灯笼摇曳着波光。
　　她们的度假计划很快就结束了，回程的高铁上，郑嘉嘉又陆续找到了几个参加活动的校友。
　　“你知道原先文六的刘欣蕊吗？她现在是摄影师了，而且她也报名了这次活动，说为我们摄像。”郑嘉嘉激动地分享着讯息，陶然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期待。
　　她是在期待着周明裕的到来吗？
　　陶然思索着，发现自己的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她打开来看，发现是陈年发来的，一张图片，写着“重返十六岁”活动的报名名单。
　　陶然放大了看，竟然发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
　　有周明裕，还有...陈年。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不知道陈年为什么会报名这次的活动。她不敢想象他是为了自己而去，但在听到他要去时，她无疑欣喜了许久。
　　陶然忙将名单拿给郑嘉嘉看，她看到郑嘉嘉的眼神落在了周明裕三个字上，但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陈年。
　　“陈年这是？”
　　陶然摇摇头，不敢去猜想。
　　郑嘉嘉也陷入了沉思中，没有再多言。
　　转眼就是7月20日，她们两个结伴到了一中的门口。此时已是暑假，校园里冷冷清清，门口只有一位接待老师笑着为她们登记了名字。
　　“一转眼你们都毕业好久了。”老师看着她们，眼睛是笑着的。
　　郑嘉嘉和陶然推着行李箱，走进了校园。
　　她们的宿舍还是被安排在了高中时的房间，郑嘉嘉住在陶然上铺，二人将柜子擦拭干净，又铺上了床褥。
　　正在她们收拾的功夫，宿舍中陆陆续续来了两个小姑娘，不是一届的，一问，比她们小两岁。
　　二人住在了她们对面，整理好后，由宿管阿姨为她们分发了校服。
　　“学校这也太贴心了吧！完全还原，就怕一会儿进教室，再给我们来个月考。”
　　事实证明，郑嘉嘉是有点乌鸦嘴在身上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二人在换好校服后，心照不宣地擦去了脸上的妆容。陶然在脸上拍了些精华，修理了一下眉毛，扎起一个高马尾来。
　　今年她25岁，卸去妆容后，虽然没有十六岁的稚嫩，却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影子。
　　郑嘉嘉也盘起了自己那一头羊毛卷，扎一个丸子头，绑上一条薰衣草色的发圈。
　　校服换在身上，裤腿没有做成当年那么宽大，她们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掏出了运动鞋，穿上的那一刻，好像真的回到了高二。
　　阿姨已经为她们办好了饭卡，照片贴着近期的证件照，上面的学号都贴心的写着她们当年的数字。
　　都收拾好后，她们便跟着指引向班级的方向走去。
　　出宿舍门后，会途径食堂，看到里面的大厨已经在忙活晚餐，让人顿时有种熟悉的感觉。厚重的皮帘掀开，还是当年的走廊。黄昏的斜阳洒在走廊的瓷砖上，带着夏季独特的暖意。
　　走廊的尽头，立着一个穿校服的男孩子，他的上衣敞开，透出了里面鲜红的T恤。他的头发剪成了十六岁时的样子，回头的那一刻，陶然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陈年，这个身影时隔多年再度站在熟悉的场景之中，着实会让人有种时空的恍惚感。好像还是十六岁，好像还是他们刚刚认识的样子，他依旧将裤腿挽起了一小截，睫毛上都是落日的金黄。
　　看到陶然后，他笑了起来，背后的阳光都没有他此时的笑容刺眼。陶然的眼眶里有些模糊，她极力想看清对面的身影，顺便掐了自己去应证这是不是一场梦。
　　郑嘉嘉笑着推了她一下，自己先人一步跑走了。
　　“哎！”陶然没有喊住她，只能看着陈年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多么戏剧性啊，十六岁那年，她一点一点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可最终没能如愿。二十五岁这年，他们在熟悉的场景下重逢，她原地不动，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的视线。
　　陈年停在陶然一步之遥的位置，笑起来时，嘴角依旧是那颗小虎牙。他伸出右手来，郑重的对陶然道：“同学你好，我是理科六班的陈年。”
　　陶然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手掌有些宽大，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电子表。
　　她想了想，没有握住那只手。
　　铃声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说来也是好笑，明明已经毕业很多年了，现在再听这熟悉的铃声，还是会下意识想往教室跑去。
　　陶然有些慌张的对陈年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然后一阵风般的跑进了教学楼。
　　陈年看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身影，低头笑了一下，也跟着走进了那熟悉的教学楼。
　　陶然沿着二楼的走廊一路走到班级门口，窗明几净，桌椅还是当年的墨绿色。每张桌子上都放着厚厚的书本，还有散落的笔和卷子。黑板上写着一行大字：新生见面会。那字迹，陶然十分熟悉。
　　她一回头，就见自己原来的同桌“柿子”靠在窗口和郑嘉嘉打闹着，见到她进来，二人不约而同地冲她笑了笑。
　　陶然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班里来的同学不少，王灿灿、刘明、李东源那些毕业后活跃于朋友圈的人都来了，一些已经许久没联系的人，此时也出现在了这间教室之中。还有些不认识的面孔，想来不是一届的毕业生。
　　陶然刚在指定的座位坐下，就看到了她桌上的书本，每一本都是她痛苦的回忆。
　　郑嘉嘉坐在自己前桌，而“柿子”则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老刘端着茶杯从旁边的办公室走了进来，环视了一下四周，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大家坐在台下也是不禁的感叹，时过境迁，万事万物都在变。当初对这里万般厌恶，只盼着三年过后踏出校门，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而如今，再想回这里看一看，都是万般艰难。
　　时光总是这样捉弄人，非要等到失去之后，才能想起曾经的可贵。
　　陶然的桌子靠着窗边，老陈站在台上开着班会，她的视线不由地转向了楼上的班级。
　　理科六班开着灯，不时会传来一阵笑声。她看不到里面的人，但可以想象到那个班级的盛况。
　　一不留神老刘的班会就结束了，下课铃打响，到了晚饭的时间。
　　没有了当初紧迫的时间感，老陈走后，陶然和郑嘉嘉又在班里待了一会儿。二人坐在桌子上，并肩望着楼上的班级。
　　她们有关青春的梦，都在那个班级里。
　　“你说，为什么我们都没能和青春里的男孩子在一起啊？”陶然没来由的，忽然问出了这一句。
　　郑嘉嘉愣在了原地，她忽然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感觉，像生吞了一整个柠檬一样。
　　“我还记得你大一问过我一句话：问是在一起过遗憾，还是没在一起过遗憾？”
　　陶然也跟着想起了那个夜晚。
　　“当时我没有回答你，可现在，我忽然知道答案了。”郑嘉嘉笑着，眼睛里有数不尽的星光。
　　“还是没有在一起的好啊，至少，你经年以后想起有关他的事情，都是美好的。”
　　陶然摇摇头：“可我回忆起有关他的事，总会想起自己当初一厢情愿的痴傻，而你，至少还能够记起周明裕曾经的温柔。”
　　郑嘉嘉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她们就那么看着楼上班级的窗户，好像在等那个男孩子推开阳台门。
　　夜幕降临时，二人不出意外地没有赶上晚饭。晚自习的环境并不安静，而这时再也没有维持纪律的老师出现大吼一顿。陶然看着楼上明亮的灯光，手中的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错有持花梦，不是持花人。”
　　一节晚自习结束，她的纸上已经有了小说大概的轮廓。
　　郑嘉嘉将自己这节课的杰作拿给陶然看，草稿纸上，画着一个女孩的侧颜，她的眼睛不知在望着什么，可看画的人可以看出她眼中的温柔。
　　“像不像你？”郑嘉嘉献宝似地拿给她。
　　陶然笑得眼睛弯弯的。
　　“陶然！”门口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陶然看过去，能够从窗户朦胧的轮廓里，辨认出那个身影。
　　郑嘉嘉笑嘻嘻地推了她一下：“快去！”
　　她就着惯性向前了两步，走到门口时，就看到陈年戴着金丝框的眼镜，手上不知道拿了什么。
　　“你找我？”她明知故问。
　　但陈年只是点点头，牵起她的手腕，往手心里塞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塞完他便大步离开了，陶然还怔在原地，打开手上，看到自己手中是一颗美国队长图案的棒棒糖，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她打开来，里面只有一行字：请于此处脑补一幅小漫画。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不是当年自己的套路嘛！可看着陈年逐渐消失的背影，她只好转身回了班级。
　　晚上陶然和郑嘉嘉躲在阳台上，看着窗外漆黑的操场，天上有为数不多的几颗星。
　　“你还不肯原谅他吗？”二人沉默良久，郑嘉嘉忽然问道。
　　陶然看着漆黑的天幕，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再开口，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什么！”陶然抬眼看了一眼星空，“感情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先入局的人就会先认输。只是我丢了一些东西，就丢在，追寻他脚步的路上。后来我再去寻，发现我再也寻不到它们了。”
　　没有人知道那些时光陶然是如何度过的，这些年，她孑然一身，用无数笔墨去纪念那个人，可她的生活里，却没有陈年的音讯。
　　现在他忽然回来了，带着和她当初一样的热情向自己走来。可陶然只觉得难过，为什么这空白的一年里，他连一个字都不肯告诉自己！
　　那个黑夜，宿舍睡得很晚。连陶然都不知道，郑嘉嘉那沉重的行李箱背的，竟是一箱啤酒。
　　四个小姑娘席地而坐，相互讲着她们青春里的故事。郑嘉嘉喝得很多，直到宿管阿姨敲了三次门，她们才不情不愿地躺下。
　　“学姐，你《客子光阴》里的那个人，有没有来啊？”对面的小姑娘眼睛大大地，此时正好奇地望着她。
　　陶然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手中握紧了自己的被角。
　　次日是郑嘉嘉的主场，因为她的乌鸦嘴在此时，应验了。
　　年级主任特意为她们安排了一场考试，卷子就是今年一模的原题。
　　陶然坐在考场时，还在忍不住抱怨郑嘉嘉毒奶，看着她坐在第一排打了无数个喷嚏，陶然满意地笑了，眼睛看向了手中的卷子。
　　语文还算简单，可到了下午的数学时，陶然忍不住踹了郑嘉嘉的凳子一脚。
　　“你干嘛？”她低声回头呵道。
　　陶然低声：“你写那么快，不知道给我传个答案？”
　　不知老师是如何安排的，陈年和周明裕也坐在这个考场里，此时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陈年不禁笑了一下。
　　监考老师看向陶然，吓得她立刻闭上了嘴。
　　可不一会儿，她就被一张小纸条砸中了后脑勺。
　　就在她要低下头去捡时，陶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相机的咔嚓声。吓得她立刻缩回了手。
　　台上的人赶忙解释：“别担心，我就是帮你们拍个照，纪念一下。”
　　陶然这才想起来她已经毕业了。
　　她蹲下身来，坦然地将纸条捡起来，打开才发现，上面是一串字母，前头标着题号，末尾处还写着一句话：“大题等一会。”
　　陶然回头看向纸条传来的方向，见到陈年坐在她后面，对她眨了眨眼睛。
　　监考老师在台上慈爱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出一言来阻止他们。
　　“这些孩子啊，还跟当年一样！”他在心里想着。
　　第三日早起，陶然和郑嘉嘉就有些坚持不住，纷纷睡过了。若不是对面床的小姑娘将两人叫起来，恐怕宿管阿姨真的会入戏的将二人锁在宿舍里。
　　她们匆匆披了校服跑去食堂，郑嘉嘉排队去买煎饼，陶然则在一旁等鸡蛋布袋出炉。
　　“要一个煎饼加里脊。”郑嘉嘉对着里面说道。
　　没过两分钟，里面递出来一袋煎饼和一杯豆浆。
　　郑嘉嘉疑惑地指指豆浆，问道：“这是附的？”
　　里面的人扫了一眼，回她道：“这是drink。”
　　“啊这...”郑嘉嘉愣了一下，“那，thank you。”
　　坐到餐桌前，陶然已经吃了一小半了。
　　这次豆浆不那么烫了，陶然猛喝了一大口，刚放下杯子，就看到了对面桌上那个咬着鸡蛋布袋冲自己笑得男孩子。
　　她这次没有将豆浆喷出来，可还是真真实实地被他吓噎着了。
　　原本一张白净的小脸此时被憋得通红，郑嘉嘉拍着她的背好大一会儿才让陶然缓了回来。
　　陈年刚刚因为担心走近了些，看着她好些了才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周明裕的眼神一直落在郑嘉嘉身上，可后者并没有看向他。
　　陶然望了望两人，抿了一下嘴。
　　出了食堂，四人之间还是没有交流。陶然和郑嘉嘉挽着手臂走在走廊上，看郑嘉嘉不说话，陶然率先问道：
　　“你和周明裕这次见面，怎么像陌生人一样？”
　　大学时，他们都有了对象，分分合合几年，始终也没有定数。
　　郑嘉嘉摇摇头：“不能再回头了！”
　　陶然不欲多问，只得跟着她又走进了考场。
　　两天考试之后，这场活动进入了日常上课状态。陶然和郑嘉嘉每日起大早，还要在大课间跟着队伍下去跑操。
　　这么多年没有锻炼，二人再也不是当年轻轻松松跑八百米的小姑娘了。
　　没到一圈，陶然和郑嘉嘉就装着系鞋带溜到了操场一边。
　　索性此时看台上也没有人看着她们，两人便蹲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剩下那些人都是警校出来的吗？”郑嘉嘉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看着操场上还在奔跑的人群，忍不住抱怨道。
　　而陶然此时，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等了一会儿音乐结束，陶然扶着郑嘉嘉的手臂准备跟上队伍。马上要踏出门口时，她看到陈年向着这里跑来，手中还拿着一瓶水。
　　他在自己面前停下，将手中的水递到陶然的面前，陶然发现，水的瓶盖是拧开的。
　　陈年见她接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没等陶然反应过来打他，就先人一步的跑开了。
　　“陈年！”陶然在身后大吼，可前面的男孩一路穿过石子小路，冲她摆摆手。
　　“不用谢！”声音从远处传来，带些空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