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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沐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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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子在学堂之中来回穿梭,学子的书声琅琅,听着宁静而悦耳。
祝英台端端正正地坐了好一会儿,便觉得腰背酸疼。她小心地将座位往前拉了拉,调整了一下坐姿。
她虽是穿越过来的,但穿越后的这几年却没想活成个纨绔,而且作为士族子弟,家中藏书众多,又有先生亲自教导,典籍古经多有研习。
课上所学,她昨夜又已预习过,是以学起来并不费力。
她如此想着,转头向梁山伯看了一眼。对方正认真地看着书卷,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没分去一分注意。
祝英台心中暗叹,再向右边看去。中间走廊的间隔并不算远,她几乎能够看到马文才书上做的注记,看见他苍劲有力、风骨峭峻的字迹。
真是好字!
目光再一上移,祝英台看向马文才,只见这厮腰板挺直,如同松柏修竹一般清隽俊拔。
深蓝色的儒生服一丝不苟,更显得严整认真。
祝英台才不禁多看了几眼,觉得有些冒犯,方要扭过头重新看向书卷,便措不及防地看见马文才也转过头来。
被那双漆黑清亮的凤眸漫不经心地一扫,祝英台颇有几分心虚,下意识地冲他微微一笑。
只一瞬间,以祝英台的眼力分明是看见马文才眸光微亮,下一刻却又沉寂下去。
二人同时收回目光,祝英台是心中尴尬,不敢再瞧,而马文才兴致却淡了下来,多了几分心不在焉。
直至这堂课结束,马文才将书卷收到木屉里。身旁的秦将时惯会察言观色,凑上来低声说道:“文才兄,听说书院后山里有好些野物,你箭术高超,这书院里又无趣,不如咱们去那儿玩玩?”
王伯满听到秦将时这样一说,连忙凑上来:“文才兄,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马文才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手臂搭在案面,他姿态轻松,神情却不屑:“我来书院可不是玩乐的。”
秦将时挠了挠头,王伯满却顺杆而上,“文才兄胸怀大志,这些小玩意自然不入文才兄的眼。”
马文才神色稍霁,转过身去。
“文才兄,你看那梁山伯出身低贱,却偏偏有个祝英台黏着他,真是奇了怪了不是?”
马文才听到点感兴趣的话题,但只笑了笑。
那秦将时自身也并非出身士族,家中穷困又无一技之长,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出身在书院里也是极差的,但他却偏偏瞧不起与他出身相近的梁山伯,不过是自以为讨好了马文才,才自觉高人一等。
马文才轻蔑道:“不过是惯会攀附权贵的贱民罢了,又怎么能比得上士族。”
在当今天下,士族与平民本就是云泥之别,马文才这样说也并无错,这也是士族子弟的一贯观念。
秦将时见他说话,仿佛受到了鼓励,继续低声道:“要不,整整这梁山伯?”
马文才朝梁山伯那边望了一眼,只见他与祝英台并肩而坐,正捧着书卷说些什么,举止亲密。
一个士族子弟和一个寒门出身的平民这样好,已经足够引人注目。秦将时注意到梁山伯,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
他眸子微沉,无声着勾了勾颜色偏深的薄唇。
晚课后,学子们都纷纷回到学舍。尼山书院虽然远近闻名,但占地却并不大,每几间学舍才有一间澡堂。
因为都是男子,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可问题就是,这样一群男子之中混入了一个女子。
祝英台抱着换洗的衣服坐在床榻上,门外有结伴一起去澡堂的同窗路过,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叫祝英台心中烦躁。
“英台,怎么不去沐浴更衣?”
梁山伯也已经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此时正站在祝英台不远的地方。梁山伯的笑容平和宽容,仿佛有抚平那种烦躁之感的作用。
祝英台心想,若总是搪塞并非长久之计,于是她心念一动,轻轻叹了一口气,“山伯,我自小不曾独自一个人离开家,如今离开祝家庄来到书院,有时候想到家,总有些思念。”
“山伯,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有男子气概?”
梁山伯轻轻摇了摇头,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又想起祝英台不习惯和人接触,他往旁挪了挪,“怎么会,英台,想家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是你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不过你别担心,为兄会照顾好你的。”
祝英台点头,脸上隐隐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她本微垂着头,看上去垂头丧气,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之情,此时半抬起头眉眼映着灯光,才显得温软:“山伯,我不好意思和那么多人沐浴,我等会儿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梁山伯没有丝毫觉得奇怪地接受了祝英台的说辞。方才祝英台的一番话只让他认为,让一个自小从未一个人离开家的士族公子一下子接受和原来截然不同的生活的确有些困难。
他也不强求,反而处处理解祝英台的“腼腆不适”,尽量不让她觉得难以适从。
待梁山伯走后,祝英台才松了一口气。银心本是来找祝英台的,方才见她与梁山伯说话因此才不便打搅。她此时才从屋子外走进来,凑到祝英台身边。“小姐,您总不能一直不沐浴吧。”
“我也知道,只是我的身份,的确不方便”,祝英台叹息道。
她已忍了几日了,身上粘腻的感觉叫她很不适,却又不能冒着暴露的风险进糙汉子云集的澡堂子。
“小姐,银心方才从南面的学舍过来,发现他们那边人少,现在肯定已经没人了,咱们到那边去洗吧。”
祝英台犹豫道:“可是·····”
“银心帮您在外守着,小姐您安心洗吧。”
祝英台一咬牙,便抱着衣服站了起来,朝屋外走去。
“小姐,玫瑰香露。”
祝英台扭头,看向银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玫瑰香露。如果可以,她真想让银心看看自己的瞳孔地震。
她坚决地摇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银心啊,香露是姑娘用的,香味又浓,我现在生活在男人堆里,怎么还能用这个呢?”
待银心带着澡豆跟着祝英台来到南面学舍时,澡堂子里果然已看不到人影了。
“小姐,您进去吧,我在外替您守着。”
祝英台轻应了一声,束好青丝便要往澡堂里走。然好巧不巧的是,她还没进去,就迎面走来一个人。
祝英台没想到澡堂里还有人出来,一时间倒没有反应过来。澡堂子热气弥漫,推开门时将那人的模样都朦胧了几分。
“文才兄?”
马文才身材高大,虽然并不魁梧,而是身长玉立清隽出挑,却也是习武之人。因为方才沐浴完,他上身仅仅穿了了一层薄衫,领口不如白日那般一丝不苟,踩着砚池边上光洁的石地出来,光着脚。
他明明肤色算不上那种白皙亮眼的颜色,走出门的那一瞬间却仿佛蒙上一层玉色的光晕,锐气都淡了几分。
“祝英台,你怎么在这儿?”
从马文才的视角来看,祝英台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下,睫毛颤动显得颇有几分惶恐不安。
他假装不知,甚至往前走了几步,在祝英台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当走得更近时发丝拂过祝英台的肩头,带着水珠的长发流下半点水渍。
祝英台察觉到马文才刚刚靠近时脚步微顿,却又很快掩饰过来。少年绕着她走了一圈,而祝英台不远处的银心嗓子眼仿佛都在颤动。
一双凤眼靠近来,祝英台听见他如一只探寻的狐狸一般轻轻嗅着什么的声音,也看见那双凤眼里的狐疑。“祝英台,你身上怎么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祝英台心头一震,面上却反而冷静从容,她抬起胳膊也自然地在自己胳膊上嗅了嗅,奇怪道:“有吗?在下只闻见几日未沐浴的汗味。”
祝英台眼尖地看见马文才后退半步的动作,抬头时适时地换上疑惑的表情:“文才兄许是闻错了,再闻闻?”
说罢将手凑上来。
明明她只是伸出一只手臂,却仿佛要对他做什么似的。祝英台惊讶地发现马文才耳垂微红,又往后退一步。
马文才表情不耐:“谁要闻你?”说罢还朝她瞪了一眼。祝英台这才想起他和马文才并不算熟识。
“在下冒犯了。只是学舍人太多,一时间太嚷挤,在下实在不适应,因此来此处借用你们学舍的澡堂一用。”
祝英台神情认真着带有歉意,可一双杏眸却含笑。马文才盯着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往她和不远处扮作小厮的银心手里瞧了一眼。
短暂的沉默后,马文才便扭头离开了澡堂。
他最后,银心才敢走过来与祝英台说话:“小姐,真的好险,差点便被他发现了。”
祝英台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方才好不容易才渐渐平复下来的心绪却在回想起方才马文才靠近时的模样和那些眼神时再次被搅乱。
她鬼使神差贴了贴自己的脸颊。热的,不止是羞的,还是吓的 。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