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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第 326 章 ...

  •   北国一个极为寒冷的冬夜,袁悟和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在一座破败的宅子里过夜。雪花从破败的屋顶落下来,屋子里没有点火,和屋外差不多一样的冷。他远离人群,独自在一个角落呆着。屋子里的人都是又饿又冷,有些人窝在落雪不是那么多的地方,用单薄的破衣服遮住头,一声不响的蜷缩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冻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当然这是常态,也不会有人在意是死是活。即便这样的难过,还是有几个人愿意耗费体力,滔滔不绝的不说人话。
      一个二十余岁的痞子道:“小爷我也是干下过大事的,十八岁那年我去大户人家偷东西,赶上那家那天娶媳妇,不只偷了新娘子的嫁妆,还冒充新郎(女干)*淫*了新娘子。那户人家怕声张也不敢告官,把新娘子又打有骂,上吊死了。我白捡了便宜,他们也不敢奈何我。”
      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头道:“好小子,真是有勇有谋。”
      又一个六十余岁老头道:“你有本事,不像我。年轻时候和娘们干仙人跳。那个烂货,真的和人跑了,留下我落到这步田地。”
      那痞子道:“老头子,我是玩别人的老婆,你要人玩你老婆,做过多少回活王八。”说着手舞足蹈咯咯笑起来。
      那个五十余岁老头道:“你算什么,老子年轻时候玩过的王侯贵妇多了去了。老子是吃过见过的人!”
      痞子嚷道:“你,鬼信你!你享过那些荣华富贵,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老头道:“我年轻时候好赌,偏不走运。赌债还不起背井离乡。以为到了外乡转运,还是输的裤子都保不住。唉!”老头得意道:“想大爷我当年也是闻名远近的俏郎君。长得俊俏又会来,给那些贵妇人作面首,多少人大把的银子求我睡她一晚。”老头滔滔不绝讲起和那些富婆的风流韵事。其他人听得来劲,起哄要他多说些。
      “还有那青楼头牌的(女表)子,她自己卖身换银子,然后又拿银子求我睡她。”说到这里大笑起来。
      痞子歆羡道:“后来呢?”
      “后来?养着我的人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养着她的主顾知道了她背着他养面首,把她打的那个惨,脸毁了,再也不能接客了。有了重病,活活要鸨子饿死了。听说身上都生蛆了。哈哈哈!”
      其他两个也跟着大笑起来。
      “老头子,那你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
      那老头一脸老痞子样,叹气道:“后来一个老太太要包我。那时候我也要四十了,卖不动了。想着就找个长久打算,跟了那老太太还好。就是没几年那老婆子死了,家人把我扒了撵出去。”
      说到这里那两个笑得前仰后合。
      “没法了,后来老了卖不出去了,又全赌没了。落得这步田地。”
      痞子笑道:“老头,你也够了。一辈子也是吃过见过。”
      另一个老头道:“咱们这号人,就图活着落个快活。哪天死在大街上,也别指望人收尸。”眼睛瞄到角落里一个老头怀里搂着小孙子,不屑道:“我那崽子,生下来就要我摔死了。要那玩意干嘛。有点福气还不够我自己享的,还要管孩子。”
      老头又道:“说得好。无儿无女赛仙家。我也有过一个杂种。她从小见过的都说俊俏。她俊俏有她的好,要我三十两银子卖到窑子里头了。卖完我就去赌了几把,不到半天都输光了,便宜货就是晦气。和她娘一样晦气。”
      “你个老不死的,自己当(女表)子女儿也要作(女表)子。”
      “怎么?龙生龙凤生凤。(女表)子生(女表)子,我和她娘都是(女表)子,她还想作皇后不成。她娘在暗门子里也是出了名的。我当年,谁不知道初大郎的大名。行行出状元,她长大定然也是红遍老家的头牌。总比跟着我饿死强,她还要感激我。”
      “老初头,你去找你闺女去,没准她作了头牌还能照顾你这个亲爹。”
      “她活到现在都三十多了,谁还找她。死不死还不一定。谁去找。”
      袁悟听到这里,惊愕的看过去。那老头比实际的年纪要衰老的多,但脸上长着他熟悉的眉眼。果然女孩像父亲的多。袁镜就更像自己。虽然眉眼很像,神色气质却是那样的龌龊可憎。他一只手伸进怀里,捂住那红玉坛子。
      第二天破屋里的人有的离开了,有的无处可去又不想讨生活,仍旧留下。
      “这个老头子是不是要死了。”一个人道。
      “管他呢?死就死了。”
      “昨天还呜呜渣渣的,一宿就要冻死了。给他点吃的可能还能活。”
      “谁有粮食救他,死了活该。”
      袁悟收拾了东西从他跟前经过,立住看了看他。他还有气,眼神里带着恳求。袁悟轻蔑的转过头去离开了。
      他心里道:“我们都是该万劫不复的人。”
      那十几年间他承受了很多很多的困苦折磨。后来的日子他相信他想要的都曾经拥有过,只是又都失去了。
      那天他从山下回去,每次他回去惟薰都抱着孩子在门口接他。这次门口没有人,他并不在意,自己开门进到院子。院子里的蔷薇花都谢了,满地的落红,看得他心里发慌。
      “宝贝,我回来了!”
      他快步跑进屋子里去,屋子里没有人,女儿的新衣服和绢花在摇篮里。陈设都没有变,只是原来温馨无比的屋子顷刻变得冷清的可怕。他找了每一间屋子,什么都没有,小雪也不见了。他拼命的呼喊着她们的名字,没有回应,一点都没有。
      他从身上拿出那幅刚裱好的全家福来,打开见到她们的样子,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那画上晕开。
      “你们到底去哪了,快回来,快回来!”
      那天他从梦里惊醒,眼里都是泪水。他起来见自己在一处荒废的屋子里,走出去院子里仍旧是破败。蔷薇花已经枯死了,院子外的群山是一片深秋的衰草连天。
      “你们去哪儿了,你们在哪儿!”
      他不停的唤着她们的名字,空山里只有他的回声,什么都没有。
      “她们回不来了。她们都死了。”久久一个声音说道。
      他回过头,见爱之从外面进来。
      “你师姐呢?”
      爱之冷漠道:“在屋子里。”
      他奔进屋子,见床上放着一只红色的包裹。他似乎预感到什么,久久的不敢上前去。终于他到了跟前,颤动着双手打开那一层一层的布料。
      “啊!!!”
      爱之早已经进来,看着他一层一层的打开。
      他扑过去摇晃着爱之嘶吼道:“这不是真的。她们活过来了。她们活过来了!!!”
      爱之道:“她们都死了。你是傻子吗?死了的人怎么会活过来。那是你的梦。”
      “不是梦,你师姐回来了,孩子已经一岁了。她今天就一岁了!!!”他绝望的哭喊着。
      “都是假的!”爱之一字一句的说出来,“都死了。她们都死了。你梦里过了一年,其实只是你做了十天的梦。黄粱一梦罢了。她们永远都回不来了。”
      袁悟疯了,他跑下山去,寻人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人告诉他,真的只是过了十天而已。他喊道:“不是的,已经过了一年了,已经过了一年了!”
      只要有人告诉他有办法可以要惟薰活过来他就会相信,即便她已经化成了清灰。以后的十年他揣着惟薰的骨灰度过的。他去过很多地方,走遍了万水千山,那万水千山里都有她的痕迹。后来他不疯了,但他还是时常会想起出门时她抱着孩子送他,女儿说:“爹,早点回来。”
      爱之讲那是梦,可他真的希望他们曾经那样在一起过。他梦里从来没有梦到过惟薰,他知道她不会原谅他。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活在梦里,他们平静的活在那院子里,永远都不出来。
      他去过蘅芜,听到很多关于她的故事。
      到蘅芜山门前,看到那一棵娇艳的红蔷薇,他一下子明白了,她为什么喜欢这种花。他看到了幼年的她,衣衫褴褛,她站在山门前,见到这耀眼的花朵。那是她的重生。
      她曾经的屋子仍旧开满了蔷薇花,他见到了十三岁的她,夏日花影中她在大炕上沉沉的睡着,小雪还是很小一只,毛茸茸一团四脚朝天躺在她身边睡着。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懒洋洋的把小雪搂在怀里继续睡。
      桐叶阁里,她用过的书桌还在那里,桌角刻着一朵蔷薇花。他看见了,梧桐树影中她看着书,仔细的思索着什么,书上写着那些他熟悉却从来看不懂的字。
      她是个传奇,永远活在世人心中和史籍里的传奇。
      他刚清醒些爱之就要他一起去谪仙和兰经的婚礼,她们是那么幸福那么满足。他怀里揣着她们的骨灰,对她道:“谪仙大婚了。你看啊。”又万箭穿心,对她说:“原本我该给你一个盛大的典礼的。”
      典礼上的事他都不留意了,只沉浸在回忆了,他们在月光下拜堂。她欣喜的道:“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吗?”
      他一直以为只要彼此真心,即便没有虚礼也是夫妻一样。原来她那么想要一个婚礼,那样简陋都可以,只要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来这里的路上他一直对她道:“蘅芜来人了,他们是要接你们回去吗?你们不要走好不好。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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