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辞官 ...


  •   此时是正午天气,虽说入了秋,但日头还是毒辣。萧锦章一动不动跪了快一个时辰,背已被汗湿了,却仍挺得笔直,像一根秀竹。

      汗水沿着他的脸颊一路向下,淌过下巴,汇聚到颈窝,濡湿了衣领。

      府外来来往往人不少,偶有认识的聚在一起咬着耳朵:“这是萧家的长子,据说是德行有亏啊……”

      这些声音说响不响,但萧锦章还是听得清楚。听到“德行有亏”红了耳根,眼睛仍炯炯地注视着府们,将背挺得更直。

      他从小到大只跪过两次,都在祠堂。像这样在府们外跪着还是头一次。

      记得第一次还是在儿时,幼弟无意打碎了祖母的陪嫁镯子,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珍贵得很。幼弟年幼,当时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萧锦章摸了摸他的头而后主动像祖母认错,替幼弟背下了这个锅。祖母不言,一双眼睛却满是痛惜,父亲便罚他祠堂思过。后来祖母到底舍不得,还没跪多久就亲自将他接了出来。

      还有一次,便是顾瑾率军入京那次,他不听父亲的劝告执意要去上早朝。被顾瑾的亲军押回府那一刻,萧渡城直接红了眼,所幸后来得知只是思过三月。待人走尽,萧渡城气急骂他不懂变通,骂得声嘶力竭,眼睛通红。

      那日后,他足足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跪到膝盖都失了知觉。还好母亲赶来,一边哭一边让人掺他起来,哽咽道:“你怎么就这么倔,昨日听闻你被押回来,娘都要晕了,若你有什么好歹,我,你父亲,还有萧家该如何是好?”

      他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背。

      当时他是想说的,他想说既为臣子就该以君主为先,以天下为己任。但看到母亲眼底的青黑和通红的眼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许是太阳照得正猛,萧锦章的意识开始有些昏沉,眼睛也有些花了,时间已过了一大半,他咬了咬嘴唇心想:就快了,还有一个时辰,应该没有问题。

      “你在做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中气十足的,不是曹德又是谁。

      萧锦章对他现在是避之不及,此刻又昏昏沉沉,又怎么会回应他。心想着还不如省点力气,好好罚跪。

      可曹德是个急性子,以为萧锦章是跪太久没力气说话,就快晕过去了,当即下了马要去扶他。

      他虽然性子虎,但也不是没心没肺。加上把人灌醉再泼脏水的事确实是太缺德了。所以他在酒馆听到萧锦章罚跪的消息后,立即撂下酒碗,骑了马就走。

      他的手刚碰上萧锦章的背,萧锦章就被惊得一颤,怒道:“你做什么?”

      曹德一愣道:“你没晕啊?”

      ……

      萧锦章此刻被他弄得又累又烦,又想到自己此番境地眼前之人脱不了干系,心情就更是郁闷。

      他不是个没脾气的人,如今曹德一再往他枪口上撞,他只觉得额前青筋直暴,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偏生曹德是个没眼色的,看他黑了脸,便觉得心里一阵委屈:“为了你,我连酒都没喝几口,急匆匆跑来,就怕你有什么好歹。”

      不提酒还好,一提酒萧锦章就更气了,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面对曹德这个听不懂话的莽夫,萧锦章生平第一次有了把一个人暴揍一顿的冲动。

      他心里郁闷,语气就更差:“你若要喝酒便喝,何必在这里假惺惺,萧某这般还不是曹都尉你一手造成的吗!”

      曹德被这一嗓子吼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没想到…只不过想…”

      萧锦章被他弄得心烦意乱,刚才那一嗓子用尽他最后的力气,现下看东西都重影,周围景物都旋转起来,胃里也一阵阵直犯恶心。他冷声道:“曹都尉请回吧,打扰曹都尉饮酒是萧某的不是。”

      曹德一噎,气呼呼地上了马就走。

      马蹄声渐渐远了,萧锦章只觉世界都安静了,又静得不同寻常,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迷迷糊糊感觉身体变得轻飘,一只手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扛在肩上,他眯起眼睛看着移动的地面和一前一后移动的皂靴,又缓缓闭上了眼。

      好累啊,背着我的是谁?

      哎,我要下来,责罚还没结束。

      可是,真的好累…

      算了,管他呢。

      或许是顾瑾的威胁,礼部选秀之事办得极快。毕竟就两个人,再怎么办也不过半天的事。

      本来这两人是要君昭颜见过,相了面再册封的。但奈何顾瑾不准,说什么她选的不会有问题,又折腾了她好几个晚上,君昭颜累得迷糊索性就随她去了。只匆匆瞥了眼他们的画像,让接进宫来。

      她本身对选秀之事就没什么感觉,再加上有顾瑾在,她明白所谓选秀不过是给百姓,给君家天下的一个交代。至于孩子,顾瑾是不会让她生的。

      然而两人还未进宫,朝堂之上就以为是否立后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了。

      几位老臣当然是希望尽早立后,以安民心,保天下太平。而顾瑾一派当然是反对立后的,说什么陛下年少,立后之事不急于一时。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君昭颜就一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们争论。

      最终还是顾瑾占了上风,她只说了一句:“有我在,就可保天下太平,兵马可比宫里绣花的男后实在多了。”

      这话虽然狂妄,但其所言非虚。一众老臣瞬间息了声,忽有人道:“选秀之事既是李太师提出,那是否立后也该听听太师的意思。”

      李太师慢悠悠站出来,往地上一跪,低首道:“臣年事已高,眼看陛下就要成家,臣心愿已了,请求辞官回乡,安享晚年。”

      闻言君昭颜立刻坐直了身子,这可是她的恩师啊,如今突然请辞,让她措手不及。但看到太师眉眼间的倦色和鬓边的白发,她还是允了,并赐了她不少东西让她颐养天年。

      两人最终是顺了顾瑾的意思,先封了家人子,待以后侍奉了君主再进行加封。但君昭颜知道不会有以后了。

      下了朝,君昭颜差人叫住太师,请她后殿一叙。

      终究师徒一场,君昭颜想好好同她告别,顺便问问她何故执意要安排选秀。

      后殿里,侍女奉上茶点,太师轻抿了一口,笑到:“菊花枸杞,想不到陛下还记得。”

      “这怎么会忘,太师与我师徒多年,太师不爱茶叶,尤喜干菊花入茶。况且这口味同君父一样,便更不易忘。”

      李太师笑而不语。

      君昭颜沉吟片刻,问道:“太师为何执意安排选秀之事呢,又为何突然辞官。”

      李太师瞥了眼四周,君昭颜了然,朗声吩咐道:“都退下吧。”

      侍从一个个面面相觑,犹豫着站在原地。

      君昭颜看了眼太师仍旧是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默默饮茶,松了口气,想来太师明白她的处境。又觉得些许尴尬,当皇帝当到看臣子脸色,天下就她一人了吧。

      她清了清嗓子:“朕与太师说些体己话,想来顾将军会理解的,下去吧。”

      侍从仍是站着不动,将头垂得更低。

      君昭颜气急,声音也高了几度:“退下,这是命令,朕是皇帝,当心你们的脑袋。”

      为首的公公身子一颤,犹豫了一下,终是带着侍从鱼贯而出。待人走尽了,君昭颜脱力一般靠在椅子上,无力道:“太师也看到了,朕这个皇帝左右是个虚的,太师为何不惜与顾瑾交恶也要为朕选秀呢。”

      李太师又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开口道:“你父亲于我有恩,他临终前嘱托我无论如何要帮你延续君家的江山。”说到君太后,她的一双眼睛变得柔和起来,“我如今也是力不从心,只能做这些了,之后的事还是要陛下自己想办法了。”

      提到父亲,君昭颜变得惆怅起来,她何尝不想延续君家的天下,但如今顾瑾掌权,又是亲封的摄政王,权势滔天。她也试过抗争,可还是败了,败得干干净净。

      况且子嗣之事,从前她年纪尚小从未好好想过,后来与顾瑾有了牵连就更不敢想了。

      从前母皇后宫三妻四妾,莺莺燕燕,倒从未感觉母皇真真正正爱过什么人,或许君父可以算一个,但同江山比起来男欢女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所以她也应该同母皇一般,为了江山,与不爱之人生子吗?

      君昭颜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事先放在一边,回答道:“太师所言,既是君父的意思,那朕必定会重视,只是太师此番请辞,回乡之路遥远,只怕…”

      李太师摆了摆手:“陛下不必担心,顾将军虽然凶了些,但是个重情重义的,她欠臣一个人情,不会对臣怎么样的。”

      君昭颜闻言尴尬地笑了两声,心下倒也不担心了,太师这般模样想必所言非虚。

      只是…顾瑾哪是凶了些。

      君昭颜想到顾瑾徒手掐断一个人的脖子,还有床第之间如狼似虎的模样吓得轻轻抖了一下。

      分明就是凶得可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辞官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