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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回忆篇:入狱 ...

  •   昭德四年,乐人孟氏有孕入宫为侍君。

      四年九月,孟氏诞下皇女,帝大喜,赐名昭颜,册封孟氏为贵君,赐居紫宸宫。

      昭德十五年,孟贵君触怒圣颜,幽禁偏苑。

      昭德十七年,孟贵君毒害君后证据确凿,褫夺封号,皇女君昭颜一并押送至大理寺狱。

      幽暗潮湿的地牢内,火折子“噗呲”作响。明灭火光将牢房外狱卒的影子拉得又黑又长,不时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交杂着声声痛呼和求饶,将此处烘托的宛如阿鼻地狱。

      君昭颜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想起分别时君父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躯忍不住抽噎起来,发出断断续续的压抑的抽泣声。

      她如今年岁尚小却也能清晰的感觉到母皇和君父之间无可缝合的裂缝,君父的卑微和痛苦在吃人的深宫里最终结成了深深的苦涩,母皇的强势与多情又无疑将君父越推越远。而君父纵使卑微,经历大起大落遍尝人性冷暖,却从没害过一个人。

      齐贵君骄横,妒忌他得宠,寒冬腊月推他入河。他也只是吃力地游向岸边问太医讨了一副药吃,从此冻坏了筋骨。君后总是用讥笑的眼神轻飘飘地看着他,他也不怒,只是垂下眼睑默默退至一边。宫人在背后用轻浮的语句议论他,他听到了也当听不到,只是更加的沉默,尽量闭门不出,沉溺在厚厚的书卷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毒害凤君?可偏偏就是不争不怒便被扣了这么个杀头的大罪!难道在这宫中不争就只能死吗?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啊?

      君昭颜哭得越来越厉害,她还不想死,她更不想君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去。不争不抢的日子不好过,受人欺凌的滋味也尝够了,尝尽了,尝习惯了!只求苟活也成了一种奢望吗?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君昭颜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可是眼泪越擦越多,很快就打湿了衣袖。她却也讨厌自己这副只知道哭的窝囊性子,她想若是自己强一点,努力讨母皇欢心,那她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救下君父。想到这里,她越发痛恨自己的无能,抹脸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直把自己嫩生生的脸擦得红红的。

      “吵死了。”

      隔壁牢房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抱怨,躺在草席上的男人不满地翻了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君昭颜吓得抖了一下,眼泪也憋回去了。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对……对不起……我……”

      “那就闭嘴。”男人声音里透着不耐:“在这里哭得越惨,死得越快。”

      君昭颜闻言乖乖闭上了嘴,往角落里缩了缩,牢房的臭气,湿冷的地面,脏兮兮的草席。即使身心俱疲,她也实在难以入睡,只是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像一个小木偶。

      迷迷糊糊阖上了眼又立刻被各种可怕的声音吵醒,就这样在不安和恐惧中度过一夜。

      牢狱里的每一刻都过得格外漫长,击溃人的不只是内心的恐惧和迷茫,带血的器具和痛苦的喊叫都能使人疯魔。黑漆漆的地牢里不知有多少亡魂在游荡,囚犯临死前的哀嚎也成为狱中苟活着的人的梦魇。

      不知过了多久,有狱卒端饭进来。君昭颜饿了近两日,看到桌上的发黄的馒头只觉胃里一阵抽搐。因为恐惧和忧心而忽略的饥饿感在此刻喷涌而出,她感觉她的的胃正在被抓挠,被撕扯。顾不上饭食的粗糙,她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只是还没嚼几下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立刻就吐了出来。

      那馒头是馊的。

      隔壁的人一听到吃饭就一下子爬了起来,三两口就解决了馒头然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舒服的叹了口气。

      君昭颜为他的自然感到颇为震惊,她弱弱的开口问:“你的不馊吗?”

      男人瞟了她一眼,往草席上一躺:“总比饿死好。”

      “那你不怕吗?”

      他皱着眉头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阖上眼,淡淡开口道:“当你经历过比这还害怕的事,就不觉得这有什么了。”

      没动的食物被狱卒拿了出去,君昭颜捂着胃坐在一边,额角疼得沁出冷汗。忽然牢房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捕头,看穿着应该是狱卒的头儿。

      君昭颜想到牢狱里的严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惊恐地看着来人,像一只炸毛的猫。

      谁知来人竟是吩咐狱卒将新的食物摆在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和几个乳白色的包子,就着一碟小菜。虽不丰盛,但对于君昭颜来说是极大的诱惑,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些,情不自禁地咽着口水,但仍然警惕地待在原地。

      王捕头对着她扯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您是千金贵体,自然不能让您吃苦头,这些是在下特意吩咐的,您请用。”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对君昭颜道:“公主且放心,有人吩咐奴才照顾您和孟贵君。”

      君昭颜闻言眸光闪动:“君父他可好?”

      “公主放心,一切都好。”

      “是母皇吩咐的吗?”

      王捕头但笑不语,转移了话题:“公主还是先用饭吧,奴才先告退了。”

      君昭颜还想再问,见人已离去,也只能掩下眼中的失落。她坐在桌前一边吃一边宽慰自己:君父想来应该无碍,虽不知是不是母皇的吩咐,但看捕头的态度想必是有位高权重之人在照拂。那么她和君父就不是任人摆布的弃子,一定还有价值。如此只要再忍耐几天,就会有平冤昭雪的一天。

      另一边的男子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在王捕头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他就睁开了眼睛,不知想到些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知道他的机会就要来了。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除了在夜里会突然惊醒之外,君昭颜开始渐渐适应着牢狱生活。但她知道这种适应是致命的,她一定要和君父活着出去。因为只要身在这里,死亡就像是时时刻刻悬在头上的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要了人的命。

      于是在这期间她递给王捕头头上的珠钗和手腕上的红珊瑚手钏,想要他帮忙递信给母皇。开始时他没收她的东西,找了个由头回绝了。后来不知怎么给了她宣纸和笔墨,允诺替她递信出去,而且只要了她的珊瑚手钏。

      但无论如何,对于君昭颜来说都是一种希望。

      近日她坐在木桌前照例展开宣纸,提笔写下“母皇万安”,隔壁就传来一道男声:“他不会帮你递信出去的。”

      “嗯?”

      男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不会帮你递信出去的,王捕头为人最是圆滑,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递信?”他噗笑了一声,“我虽不知你要写信给谁,却也只他没那个本事。”

      君昭颜落笔停顿了一下,一个墨点在纸上晕开,她愣了愣,用衣袖轻轻沾了沾想把墨汁吸走。等到墨水微干,她继续执笔慢慢写了起来。

      男人就隔着两人中间的粗木支着下巴看她,眸色越来越暗:“你是傻子吗?”

      君昭颜不欲与他争辩,只是说:“人总是要给自己一点希望活下去的。”声音软软的,像是绒毛拂过脸颊。

      “希望”男人轻笑了一声,似乎对这两个字十分不屑。看着君昭颜的眼里多了一丝兴味,他眯了眯眼道:“你说的对,人总是需要希望的。”不管希望的东西是好是坏。

      君昭颜写完搁下笔,对着宣纸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的折起。

      其实男人说的没错,写信没有用,因为根本寄不出去。她一连写了那么多封都石沉大海,她比谁都清楚这信寄不出去,她只是在自己骗自己罢了,毕竟牢里的日子太难熬了。就算信寄出去了又如何呢?如今母皇的心意尚未明确,案子又迟迟未审,她做这些也不过想给自己和君父一点希望罢了,哪怕只是一点点。而且,除了求母皇念在和君父的情分上能网开一面,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求谁了。

      君昭颜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她第一次想清楚,在深宫中是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的。即便你什么都不争也会拿来被别人当作垫脚石,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看你不顺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死了?”隔壁传来慰问。

      君昭颜动了动脑袋,表示自己尚在,她突然问到:“你在这待多久了?”

      男人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道:“记不清了。”

      “那你没想过出去吗?”君昭颜把脸转过来对着他,一双眼睛里盛满了疑惑。

      “想啊,可光想也没用,”男人勾唇笑了一下,状似玩笑道:“所以你出去了,可别忘了捞我奥。”

      君昭颜叹了口气,嘴里喃喃道:“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天……”她揉了揉眼睛,压下心中的悲伤“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收敛了笑意,语气也冷了:“问这个做什么?”

      “名字都不知道还怎么捞你出去。”

      男人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愣了一下才开口:“林子渊。”他没告诉他自己姓郭,林是他的母姓。

      “礼尚往来,到你了。”

      “君昭颜。”她没觉得名字又什么好遮掩,在她看来互相告知姓名只是在正常不过的礼节,便大大方方说了。

      林子渊听完故作夸张作揖道:“姓君?有生之年能和公主说上话,我林某人也算三生有幸了。”

      君昭颜看着眼前人夸张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随及又敛去了笑意。

      什么公主?入狱前她是除了君父就无人问津的小角色,入狱后更是一个卑微如草芥的阶下囚。

      她的命,有时候真的很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回忆篇: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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