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雀清

9、异瞳

　　梁园修缮得很得体，它的外形看上去古色古香，像是旧时代民国时期的老宅，穿过虚拟竹门，内里是一览全场的亭台楼阁。特殊的喷泉采用的设计相当繁杂，喷泉水如同鲸群喷涌的水柱，在空中轮番耸起。往里看，石板路铺就，满目皆是天价的水墨画。潦草书法字体透露出主人的喜好，奔放狂浪般的字体笔走龙蛇，比之更瞩目的是形形色色的消费者，消费者们无一例外带着微妙的轻慢——梁园在中心区算得上销金窟。

　　叶时书摁灭联络器，开了飞行模式。

　　“我真是受不了你了，”程隽木忍着摔手机的冲动，“赶紧给我接电话啊。谁给我报销？”

　　叶时书对此丝毫不知情，他早前些天就联系过程隽木了，但是程隽木一直在推托。叶时书根据猎犬的隐藏私人信息找到了程隽木的账户，利用一点手段在前天晚上停止了他私人账户的使用权。

　　“程先生可能会不太高兴，”财务人员惴惴不安，“我还是先给他说一声吧。”

　　“他的私人账户被入侵了，”叶时书眼睛也不眨，他如同温柔缱绻的细柳，吹晕了财务人员的犹豫，“这是猎犬内部公认的事实。”

　　“这样啊，怪不得我联系不上他呢。”财务人员恍然大悟，果断地切掉了程隽木的实时账号。

　　天色湛澄，像是水洗过的镜面。

　　叶时书经过门口侍者机器人时在对方手中净了手，问：“这里没有发生过冲突吗？”

　　“没有的，”机器人用吹风机吹干他的手，说：“梁园内部没有纠纷，一旦有紧急情况，我们会马上报警，请客人不要担心。”

　　“你们太敏感了，”叶时书友善地拍了拍它的肩头，“我就是好奇。”

　　机器人作出迷醉的样子，它嘴巴长成o字形，捧着脸发出兴奋的哼唧。它说：“客人您笑起来就像春天一样美妙。”还没有人对着它笑过。

　　这一幕有些诡异，他实话实说：“谢谢你。”

　　他走上石板路，感觉脚下触感不对劲，问：“这不是虚拟数据？”

　　“是的呢，”机器人像只小狗一直跟着他，像个小尾巴，“我们在采石场选购了特殊的大理石地板，您看见的景观都是我们老板亲临现场所选择的特色品。您瞧，我们这儿的喷泉水花多么漂亮！”

　　“确实漂亮，”叶时书走进内室。

　　反倒别有洞天，内部的风格变得热烈深邃，艳红的赤色戎装悬挂壁上，冰冷的铠甲如同猛虎冷视，他问：“你要跟着我去里面吗？”

　　“虽然很想就是了，”机器人很是失落，“我的兄弟姐妹们都要接我的班呢。再见，客人。它们来了！”

　　一群外形酷似动物的机器人涌簇而来，它们快乐地喊道：“你好呀！”

　　“等您许久了呢！”

　　“请往这边走，”一群热情的机器人中到底有个沉稳的，它双手背身，像是个小管家，道：“您的朋友在三十楼等候许久了。”

　　叶时书推门而入，里面的香氛顿时扑涌，如同爆开的粉尘。

　　“不好意思，”叶时书说，“我来晚了。”

　　“我也才刚到。”苏橙正在调节室内温度，见人来了，他起身拉座，“你先看菜单。”

　　叶时书注意到他的耳朵，落座他旁边，说：“士别三日刮目相见，你的异变特征比上次更明显了。”

　　苏橙搁下调节器，说：“事实证明那些卖给异变人的抑制剂没有任何用处，我的尾巴还是没长出来。”

　　他是个狐系异变人，这一类异变人在社会上享受不到任何优待，除了特殊场合，某些人喜欢宠幸狐系。苏橙作为异变不完全的狐系人，在其中像是格格不入。他和叶时书在网上认识，和宋臣麓一样，都是叶时书在网络上利用追踪手段找出的缺稀狐系。

　　苏橙年龄要比叶时书大一点，他曾经为自己异变人的身份困惑，因为当个异变人不爽快。他们在社会中行走需要迈出更大的步伐，才能跨过看不见的障碍。隐形的异样眼神在每一瞬间都如芒在背，异变人在社会上没法透明。

　　叶时书和他认识很久了，苏橙是他最早认识的狐系异变人。他说：“我看见你在电视上。”

　　苏橙带着金丝眼镜，他比叶时书气质更温和，说：“你就没看见我还出现在报纸上？”

　　“那倒真没有，”叶时书这几天喝茶喝得多，他夜晚入睡遇到一点问题，没碰茶，转头倒起橙汁，“你升的速度很快，不顺利吧？中心区的异变人指标达标了吗？”

　　“达标了，”苏橙看着他，“但几乎没看见异变人。”

　　服务员在苏橙的允许中进门放菜，那傻乎乎的机器人跟着他一起放，路过叶时书时眼睛还在转动。

　　“看来是老毛病。”叶时书点着桌台，“上一次见还是三年前。”

　　中心区政治处的人每年都在提升异变人指标，他们宣称要创造一个无比和谐、不分你我的世界。可惜这句话被当做反人类的代表每天都在黑市广播播放，猎犬每周的热身活动就是剿灭黑市游行组织。叶时书有幸参观过如此盛景，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网友。也就是苏橙。

　　“闭关去了，”苏橙说，“武装队带队远征，我第一次碰手机是在两年前。”

　　“看来你的阅历很丰富，”叶时书想到外面荒无人烟的远征地，“丰富的履历能帮助你在政治圈平步青云，他们那些人就看重这个，翟裕舟找你麻烦了吗？”

　　苏橙淡然一笑，道：“没有。”他们看不见他。

　　“那岂不是很方便？”叶时书夹着菜，他拨开胡萝卜，“这东西很贵。”

　　外面蔬菜都很贵，肉类更是，合成肉都炒上天了。

　　“请你吃饭怎么也得吃顿好的。”苏橙启开红酒，“来一杯？”

　　叶时书推开酒杯，他只喝不冰的啤酒，这是个怪癖。许多人都这样说，叶时书就是怪，他对着苏晨真心实意地说：“我以为我表达意思很清楚了。”

　　接下来时间，苏橙看他没碰一筷子胡萝卜，像对它过敏。

　　两人饭后约去喝酒，叶时书没有推拒，他好久没碰酒精了。

　　他们推门进入玉池，穿着性感俏皮兔女郎的侍者就迎上来，弯着兔子耳朵，热情洋溢：“欢迎光临！”

　　“来个这个，”叶时书指了指高高悬挂的荧光色灯牌，“不要加冰，谢谢。”

　　他陷进卡座里，接着沙发“嘭”一声响，整个人被沙发吞进去了，瞬间满座羽毛像雪花般淹没了他，眼前炫白像掉进了梦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苏橙拉他起来，说：“怎么回事？”

　　“真是对不起，”经理急忙跑来，满目焦急，“我们给您定制的卡座还在试验阶段，没有提前通知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叶时书迈出一步，他揉着脖颈，说：“我没定制卡座。”

　　“啊，”经理伸出手腕，亮出光屏，向他解释，“是这位先生给您定制的卡座，他说您到了之后给您一个惊喜。”

　　算是……惊喜吧。叶时书记下这串ID号，抬头看向人声如潮的台面，“今晚大家很热情。”

　　经理说：“是呢！我们新的打手刚来没多久就斩获了超高人气，说起来，他和这位先生有相似之处，”他望向苏橙，“都是狐系异变人。”

　　苏橙看向台面，耳边是经理的喋喋不休，“他在第一场比赛就展现了超强实力，对方是个鬣狗异变人，他用自己强悍的臂力拧断了对方的大腿，仅仅用了五分钟！老天，他可真是太吸引人了！”

　　台上，雪狐猛出一拳，骤然如风，只见残影，打得鬣狗系异变人狂吐酸水。

　　叶时书问：“现在还能下注吗？”

　　经理遗憾地说：“那应该是不行了，你要是有想法，可以关注我们的玉池公众号，我们会随时更新选手的赛事战况，每一场比赛我们都会在48小时前公布——”他望向台面忍不住喝彩，高举手臂，“干得好！”

　　雪狐的尾巴缠住对方的脖颈，棕熊像陷入了农夫的陷阱，在他漂亮湿透的尾巴底下动弹不得。他逐渐泛着白眼，面色狰狞，爪子却还挠向对方的背部。

　　楚越晨穿着运动背心，他的背上都被对方划烂了，露出来猩红的鲜血。这些血是兴奋剂，它唤醒了场下人的沉睡的恶魂。

　　苏橙坐在沙发上，视线下澈，落到白色的尾巴上，“看来要结束了。”

　　掌声爆鸣。

　　“我还在等这场比赛的白热化阶段，”经理感叹着，“真是措不及防的暴力美学。戛然而止的美反而更令人回味，不好意思客人，我现在需要先去那边一下，你们若是有问题，请再次传唤我。”

　　叶时书瞳色如墨，“他的异变特征很明显，和你不一样。”

　　“每个异变人的异变几率都不一样，”苏橙收回了视线，因为楚越晨盯着他的眼神像狼，他没有兴趣在这里惹事，“他的眼睛很特别。”

　　叶时书喝了一半啤酒，“异瞳，挺漂亮的。”

　　“看不清，”苏橙说，“他很强，适合武装队。”他仔细回想对方的招式，“在军方待过，但是看起来不像中心区的人。”

　　叶时书手里啤酒被抽走了，他抬眼，才道：“是烈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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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