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雀清

8、诚实

　　天空滴着水，像在倾倒垃圾。

　　整一条街吵吵嚷嚷，楚越晨走在其中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灰尘，他走到商贩面前，敲了敲对方的台面，说：“推荐一下。”

　　小贩愣了一下，狗尾巴缩回去了，试探着说：“请问您是要购买联络器还是手机还是老式座机？”

　　楚越晨注视着街道口，道：“随便，你想卖给我哪个我就买哪个，快点。”

　　“我给您推荐这一款联络器，”小贩磨拳拭掌，扔掉头上掉下来的狗毛，说：“中心区百分之七十的人都在用这一款呢。听说猎犬老大也是这牌子的老用户，投资了几千万在这个牌子里头呢。话不多说，您看，这款联络器打电话声音收传及时，无延迟，刷新率高，网络通讯十分方便，您要是需要，直接点击启动光屏，您就能直接看到个人终端的具体内容……”

　　楚越晨的目光越过挤成面剂子似的人群，变做游鱼一般灵活，在其中敏锐地感知到即将涌来的微妙探视。

　　“……手机的话就次一级了……阿嚏！”小贩被自己狗毛搔到鼻子，“价格也就不那么高，看网上的使用人群，异变人占了最大比例，您也是异变人吧，您用这款一定很顺手，但是手机联网速度就得慢一点，如果您能忍受刷小视频看剧打游戏卡成PPT的话，我是十分推荐您使用这一款。至于老式座机，那就可以当做纪念品当摆设，可是老式座机的好处就是不会被入侵终端，您的隐私完全不用怕被泄露……”

　　楚越晨转过身，透明的玻璃门上倒映着他高猛的背影。他的尾巴正发着抖，这象征雪狐狩猎的前兆。他说：“给我一个联络器，不要二手的，谢谢。”

　　“啊，”小贩愣了一下，擦掉鼻涕，把纸扔进门边的垃圾桶里，“那您等一下，我这儿新货来的少。”

　　走出门时他还望了一眼自家的门口牌匾——回头客，小括号专卖二手。

　　一个人影如同浮影游墙轻飘飘地穿过五十米外的玻璃钢镜，虚影像是片云轻飘飘地挪走了。楚越晨的眼睛发亮，一双异瞳一亮，整个人如绷紧的弦。

　　小贩穿过人潮，走向一个还没来得及开张的商铺，他到了换毛期，走几步就痒的不行，对里面的人说：“我那边有个客人要新货，三哥，帮我来个新的，我俩把钱分了……”

　　他回头看看自己店铺，没见着人，没多想，以为是客人走进去了。

　　“别唠叨，马上回家。”

　　“草泥马，老子今晚就加大筹码，谁怕谁孙子！”

　　“小宝贝，妈妈马上就要到了哦，不要哭。”

　　“爸爸我手痛……”

　　楚越晨罩上帽子，把自己的耳朵挡住了，仿佛这样就能听不见。他耳边充斥着各色各样的人语，这些声音像是五花八门的小碎花，贴在他的思考面板上。他拨开人群，对那个虚影紧追不放。

　　脚下的地很烂，还沾着很多稀泥巴，泥泞小道上挤满了人，他们张着嘴说着楚越晨听不懂的家常话。他在人群中，却像在世界的另一端。

　　“张哥，我会还钱的，你就再借我两千块钱嘛。”

　　“今晚去玉池喝酒，权老板好赊账。”

　　楚越晨难得捕捉到一点熟悉的词，他回头看了眼。

　　“喂，”被他抓回来的人满脸不耐，“有病啊。”

　　虚影化作了一溜烟散了。

　　“他是我现在手里最趁手的刀，”黑熊志得意满时这样说，“他的追击行动没有人比得过。他是只狐狸，嗅觉却比豺狼还灵敏。”

　　楚越晨视线中塞满了人腿，他们像一条挨一条的木棍子，挤成一捆，他适应过这样模糊不清的环境，人群不是阻挡他追击的因素。

　　这个人是故意的，也可能是无意的。他监视着楚越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

　　他像在捣蛋，说不清是聪明还是笨拙，楚越晨说不准，但这个人的安排绝对和中心区脱不了干系。

　　虚影露出马脚，他映了一点黑色的部分在玻璃钢镜上，随后消失了。

　　楚越晨枭视前方，他捕捉到了。

　　阴云爬过高楼，袒露一点黑沉。

　　他跑过人潮，没有再撞到任何一个人。所有人在狭窄的小道中如浪拍击，购买着黑色用品。

　　来这里的都是异变人，这个地方就是异变人的大本营，是他们的聚集地。大多数异变人为了掌握消息，会选择在这里安家。

　　对方好似撇去浮沫的清茶，露出了真面目。这是个普通人，他行进的速度不快，躲藏能力却首屈一指。

　　楚越晨追了上去，他像是破冰的硬枝，打断了坚硬的冰面。

　　“你是谁？”他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臂，“你在监视我。”

　　对方转过身来，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而十分烦躁的样子，说：“既然知道还问出来干嘛，你是小孩儿吗？”

　　楚越晨伸出另一只手，张开了手掌：“先不慌。”

　　……他妈的。

　　程隽木想杀了他。他咬牙切齿地顶腮，手上没法动了。

　　他被楚越晨拷住了。无语，猎犬干什么吃的，这变态怎么有这种东西。他得出结论，叶时书不行。

　　“啊，”小贩踩着拖鞋来了，他又看了一眼外面，意外地说：“你居然在外面呢。”

　　楚越晨说：“捉狗。”

　　小贩觉得他后面那位像要杀人，他不敢多言，上前说：“这是您要的新款，价格很美丽哦。”

　　楚越晨说：“给现金。”

　　权莉给他的是现金，她给的报酬全是现金。楚越晨一下花出去工资的五分之四，他算了下手里的余钱，大概买束花就能把钱花完。

　　不对，现在花多贵，他甚至连片菜叶子都买不起。

　　他面无表情地扯着程隽木走人了，脸上表情比程隽木还臭。

　　“你是猎犬中心区派来的追踪员？”楚越晨点了冰汽水，“用这种方式跟着我做什么？”

　　“我没想跟着你，”程隽木压着怒气，“我也不是中心区的追踪员，一群水货。”

　　外面黑了。

　　“你是心理咨询师，”楚越晨想起来了，“是猎犬的人。”

　　门口的人工智能心花怒放地喊道：“欢迎光临！”

　　刚才两人进门时可没收到这么热烈的欢迎，他们不约而同地转换视线，盯着门口。

　　“……我是心理治疗师，”程隽木说，“受人之托，你就请我喝这个？”

　　楚越晨没反驳他，说：“你可以直接找我，不用像个贼。”

　　“说什么屁话，”程隽木低骂一句，“谁躲着你。我观察了你的心理状态。”他靠在椅背上，“你知道自己有病吧？”

　　楚越晨道：“我给了你很多心里期待？”

　　程隽木搅弄冰块，说：“你出狱时心理审评和现在心理状态有了较大进步，你见过蚂蚁走路吗？就和它迈一步差不多。”

　　“我每天都去做过心理测试，”楚越晨还盯着人工智能的后脑勺，“调查局不认为我有心理问题。你可以和调查局掰扯，今天喝过一杯，”他敲了下桌，“希望我们俩能和谐共处。”

　　和楚越晨和谐共处的人没有一个和他有长久的关系，这一点可以延伸到现在接触的每一个人。和他喝过一杯的人和世界上任何人都挺和谐的，他们都死了。

　　“就是因为你的正常，”程隽木翻看记录，“调查局认为你的测试出了问题，他们不相信有人能够在答卷中获得满分，即使是我也不例外。你懂我意思吗？你不太真实，就像你的异变系种一样。他们始终认为你的身份在社会上是个定时炸弹，随时就能爆炸。你今天追我的时候眼神可不像人类，那是兽类捕猎才有的行为。你没有自己想象中会隐藏。”

　　楚越晨眼神没有变化，一只耳朵搭着，性质缺缺地落到外面。

　　“调查局的人太少了，”程隽木道，“有人让我帮他忙，鉴于欠人情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事情，我决定现在就奉还他。叶时书什么毛病……他自己亲自出马效果和我一样。”他余光瞄过，“你要把它捏碎了。”

　　盛着汽水的玻璃杯出现裂痕，楚越晨说：“我先回去了。”

　　程隽木回想着自己说过的话，道：“你对叶时书的关注度超出想象，早知道是这样，真应该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很在意他的看法。”他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叶时书不是人，”程隽木阐述自己的看法，“这是猎犬底层对他的评价，我只转述一次。”

　　楚越晨走了出去。

　　程隽木来了兴趣，他对这类事情喜闻乐见，如果叶时书在现场，他一定是楚越晨手里的那只透明玻璃杯。楚越晨的毁灭倾向没有半点改变，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

　　他走出门时，被半人高的小机器人拦住了。

　　小机器人对他眨巴眼，说：“对不起，您还没付款呢。”

　　……**。程隽木一瞬间转阴，走向缴费机，“多少钱？”

　　楚越晨走进后台，台下是沸腾的人群，他们在欢呼嘶吼，似乎在这里发现了新的宝藏。

　　“你的胜率是百分之百，”权莉查看记录，“赔率变成了一比五十。”

　　楚越晨擦着汗水，没回头：“我提前预支点钱。”

　　权莉点了头，高跟鞋踩的梆梆响，说：“你是我的摇钱树，只要不赔，随便你折腾。”

　　楚越晨喝了饮料，“你对每个赢的人都这么说。”

　　“吃醋了？”权莉没有半点抬头的心思。

　　楚越晨言简意赅：“我对每个发我钱的人也会这么说。”

　　权莉划过去一笔账，头也不抬道：“你倒挺诚实。”

　　楚越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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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