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树上的信女》桑下愚人

9、林玖的镜花水月

　　骨朵儿离开了，林伊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窗台上的花又重新归了位。

　　骨朵儿走之前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紧紧盯着她，可是她给不了她承诺，也无法再次接纳她。

　　林伊不知道作为一个正常人，她该拿出什么样表情，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一个穿上人皮的怪物。

　　或许她会觉得她太过绝情，甚至她连对这段主仆情谊突然走到尽头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彻彻底底被分开了，也或许她会觉得这是一场相遇的笑话，之前种种都是她在伪装爱惜，否则怎会说不要就不要了。

　　林玖说她太过狠心，上一秒谈论着窗外风雨，下一秒就成了悲欢离合，随从哪管她资质如何，更何况她也长出了翅膀只是比别人稍晚些，不至于赶她出去。

　　她见到了骨朵儿的翅膀，很漂亮，很强健，也知道在艾珞要活剥她的时候，她不顾生死不断的为她求情，可跟着她更是下下策，她不是真正的信女，兽潮上她无法为她驱散瘴气，艾珞拿她当替死鬼，不得王心也注定要冲在下次兽潮的最前沿，两厢都无法万全，离开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有时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总觉得你和我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

　　“你多虑了，我只是喜欢一个人呆着。”

　　林伊躺在小塌上看着天空，白白的云朵更饱满了，像汪进了一团棉。

　　“你没尝试过两个人呆着，怎么就知道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理由。”

　　“你和王呆在一起过吗？”林玖的脸庞有些红，低垂着脑袋，耳坠顺势轻贴着她的下颌。

　　“没有，我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林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林伊太美了，而她也有些患得患失。

　　“也不是没办法，反正你能力也不显，到时战功多了，自然可以以此作为奖赏。”

　　“战功？”林伊坐起身，心脏疯狂的跳动，但面皮上却并无多少表情。

　　“对，就是你杀了瘴兽后，拧下它们的头颅作为凭证。”

　　“那我要杀多少只瘴兽才可以要求奖励？”

　　“这……我不知，还没有直接向王索要奖赏的，更何况你要的奖赏是离开天树，你要知道，信女离开人群独自生活的请求，迄今为止没有一例。”

　　林伊心里有数也不同林玖再多说什么，转了话题，林玖见状心下领会，也跟着转了话题。

　　“你这嘴角是怎么了？”艳红耳坠氤氲下的光衬的林玖极尽温柔。

　　“吃肉时被骨头划了。”

　　林玖将信将疑的看着林伊被太阳晒的发红的脸庞，如果是她的皮肤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么软那么柔嫩。

　　“骨头是挺硬的。”

　　“畜牲的骨头哪有不硬的？”啪嗒窗台上的花掉了一地，唯一没掉下来的那盆植物也蔫嗒嗒的没精神。

　　是了，这声响倒提醒了她，那畜牲听得见，何苦还要再受次罪，况且她现在需要他张口给她点希望让她走。

　　“林玖大人，王来了，在宫殿等你回去一起用餐。”

　　林玖还没说话，林伊就识趣的找个理由说自己困了，好让林玖回去。

　　林玖也当即起身，“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林玖走后，林伊也起身去准备她的食物。

　　天树上最平常的食物是肉，不是某种动物的前腿就是某种动物的后腿，其他部位一概不吃，身份低一些的信女，食物就是如此，这是一个最不缺肉的地方，但总是吃肉也不好，所以平常林伊吃完肉后都会再吃些蓝霜晶果。

　　她也不是没见过别的食物，给圣树浇水的路上就见到一辆辆兽车装满各种各样的食物从她眼前驶过，听说是下方梅衣落大家族供奉而来，那是一个食物丰饶的地方，或许也会是个好去处。

　　就在林伊认真考虑可行性时，宫殿外传来一声巨响，轰的一声，地面开始震动，空中渐渐弥漫起一层浅紫灰色的气体，但一靠近巢床就会噼里啪啦作响。

　　窗外的植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死亡，颜色再深一点的地方，植物直接化为灰烬。

　　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她靠近，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兽潮，来的是一个人。

　　“你就是梅衣落族的梅衣？”耳畔想起的声音，如同金属划玻璃时未划开般刺耳，又尖又锐还带着种阴沉。

　　来人的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余光中望去，是双十分白皙的手，他的头就歪斜的停在她耳朵旁，她甚至还听到了他类似捕捉到猎物时狂奋的喘息声。

　　“我想你是找错人了，我不是梅衣。”事到临头，她倒镇定了。

　　“这可不行，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说着林伊的脸颊就被他那粘腻的舌头舔了一口，几乎是下意识，林伊偏开了头，他的舌头擦过她的脖子。

　　“有人说过你的身体很软吗？”两人的黑发随着身体的贴近而相互交缠。

　　“嗯……你是第一个。”陡然收紧的双手下是不着衣物的莹润霜白的肩臂。

　　“嘴巴挺伶俐的，看来没少服侍人。”

　　他在摩挲她的肩膀，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你能松开我了吗？如你所见，我确实不是你要找的人，最多算个诱饵，你见过厉害的信女是黑色头发，身边一个随从护卫都没有？”

　　“这不正在我怀里腻着吗？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厉害。”林伊的衣服被瘴气腐蚀的坑坑洼洼，他抚摸的地方更甚。

　　“我该敬佩你，英勇的瘴兽王，孤身一人就来了。”

　　“你在提醒我现在深处险境？你再喘几声？我听的满意了就松开你，毕竟我俩的头发都是黑色。”

　　可没人告诉她瘴兽王是个有鼻子有眼的人，既然如此那些建造宫殿的巨大兽骨又是怎么回事。

　　“嗯？”

　　林伊一声闷哼脱口而出，“嗯……”脱臼的双臂无力的垂在身侧。

　　“小脸还是这么的楚楚动人，既然你不是梅衣，那同我走如何。”他的指尖抵住了她的喉咙。

　　林伊的额头因为脱臼的痛楚，不停冒冷汗。

　　他的指尖又往前抵了抵。

　　上次这么干的，手指已经被她咬断了。

　　林伊清楚，他在捉住她时就已经明白她不是梅衣，之所以没走也没杀她，大概是在等什么人，事情也果真如她所想。

　　“怕是不能走了。”林伊看着不远处着一身白，如清辉朗月的艾珞。

　　皮相迷人眼，怪物也不例外，可见眼睛能看见的东西是多具有欺骗性。

　　“你不相信我的语气真令我心慌。”抵住喉咙的指尖突然猛地向前穿去。

　　林伊只觉得脖子一凉，有股温热的液体破喉而出，她还没确切感受到破喉而出的到底是什么，她就被它扔了出去，接着眼前一黑，一条长鞭甩开了她，她滚向一旁，撞到圣树才停下。

　　随后梅衣，林玖，梅零等众信女闻风赶来，驱散瘴气。

　　“艾珞你见到我不开心吗？”

　　“猛坦，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你的臆想让人不舒服。”

　　“梅落可没告诉我这个……”

　　一条胳膊就这么血淋淋地飞了出去，伤口处不断涌出的连绵不绝的黑色瘴气，霎时遮天蔽日。

　　“喂……喂……你可没告诉我，你又有宝贝了。”

　　猛坦的眼珠子，因为兴奋，不停往外溢出黑色的瘴气，他脚下那只断掉的胳膊似有感召，扭曲着骨节向他爬去，唯有伤至露骨的食指丁点反应没有。

　　那食指正是刚刚想要戳穿林伊喉咙的手指。

　　艾珞一鞭抽开瘴气，再见时一道血光眨眼而过，被黑色长鞭锁住脑袋的猛坦诡异的转动脑袋面向他身后的艾珞。

　　“这嗜血藤是你身上的哪个分枝？肋骨还是脊骨，绞断它会疼吗？我现在有些疼。”

　　“有些疼就值得你叫的人尽皆知？猛坦你堕落了。”

　　艾珞松开长鞭，在猛坦诧异的目光中，浑身是血的林伊撞向了他。

　　“你没死？怎么会呢？”猛坦拥住林伊。

　　林伊的血烫的他皮开肉绽，围绕着他的黑色瘴气因为不敢靠近，他的身体在逐渐溃散。

　　“忘了你被戳穿了喉咙。”

　　“下次来到我身边可别这么无声无息的，答应我好吗？”

　　猛坦满怀怜爱的低头看着林伊，苍白的脸上不知贴了几张人皮，脱落了又新生，反复反复数不清有几种模样出现过。

　　“好，如果有下次。”一只兽骨簪穿膛而过，簪上因为有林伊的血而黑中透出了点红意。

　　“来而不往非礼也。”

　　猛坦听不懂但不妨碍他病态的低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悄无声息不受他瘴气的影响而接近他，食指伤到露出皑皑白骨时他就该想到她还没死，不仅没死还能张口说话，还是有力气伤他至此……

　　不对，“回”？猛坦终于发现了破绽，皲裂的五官随着他头部的动作，纷纷整齐的朝着左前方。

　　他身边居然不止一个“回”级别的信女，两个还是三个？不对是两个，她不是，她比“回”还要更该死。

　　“倒要看看你救谁？”林伊被他甩了出去，现实的是他压根杀死不了林伊，只能在身体彻底消散之前换个目标，兽潮将近，可得为他的小崽子们谋划多点活路。

　　原想在那宫殿里闻到艾珞的气息，那女人就该是梅衣，谁曾想接近她时才发现他被骗了。

　　猛坦的肢体在爆发的瘴气中四分五裂，多股利刃般的瘴气向着梅衣和林玖方向贯穿而去，她们的随从在这股以肢体为祭的瘴气中动弹不得，但又因为信女的存在，不至于瞬间化为枯骨。

　　在林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艾珞挡住了梅衣方向的瘴气，她则被贯穿胸腹，拖着往猛坦的嘴边送去。

　　按照林伊的性格，达到目的的她应该躲在一旁平安坐等此事尘埃落定。

　　“你扑上来干什么？一点也不像你。”

　　林伊抓住了贯穿林玖胸腹的瘴气，想要将它扯断。

　　“名正言顺的逃走罢了。”

　　猛坦四分五裂可不是真的求死，他不过是想在离开时，送份大礼给艾珞，又因为没预想到林伊会拉住他的食物，所以只能先他向着天树上的深渊方向逃去。

　　“我以为……”

　　“只是你以为……”

　　“我说我以为你会说是因为刚刚我救了你，所以你现在是为了报答我，而不是为了逃。”

　　“都说了只是你以为……”

　　“林伊你真残忍。”

　　“我还有更残忍的一面，别死了，死了就看不见了。”

　　别说只是瘴兽王的瘴气削破了她的皮，她还能不能有活命的机会，贯穿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