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花蒙蒙

4、想你

　　04想你

　　收回思绪，盖住翻涌的记忆，边跑跑抬眸望了眼天花板，又垂眸。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她记性向来不好。

　　更没想到，努力压制的回忆，竟然如此不费吹灰之力，便涌上心头。

　　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格外灵敏。

　　他跟同伴不知在说什么，声音低沉悠然，时不时一声轻笑，仿佛心情不赖。

　　现在的王皞泽，已经不似以前那样张扬桀骜。

　　但经过岁月沉淀，又变成另一番男人魅力。

　　可惜他说的也是鸟语，一点都听不懂。

　　边跑跑竖着耳朵，半天没听出一个英文单词来，除了他们喊他“Leo”。

　　八卦的不止边跑跑一个人。

　　海龟精英还在如厕，蔡嘉韵拉着椅子朝边跑跑这边挪了挪。

　　压着声音，“那个靓仔够有型的啊，和那两个外国佬说得溜溜的，说不定也是海龟。”

　　不是呢。

　　不过边跑跑还是点点头，表示赞同蔡嘉韵说他有型的观点。

　　带着侥幸问，“你听得懂吗？”

　　这话小小地刺激到只会英文，却爱较劲的蔡嘉韵了。

　　“一看就是在谈生意，我爸也常带外国佬来这里吃海鲜家常菜。有咩！什么鸟语，我们也会。”

　　于是，蔡嘉韵一板一眼跟边跑跑飙起白城话来，“你知道刚刚我们说到什么了吗？！他居然踩我的学历，出国留学了不起啊，什么野鸡自费大学，交钱就能读的，真以为自己是留洋归国的金龟。海鬼当海归咩？不行，回去要跟我爸说，以后这种自以为是的野鸡留学生，不能要。”

　　蔡嘉韵的母亲从白城嫁到香江，所以她也会说白城话，却是辗转起伏调调，很可爱。

　　让边跑跑觉得这吐槽里，骂人的意味都减了好几分。

　　莫名喜感，十分可爱。

　　但蔡嘉韵显然被拱到火了，下巴微微朝对面桌努了努。

　　“你瞧瞧一样是海龟，有的人跟鬼佬谈笑风生，有的人估计论文答辩都磕磕绊绊，还要在我面前显摆。“

　　”要不是我最近有了新目标，我就去勾搭靓仔了。“

　　蔡嘉韵一向主动，”跑跑，要不你上，反正你也单着，你这只狗，也该放出来遛一遛了。”

　　边跑跑头很大，生无可恋地示意蔡嘉韵收声，忍不住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王皞泽也是白城人，蔡嘉韵占着以为自己在说外星语的自信，声音也没有刻意降低，不知被听去多少。

　　不见收敛，边跑跑在她耳边低声：“不是海龟，人家是白城的。”

　　“什么！”

　　蔡嘉韵受到一万点伤害，“不过，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

　　边跑跑无奈的想，从高中到大学，王皞泽都是她师兄，比她大两届。

　　他又从高中风云到大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边跑跑暂时不想说这个，转而道：“我们组上一个case，就是替他撤新闻。他跟施梦楠的绯闻，我们公司做的施梦楠的公关。”

　　这是施梦楠的公关营销。

　　所以……

　　他大概也不知道有这新闻，营销号把两人同框的照片传上网没多久，就被全网公关撤下。

　　边跑跑拿着茶杯想，他依旧是到哪儿都是焦点，而她，还是太阳一出来就会变得不起眼的星星。

　　“谁？”蔡嘉韵很陌生，“施什么梦？”

　　“一个十八线小艺人，不红。”边跑跑补充。不然也不会轮到他们这个初创公司接手。

　　蔡嘉韵和米嘉师姐带的组不同，又时常两地跑，所以不清楚也正常。

　　蔡嘉韵了然地“哦”了一声，兴致更高了：“既然是客户，那不是更好套近乎，更要搞好关系。”

　　可别！

　　不愧是商人家庭长大的。边跑跑很服气。

　　替她续了杯茶，“他不是K.C的客户，施梦楠才是。而且人家都不一定知道有这事儿，你别替客户惹事儿。”

　　确实，保密是她们的基本职业操守之一。

　　而边跑跑和蔡嘉韵在专业上都是很有节操的人，所以蔡嘉韵一时也就熄火了。

　　轻叹：“那可真是可惜了。”

　　那边聊得热火朝天，蔡嘉韵和边跑跑也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

　　蔡嘉韵娇生惯养又有点富家千金的小骄傲，如果不是边跑跑是半个老乡，会白城话，估计也没那么快能打破这位千金的私人社交界线。

　　说着说着，菜就上来了。

　　另外两桌都吃了一半，这边是完全还没上菜。

　　端着盘子来上菜的是个很结实富态的师奶，蔡嘉韵介绍说是钟叔的太太。

　　钟叔瘦巴巴的，太太倒是养得圆润润有福气。

　　果然老话说得好，嫁个厨子不仅饿不死，还能养活。

　　师奶捧着大大一个菜盘，先往隔壁那桌去，笑眯眯的讲话很利爽：“靓仔小心烫手。”

　　原来是端着盘子腾不出手，王皞泽起身帮她端汤碗。

　　男人剑眉轻挑，一边听着鸟语，一边朝师奶颔首示意，一心二用，却又给人很专注的感觉。

　　师奶开朗又健谈，热情地问钟叔煮的菜好不好吃，男人似乎是笑着称赞，说完又用鸟语将师奶的话传给同伴，给师奶转达，“鲜美至极。”

　　边跑跑没想到几年时间，他转变不少。

　　沉稳，却依旧风趣，清冷，却没那么嘴欠，变得内敛且周到。

　　四年前，他可是连英文都嫌烦的人。

　　她记得高中时有师妹想请教他学英文，其实就是想创造机会跟他相处。

　　他那时总是格外直接，不耐烦地说：“别，跟着录音带念，比什么老师都好。”

　　尽管他以前英文也不差，但也没听过在学其他语言。

　　但现在，已经可以和外国人流利自如地交谈了。

　　他这四年，于她，是空白的。

　　小房间里声音嘈杂。

　　蔡嘉韵等得都快拿筷子敲盘子了，朝隔壁调侃道，“苏姨，同靓仔说话也要记得给我们上菜啊，我都快饿昏在你家了，食客饿昏在餐厅，好不好笑呀。你上工开小差和靓仔说话，我要去跟钟叔打报告哦。”

　　边跑跑拿了个青橘在手里掰，满室清香，顺手塞了两瓣进蔡嘉韵嘴里。

　　师奶跟蔡嘉韵够熟，笑骂了两句，“衰人，马上来。”

　　朗声问，“三碗生螃蟹，哪边要辣椒哪边不要辣椒？”人多菜多，总是容易乱。

　　王皞泽顺手端走了一碗不辣的。

　　“剩一碗辣一碗不辣，你们哪桌的？”苏姨又问。

　　蔡嘉韵吃得满嘴橘香，没来得及开口，正要用手比划，就听坐在边跑跑背后的人接话，“辣的是这边。”

　　师奶开开心心地上菜，蔡嘉韵欢乐地接菜。

　　唯有边跑跑呆住。

　　旁边那只修长的手，正竖着拇指往后指向这桌，那胳膊似乎也呆了一瞬。

　　王皞泽大拇指捻着食指，若无其事地将手放回桌上，重新拿起筷子。

　　仿佛只是巧合，那点尴尬还没被捕捉，便一瞬滑过。

　　边跑跑低头开始肢解生腌蟹，其实粤菜的辣也不会多辣口，只是她就喜欢这股混着大蒜、香菜和辣椒的酸爽味。

　　一点点辣椒，就可以中和掉那点腥味。

　　蔡嘉韵不是傻子，师奶走后，一边剥蟹一边跟边跑跑使眼色：人家怎么会知道我们是辣的啊。

　　她怎么知道，边跑跑内心发窘，没事人一样摇头：或许是听到他们的菜单？

　　蔡嘉韵眼睛跟探照灯一样扫过边跑跑，又扫向那个与她相贴的背影。

　　边跑跑坐着比矮了一截，男人肩膀宽大，黑t里映着白t，莫名和谐登对。

　　怎么可能。蔡嘉韵微微瞪了她一眼，钟叔的席位都订到一个月以后了，吃什么都是提前定好的。

　　边跑跑继续摇头，埋头拆蟹。

　　最后蔡嘉韵这一题自然无解。

　　连边跑跑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那个手势。

　　哎，就算真有又如何，她是爱吃辣。

　　他知道隔壁桌点了辣口，并不能代表什么……

　　隔壁桌来得早吃得快，这边才用到一半，他们已经撤了。

　　桌椅挪动的声音让边跑跑蓦地有些失落。

　　她低垂着头，像一只淋了雨的狗狗，蔫蔫的啃着碗里的东西。

　　为自己的不淡定而失落。

　　又为短暂而陌生的再遇而失落。

　　却也为快速的结束松口气。

　　马林巴琴的手机铃声响起，把边跑跑唤回了现实。

　　她看了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眼，又看向蔡嘉韵，“是米嘉师姐，你接吧。”她两只手都还拿着蟹钳子。

　　蔡嘉韵接起手机：“……”

　　“她快到了，说等会在楼下等我们，不上来了。”蔡嘉韵掐断手机，米嘉昨天过来香江谈生意，今天签完合同赶来跟她们汇合。

　　叽里呱啦听蔡嘉韵和海龟说话，边跑跑全程默默大快朵颐，导致这顿饭吃得有些撑。

　　当然也成功发挥了自己在蔡嘉韵这场相亲中的作用。

　　吃完饭下楼，边跑跑走出电梯，下意识往门外看去。

　　脚步一顿。

　　他们认识？！

　　王皞泽正和米嘉站在巷子里，神色闲散又随意。

　　老旧的巷子、斑驳的墙壁，衬着两个光鲜亮丽的都市人，竟有种红尘滚滚和的冲击感。

　　王皞泽就站在门口正对面，慵懒地靠着墙壁，黑色的西装半搭在手臂上，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另一只手夹着烟，整个人松散淡然。

　　乍一看去，浑身透着一股不正经的味道。

　　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他以前不是最讨厌烟味吗。

　　而且他跟米嘉师姐怎么认识？而下一刻她也似乎可以解答了，米嘉也是白城的，也是二中的。他们认识也，正常。

　　“嘭”的一声。

　　走下台阶时，边跑跑脚没提起来，差点当着众人的面来了个扑街。

　　好在边跑跑长这么大，扑街扑得够多，已经能迅速应对，不过向前趔趄了一步又站直了。

　　呃，她能不能当做不认识米嘉溜走。

　　“饱饱！好好走路。”

　　纠结不到一秒，米嘉先出声喊了她，又回头跟王皞泽释然笑道，“这我朋友，扁平足，天天扑街。哟，巧了，也是我们白城人。”

　　王皞泽微微颔首，脸色有些僵硬，眼神从边跑跑脸上扫过，波澜不惊，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垂眸又跟米嘉接着聊起来。

　　蔡嘉韵送海龟精英走出巷子，边跑跑则尴尬地站在一边，没有去跟两人凑热闹。

　　以前，也没少在王皞泽面前扑街。

　　一开始他总是在嘲笑她：长见识了，平地摔就是你吧。

　　久而久之，她往前趔趄时，他反应得很快，一伸手就能拽住她的衣领背包，然后依旧笑她……

　　那时候啊，还有秋天的记忆。

　　深秋的宜城，校道是由金黄金黄的叶子铺成的，像有团火在烧。

　　都说秋天太萧瑟，但她却觉得是热烈的。

　　米嘉和王皞泽好像很熟，短短几分钟，话题已经转了好几个。

　　米嘉是个珠圆玉润的女生，心宽体胖，很轻易就把巷子里有些凝固的气氛拨动开。

　　“王老板怎么做生意还自己来谈？”

　　巷子里的公厕走出适才那两个鬼佬。

　　王皞泽朝他们略点头，上半身离开墙面，掐灭手中的烟头，抖抖手中的西装，一边扣手上的扣子，一边淡笑道：“做点小生意不容易，能自己上就自己上。”

　　然后抬脚往那边走，径直从边跑跑面前走过。

　　好像有一阵风从脸上拂过。

　　边跑跑心想，秋天其实是萧瑟的，一点不热烈。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谁也没去看谁，好像真的谁也不认识谁。

　　“你怎么一脸失恋的样子？”蔡嘉韵送完海龟回来，往边跑跑脸上多扫了几眼。

　　米嘉望着王皞泽的背影，又瞅了瞅一点不会掩饰眼底情绪的边跑跑，老神在在的叹：“不是失恋，是生无可恋。”

　　“这么严重？”蔡嘉韵顺着米嘉的目光，“你红鸾星动啦？”

　　三个人已经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消失在巷口。

　　“乱讲。我们是纯洁的高中同学关系。”米嘉收回视线，“不过，我这颗红红的心，倒是每天都在扑通扑通的动。”

　　米嘉来回在边跑跑和蔡嘉韵的脸上期待地眨眼睛，“你们要是想勾搭，我可以有偿给你们传微信名片，给你们开后门。”

　　两人各自别开眼睛。不准备帮她圆媒婆梦。

　　看跑跑一脸闪避，王皞泽一脸淡定，米嘉很挫败又很惊讶。

　　明明两人熟得照片都摆在床头，怎么这会儿却变成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这不是王家的准孙媳妇吗！？

　　就过年的时候还是呢。

　　米嘉比她大两届，高中时认识的边跑跑，但大概穿纸尿裤的时候就认识了王皞泽。

　　王皞泽从小跟爷爷奶奶住，跟米嘉的爷爷奶奶是邻居。

　　老人家就爱扎堆。

　　王皞泽的奶奶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所以长大后，米嘉也时常去串门。

　　以为他们的“奸情”没人知道，但其实米嘉早就知道了！

　　她在王皞泽家看过边跑跑的照片，就放在他床头柜上，这是陌生人会放的玩意吗？

　　那是一张毕业照，应该是王皞泽毕业的时候，他穿着学士服。

　　少年高瘦挺拔，把学士服也穿得比旁人扎眼。

　　小姑娘头顶戴着一顶学士帽，笑得跟傻子一样，眼睛笑成一条缝，不大的嘴巴咧成弯弯的月牙。

　　王皞泽就站在她身旁，手搭在她的学士帽上，微抿着唇角垂眸看她。

　　背后是明宜大学被虚化的学生，还有蓝得不真实的天空。

　　绿油油的树上开着栀子花，那是阳光里有香气的毕业季。

　　照片里边跑跑笑得五官挤在一起，快认不出是谁来。

　　但那日去王皞泽房里帮王奶奶拿东西，米嘉一眼就认出了边跑跑。

　　好家伙！这不是她高中学妹吗。

　　那时她跟边跑跑也已经快七八年没见，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她拿着衣架回客厅给王奶奶，问她王皞泽床头照片里的漂亮女生是谁啊。

　　王奶奶笑眯眯地说，“我孙媳妇。”用手比了比，“阿泽的女朋友。”

　　“奶奶有福气哦，孙媳妇真漂亮。”

　　米嘉八卦之魂燃烧，“王皞泽带回来给你看没有啊？”

　　王奶奶一脸瞒不过她的表情，“我问他是不是，他不说。我要把照片收起来，又不让。一年回来住不到几天，不让收不让碰，那还能不是？”

　　“对对，哪能不是！？”米嘉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也很满意。

　　这还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