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配》嬴束

5、第五章

　　齐家住在城西南角上，家里四间瓦房一个小院，李老爷带人来到小院的时候，齐小妹正在树荫下绣鞋垫。
　　见人过来，齐小妹忙放下手中的活，将人让进堂屋，叫了在东屋织布的齐老娘，给几人看了坐。
　　齐老娘昨儿早看见扁担上的血，也知道齐百川打了六少爷，还打得不轻，如今见李家一群爷们找上门来，早就心虚了几分，忙给李老爷和两个少爷端茶倒水，问道：“老爷可是来寻百川的？他和他爹去山上打柴了，几位略坐坐，我和小女去寻他们爷俩回来。”
　　李老爷连忙拱拱手，道：“冒昧来访，是我们打扰了，山上路不好走，我叫小厮去寻就好，亲家母坐着吧。”
　　李老爷遣了小厮去寻人，齐老娘只好坐下来，问：“老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李老爷愁眉不展，叹息一声，道：“还是为了我那不肖子的缘故，让亲家母见笑了。”
　　齐老娘暗自哀叹一声，心道是了，哪家父母忍心自己儿子被打成那样，更何况还是捧在心尖都怕化了的宝贝，这怕是来找齐百川算账来了，因道：“昨天百川打了六少爷的事我也知晓了，我骂了他一顿，他爹抽了他一顿藤条，不许他再动六少爷一根汗毛，正想着等晚上老爷得空了，让他爹带着他去府上陪不是，老爷既然亲自来了，合该拉了他家去，再好好教训一顿，才是正理。”
　　“怎的把百川打了？”李老爷心疼道，“这孩子没错，是我让他打的，你们又打他做什么？”
　　齐老娘道：“百川昨儿回来没说是老爷的意思，我和他爹只道是百川欺负了六少爷，怕他仗着自己年长就不把六少爷放在眼里，便敲打了他一顿。老爷既不是为这事，莫非百川又闯了什么别的祸？”
　　李老爷面露难色，端着茶杯沉吟了半晌，道：“此事关系甚大，还是等亲家翁回来，当面说罢。”
　　齐老娘只得转了话题，让齐小妹上了一盘果子，问了四少爷和五少爷家里的姑娘好。

　　约莫多半炷香的功夫，齐老爹和齐百川背着一捆柴禾回来了，两人放了柴，净了手，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来到堂屋。
　　李老爷连忙起身相迎，齐老爹紧走几步将李老爷让回座位，又与两位少爷见了礼，握着李老爷的胳膊，道：“老哥哥，昨儿是百川不对，不该平白打了六少爷，我先替他赔罪，老哥哥再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只望老哥哥千万别为这事，气坏了身体。”
　　李老爷拍拍齐老爹的手，看向齐百川，齐百川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站着，垂着头，不为自己辩解半分。
　　李老爷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齐百川身边，绕到背后，只见有斑斑点点的湿痕从他青色的短衫上透出来，渐渐交织成鞭痕的形状，不像是汗迹。
　　李老爷自打齐百川与李星辰订了亲，就把他当亲儿子看待，如今虽说要退婚，见这光景，仍心疼得要命，当下便叫小厮请了大夫来，把齐百川带到他自己房里敷药包扎，又抱怨齐老爹道：“亲家翁真是糊涂了，百川打星辰，是我和他娘的意思，星辰确实太淘气了些，需要有人管管。百川的品性亲家翁难道不了解？他如何能做出无缘无故就打人的事？就算做了，也该当面核实，再做惩罚，如何白白就冤枉了他？即便打了，如何又不给他上药包扎，还让他去山上背柴？这天气如此炎热，万一感染了伤口，如何是好？”
　　齐老爹忙道：“是我大意了，百川他们从小皮糙肉厚的，没想过这些，多谢老哥哥提醒，以后我们多多注意些。”
　　李老爷又叹息道：“百川我从小看到大，这孩子是极好的，可惜我那儿子不争气，整天东游西逛，游手好闲，净弄些斗鸡走狗的勾当，天天让百川帮他收拾烂摊子，我和他娘思来想去，觉得两人虽从小一处长大，性格却迥然相反，尚未成亲就如此不和，若是成了亲，还不得三天两头的闹，如何能过安宁日子？再者我看百川这孩子将来定是大有作为的人，百川若嫁给我儿，恐怕要屈居后宅，整日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恼。为我这不成器的儿子耽误百川的前程，我心中也十分不安，不如咱们两家趁尚未铸成遗憾，把这婚姻解了？”
　　“这……”齐老爹一时懵了，他把所有可能都提前设想了，单单没想到李老爷会提出退婚。
　　齐老娘颤颤巍巍地把刚拿起来的茶壶又放到桌上，问道：“可是百川做错了什么事？”
　　“不不不，百川很好，是我那儿子，唉——”李老爷又重重地叹息一声，“你们也知道他的性子，他不乐意，寻死觅活地要退婚，我和他娘拗不过他，只能顺了他的意。这事，真是对不住了。”
　　沉默半晌，齐老爹道：“既如此，那退便退了吧，孩儿他娘，你把那两次聘礼都取来还了老哥哥。”
　　“亲家母留步，”李老爷忙道，“退婚是我们提出来的，本就是我们的不是，聘礼不用退了，就当我们对百川的补偿罢。”
　　说着，李老爷把当时定亲的庚帖和回帖从袖中拿出，放到几案上，推给齐老爹。
　　齐老爹收了，让齐老娘从柜中取出了李星辰的庚帖和过书，还了李老爷，李老爷收在袖中，再三道歉，告辞走了。

　　齐百川上完药穿了衣服，待要付药费，大夫只说李老爷已经付过了，便提着药箱走了，齐百川送走大夫，转至堂屋，却见爹娘正坐在案边叹气，李老爷已经走了。
　　齐小妹见大哥进屋，也从隔壁走了进来，怨道：“大哥这下可是高兴了，六少爷退婚了，再没人烦你了。”
　　齐百川忙问其故，齐小妹讲了一遍，又怨道：“要我说，定是你下手太狠了他才做这般念头，想来他一个少爷，打小爹娘宠着哥哥姐姐疼着，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早让你多少顺他一些，别管太严，你总不听我劝，只当我一个姑娘家没你们有见识，如今倒好，一个男妻，还被人退了婚，连我都没脸出门了。”
　　齐百川怔愣半晌，道：“婚姻讲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退便退了，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脸是自己长得，管他别人什么闲话。”
　　“不，这婚万万退不得，”齐老爹听了儿女言语，突然发话道，“那孩子也是个任性的，被老爷太太惯坏了，不晓得其中的利害，我受了李家的恩，不能眼看他再受前般的苦，白白送了性命，你去给他赔个不是，好好说一说，只要六少爷回心转意了，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