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珰》秋雁门

68、第 68 章

　　第二日，闻溪因身子难受，一直睡到晌午才起，各宫一早儿的例行请安也一概免了。柔栖捧了盏托走到床前，道：“娘娘，好点了没有？”

　　“凑合吧。”

　　不得不说，萧瑾安的汤药的确管用得很。昨晚喝了两副，今早起来又补了一副，就不怎么疼了。柔栖道：“您现在可怀着身子呢，得多吃一点，早饭都没吃，这会儿多吃一些吧。”

　　闻溪望了一眼，盏托里放着四季酥，红烧脆皮丸子，芍药酱焗鸭腿，都是她爱吃的东西。不得不说，又累又疼了一宿，这会儿的确饿得厉害，闻溪便伸手接过来，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

　　“您慢点……”

　　柔栖也是惊了，不知道还以为慈宁宫短了娘娘的伙食，饿得她几天没吃饭呢，柔栖道：“娘娘您爱吃就多吃些，这还是萧公公一早上亲自吩咐人送来的，萧公公真是个好人，咱们宫里，什么人爱吃什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记得娘娘前两天说廊口那美人榻上的那两个隐囊不大好用，常硌着腰吗？奴婢还没同萧公公说，不知他怎么就知道了，今儿就叫小路子换了两个夹绸棉的软垫子来，可软和了呢，娘娘以后天天可以枕着赏月了……”

　　闻溪道：“一个枕头就把你收买了，别整天萧公公前，萧公公后的，赶明儿给你送到他府里伺候去得了！”

　　“您说什么呐！”柔栖不悦地道：“奴婢打进了宫就跟您好，如今您当了太后，奴婢也有造化，将来要留在宫里做了不起的大嬷嬷的，奴婢是铁了心要跟着您，这辈子您也休想赶奴婢走了！”

　　闻溪心觉感动，笑着道：“怎的？你不想去跟萧公公做对食了？”

　　柔栖脸上一红，道：“不去，若是跟着您啊，就是个天仙我也不去！”

　　闻溪笑道：“小妮子，就你嘴甜，那，赏你的！”

　　说着，就夹了一快四季酥，樱桃味的，递到了她嘴里，柔栖往后躲了躲，道：“嗯……太甜了，我不吃。”

　　闻溪奇怪道：“你不是爱吃吗？”

　　她还记得，萧瑾安曾经因为金钥匙一案冤枉了柔栖，特意给她送了一盒四季酥来，柔栖宝贵得什么似的，闻溪便一直以为她爱吃。

　　柔栖道：“我什么时候说我爱吃了？说起来也奇怪得很，从前萧公公也整天整天地往我屋里送，最后都便宜了你。”

　　闻溪怔了一怔，她默默地将四季酥放在了嘴里，入口突然有了点酸涩的味道，原来这些四季酥，都是特意送给她的。

　　正此时，忽听得外头小太监来报，首辅顾大人求见。

　　闻溪顿时冷了脸，如今她这慈宁宫真不知成什么地方了，两个人竟是换着班的来。柔栖道：“娘娘，顾大人来了，您见不见？”

　　闻溪沉着脸没有说话，柔栖道：“看来娘娘您昨夜吓唬人的方法不大管用，您瞧瞧，他明知道您身体虚弱，差点小产，这不还是过来了么？”

　　闻溪明白，顾采之这是故意刺探她的虚实来了，因着前两天工部的一件事儿，自己也小小给他找了点麻烦，今日不见，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便道：“请进来。”

　　柔栖应了声是，伸手去拿闻溪的食盘，闻溪一把抢了过来，道：“干嘛？”

　　柔栖无语道：“怎么？娘娘您准备一边吃，一边见顾大人？”

　　身为一个太后，的确是不大雅观，闻溪哼了一声，可是还是舍不得小四送她的四季酥，道：“先放着，他在帘子外头，看不着我的时候我还能吃一口。”

　　柔栖无语，心想娘娘如今是馋到什么份儿上了，好在今时不同往日，可不是她在长春宫当昭仪的时候了，有萧公公撑腰，慈宁宫好吃的，管够。

　　柔栖起身出去，为闻溪放下垂帘，又将暖阁那落地罩半掩上，才将顾采之请了进来。

　　“臣顾采之，叩请太后金安。”

　　顾采之撩开袍子跪在地上，闻溪没说平身，让他多跪一会儿，心里解气，“顾大人今日不辞辛苦来见本宫，不知有何要事？”

　　顾采之跪在地上，眼见着四周还有侍女在旁，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禀太后，微臣今日前来，是向太后请奏先皇陵寝的修缮之事的。五日前，北郊山突降大雨，将寿山后的两处土坡都冲塌了，虽说离皇陵还有十几里的山路，也得早做防范，以免遇着大雨塌方，惊扰了祖宗英灵。”

　　闻溪道：“这些朝政大事，大人们处理就行了，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又何必来问？”

　　顾采之有些无语，因修陵要动用银子，前儿里向户部要钱，内阁拟了票，到皇帝面前却给打了回来，理由是钱两用处阐释不明，不予拨款。

　　顾采之叹了口气，道：“那这笔银子，太后是没意见了？”

　　闻溪道：“没意见，有意见也是皇上的事儿，与本宫何干？”

　　内阁议事条旨早就上奏过了，皇上一个三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背后还不是听萧瑾安和她这个太后的，顾采之看出来闻溪这是有意为难他，索性自己站了起来，又对身旁的宫女道：“你们先下去。”

　　宫女应了一声是，俯首退下。闻溪想要拦着，却只能暂时忍住，眼下她这个太后夹缝里头生存，哪个也得罪不得。

　　顾采之举步就走到了围帘之中，道：“闻溪，做什么又给我找不痛快？”

　　闻溪又装可怜道：“昨儿夜里我病得那样厉害，可你却把我独自一个儿扔下，说走就走，难道我不该不痛快？”

　　她说得可怜兮兮，粉泪盈盈，加上昨夜的确是疼了半宿，容颜憔悴，顾采之看得心头一软，缓和了语气，道：“昨儿夜里那种场景，难不成我还真能留下来陪你？回去了我也是担心了半宿，这不一大早上退了朝，就赶紧过来瞧你了。”

　　闻溪心中冷笑，口中道：“瞧我？我瞧顾大人瞧的是工部的银子吧！你明知我今日身子不适，上不得朝，来了还句句话不离银子，哪有一句问过我？”

　　顾采之道：“那是因为昨夜内侍监有人带了信给我，我知你已经平安无恙，方才放了心的，哪里是不惦记你？别恼了。”

　　闻溪道：“内侍监什么人？”

　　难道这内侍监里除了尚玉城，竟然还有为顾采之办事的？

　　顾采之刚要回答，忽地又迟疑了下，道：“总之不过是个奴才而已，都是下贱人，娘娘又何必非得知道。”

　　闻溪哼道：“你连个人名都说不出来，可见是骗人。”

　　“臣怎么敢欺骗娘娘呢？”顾采之勾起嘴角，道：“娘娘若再不相信，臣恐怕就只能将心挖出来给娘娘看了。娘娘若要动手，臣绝不反抗，死在娘娘手里，臣也是心甘情愿的。”

　　闻溪心中冷笑，口中却悠悠一叹，道：“哎，大人这是知道本宫舍不得，才故意说嘴呢。”

　　顾采之笑了笑，又道：“闻溪，你当真怀了先皇的孩子？”

　　闻溪心中一跳，她知道顾采之狡猾，她这么问，是在试探自己，只要一句话说不对，定会引起他的疑心，微一思忖，便大哭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怀疑我不成？当初是你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让我委身皇帝，我都是逼不得已，昨儿夜里，你还口口声声说过不嫌弃我脏，怎么，今天就质问起来了？呜呜呜……”

　　顾采之皱眉，没想到闻溪会扯到那上面去，他不禁看了看周围，道：“这里是慈宁宫，你莫要哭得这么大声，叫人瞧见了，我如何解释？”

　　闻溪当然也不想陪着他一起倒霉，便抽抽噎噎地止住了，顾采之压着性子，哄劝道：“闻溪，咱们俩少年相识，这一路走来，你有哪件事是我不知道的？我哪里会嫌弃你？你同我说句实话，你是否当真怀了皇帝的孩子？”他顿了一顿，道：“你放心，你若是怀了，我便保你生下来，若是没有，我自然也有办法保你的命。”

　　信他的话就怪了，若是假的，他定会趁机要了萧瑾安的命才是吧。

　　闻溪低头捂着肚子，哀声道：“我到是希望没有怀上这个孽种，就算是真随先皇蹈了义，也好过在这宫里头煎熬，好过叫旁人这般怀疑……”

　　说完，又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顾采之被她哭得十分烦躁，道：“好了，别哭了！”他深吸口气，道：“工部银两之事紧急，你需得让皇帝尽快朱批，这几日萧瑾安盯得紧，迟了恐怕有变。”

　　闻溪道：“好，我知道了。”

　　顾采之想了想，又道：“今儿一早，萧瑾安可来过慈宁宫？”

　　闻溪道：“来过，怎么了？连个太监你也要怀疑？你就是信不过我……”

　　“没有！”顾采之感觉自己脑仁儿直跳，他深吸口气，道：“他来宫里可说了什么？提没提到工部要给先皇修陵的事儿？”

　　闻溪道：“没提。”

　　顾采之皱眉道：“那他说了什么？总不能没头没脑地平白来慈宁宫一趟。”

　　闻溪心想说的可多了，可是哪一件也不能告诉你，信口胡扯道：“他只是例行问安，何况昨儿夜里那样虚惊一场，他也总得来请个安不是。不过……”闻溪转了转眼珠，“我倒是听见，他跟身旁的那个小太监，提到了刑部索大人的名字。”

　　“索伦？”顾采之疑惑，道：“他为何要调查索大人？”

　　索伦是永嘉公主的亲娘舅，闻溪早就看他不痛快了，怎能不趁机给他找点事情，闻溪郑重道：“是呀，我也怀疑呢，采之哥哥你可要提早提防，别叫刑部与东厂背地里扯出了什么猫腻来。”

　　顾采之点头，又嘱咐道：“闻溪，萧瑾安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你千万离他远一点，若他到慈宁宫里说了什么话，记得立刻叫人带信给我。”

　　“知道了。”

　　顾采之也不敢在慈宁宫内久留，与她说过话，便起身告退了。直到顾采之走远，闻溪抓起桌上的东西，向他的背影砸去，扭头一看，是萧瑾安叫人送来的玉器珠宝，一时又有些舍不得，只好压着火，安稳地放回了匣子里。

　　她转身对栖道：“去，帮我把昨日所有在慈宁宫当值的太监名册拢出来，”想了想，又道：“不拘着在慈宁宫的，包括刘询的亲信，司药局的人，只要知道我昨儿身体不适的，就都拢出来，交给我，记住，不能叫旁人知道了。”

　　“是。”

　　看来这内侍监除了尚玉成，竟还有顾采之的眼线，她非得想法子把人给抓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