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珰》秋雁门

59、第 59 章

　　“厂臣舍得来了？”

　　萧瑾安刚踏过承乾宫的门槛，便听到厉贵妃的声音，三分怨气里又带着三分娇嗔，她伸手撩开眼前的珠帘，侧眸望他。只见她身上穿一件紫环花对襟金绣纹龙的大袖衫，两鬓珠璃摇曳，柳眉红唇，媚态横生。

　　萧瑾安道：“怎么，娘娘在等我？”

　　厉贵妃轻哼道：“厂臣到是不见外，到了这承乾宫里，倒是喊起我来了，连臣也不称一声了？

　　萧瑾安道：“娘娘独自一人，在这深宫里等了臣这么久，臣心里感激，如何舍得同娘娘见外？”

　　厉贵妃哼道：“谁说本宫在等你？”

　　萧瑾安嘴角轻挑，道：“那不知是娘娘在等谁呢？”

　　厉贵妃道：“本宫好好地在自己宫里，难道还非要等个什么人不成？”

　　萧瑾安道：“说得也是，只是委屈了娘娘这一身凤冠华服、红妆花钿无人欣赏，岂不是可惜得很？”

　　厉贵妃的小心思被他戳破，脸颊微红，咬牙道：“就你知道，本宫描了妆又怎样？难不成就不能是给别人看的？这紫禁城里，只有你一人长了眼睛不成？”

　　“娘娘说得也是。”萧瑾安笑道：“既然娘娘在等旁人，那臣就告退了，不敢打扰娘娘的好约。”

　　“你敢！”厉贵妃心里一急，扭头站了起来，见萧瑾安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才知道他是吓唬自己，气道：“厂臣今日哪儿也不许去，不管本宫等的人是谁，都只要你在旁伺候。”

　　“臣遵旨。

　　“这还差不多。”厉贵妃满意一笑，她冲着萧瑾安伸出手，萧瑾安便上前拖住她半截藕臂，将她搀到了暖阁里。

　　待走到那五折屏风之后，这里已是四下无人，心心念念的人难得见了一面，厉贵妃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道：“厂臣好狠的心，一声不吭地走了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萧瑾安道：“臣就算人在天边，心里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各位主子，岂敢忘了娘娘？”

　　厉贵妃咬牙道：“各位主子？好啊，厂臣莫不是还想着丽嫔那个小贱人？前些日子，她三番两次地叫你去长春宫，是做什么？”

　　萧瑾安道：“自然是有事吩咐臣做，不然娘娘您叫臣来承乾宫，是为了什么？”

　　厉贵妃望着他那似笑非笑的嘴角，心里当真是又气又爱，她勾住了萧瑾安的衣襟，染了蔻丹的指尖便伸了进去，在他胸口撩绕。萧瑾安按住她的手腕，厉贵妃挣了一下，却没挣开，厉贵妃道：“瑾安，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道我的心，既肯到这承乾宫来，为何总不肯与我亲昵会子？你这是诚心叫我难受么？”

　　萧瑾安将她的手拿了下去，道：“臣一会儿还要入宫办差，弄乱了衣裳，恐会脏了各宫主子的眼，臣是要受罚的。”

　　“罚你？谁敢？”

　　萧瑾安道：““娘娘您说笑了，臣是个奴才，主子责罚奴才，天经地义，有什么不敢？””

　　厉贵妃哼道：“你少同我打马虎眼，你如今提督东厂，在司礼监也是呼风唤雨的，你不责罚别人就是好的，有谁敢责罚你？”

　　“娘娘不就是一个？”

　　他的声音嘶哑温沉，缭绕耳畔，仿佛牵着一条细线，一点点缠进了厉贵妃的心里，她将火热的红唇贴在他耳上，哑声道：“好啊，那本宫今儿就好好地罚一罚你！”

　　说完，厉贵妃就拉着他扑到床上，可萧瑾安依旧不为所动，坐得端正笔直，厉贵妃满腔欲.望不得满足，眼里似含了一汪水一般，她不住地萧瑾安身上蹭着，道：“厂臣就莫要在折磨本宫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给个痛快话也是好的！”

　　萧瑾安叹了口气，道：“臣并非不想陪着娘娘，只是宫中事务繁杂，不知有多少事等着臣裁决呢。臣这是忙里偷闲，走开一会儿，心里一直念着司礼监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厉贵妃不乐意道：“司礼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如今提督东厂，朝野内外，大小事务，都压在一个人肩膀上，没的把人累死了。司礼监而今不是江直在管着，他好干什么吃的？”

　　萧瑾安道：“干爹年岁大了，连万岁爷都怕他劳累着，臣又怎么敢不竭力给他老人家分忧呢？左右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是劳累命，只要主子们过得舒心，臣也就心满意足了。”

　　厉贵妃撇撇嘴，道：“那你多早晚还来？”

　　萧瑾安道：“明后两日，乾清宫里要举办经筵讲学，有的事忙，臣恐怕不能过来了。”

　　厉贵妃听了这话，顿时就炸了毛，萧瑾安真是得寸进尺，今儿才来点了个露水就走，明后天又不来瞧她了，她如今情丝缠绵，整颗心都挂在萧瑾安身上，一想着两三日见不着她，心里就像被小猫挠了似的发狂。

　　“我不依！”厉贵妃攥住萧瑾安的手，道：“不管怎么着，后日你总得来瞧我。”

　　萧瑾安的脸上露出为难神色，厉贵妃道：“你适才说了，后宫的主子里以我为尊，难道你只知道伺候万岁爷，就不知道伺候本宫？”

　　萧瑾安踟蹰了一会儿，叹息道：“娘娘您疼爱微臣，臣心里感激，又怎会不愿意陪着娘娘。只是而今……”他又叹了一声，颇为无奈地道：“如今这司礼监里，到底不是臣说了算。干爹有事要寻我，我若不在，需得回禀他一个明确的去处，总这么凭空消失，不大说得过去。娘娘若真想与微臣长长久久，还得早做打算。”

　　厉贵妃听他的意思，也不是不想来承乾宫陪自己，只是那江直整日盯着他，司礼监庶务繁多，一时脱不开身。如今听他说经有个长长久久的法，顿时双目一亮，道：“厂臣有何打算？”

　　萧瑾安道：“臣若说了，娘娘可不许恼。”

　　厉贵妃道：“说吧，我哪里舍得恼你。”

　　萧瑾安道：“臣适才说过，娘娘您是后宫之中，可毕竟不是正宫娘娘，这六宫执掌的，未免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万岁爷龙体违和，病症一日重似一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也不知道还有多久的寿元。若真有一日……”萧瑾安顿了一顿，压低声音道：“荣王殿下承继大统，可是名正言顺的？”

　　厉贵妃心中一动，道：“厂臣的意思，是要本宫求皇上早日立储？”

　　“这固然是正道，”萧瑾安道：“只是万岁爷生性多疑，眼下因着圣躬违和，愈发敏感，娘娘这会儿去求，只怕……”

　　萧瑾安摇了摇头，厉贵妃这下便听不大懂了，她不知道不去求皇帝，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萧瑾安道：“臣听闻，娘娘与内阁首辅张桓是本家，按着辈分，您应当叫他一声表叔的。至于司礼监那边，只要娘娘肯周旋，干爹也必定以您马首是瞻。只要他二人肯拥立荣王继位，万岁爷一去，这天下就是娘娘您的了。”

　　“你是说……”厉贵妃的声音颤抖起来，“逼……逼宫……”

　　萧瑾安道：“万岁爷的病体已经拖了太久，再拖下去，江山只怕也要动摇。有朝一日，若娘娘您做了太后，那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娘娘您说一，旁人岂敢说二？到时娘娘就是把臣召到慈宁宫，专门伺候娘娘，也没什么不行的。”

　　厉贵妃心中怦怦乱跳，她已经明白了萧瑾安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暗中联合江直，弑君逼宫。

　　张桓那边没什么好说的，厉贵妃与他来有联络，厉家祖上与他张家还有着七拐八拐，密不可分的关系，来日荣王若能登极，张桓自是得力臂膀。

　　至于江直……厉贵妃知道他与张桓素来不睦，因着前秉笔太监罗阆的事儿，还在御前闹过一场。厉贵妃道：“依厂臣看，江直会同意么？”

　　萧瑾安道：“干爹是个明白人，如今张首辅管着内阁，臣管着东厂，他不与娘娘合作，又能指望谁呢？”

　　厉贵妃心想也是，假如皇帝死了，就算没有立储诏书，依着立长的古训，承位的也该是长子荣王。适时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内阁和东厂都站在她这边，司礼监孤掌难鸣，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想到事成之后，自己就可以与萧瑾安长相厮守，再也不用受这相思之苦，厉贵妃顿时什么也不害怕了，她握住萧瑾安的掌心，道：“厂臣的话本宫明白了，厂臣说得对，咱们二人若想长久，就需得早做打算。眼下万岁爷病重，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今晚上本宫就给江直带信儿。假若江直不识时务……就靠厂臣你代为周全了。”

　　萧瑾安道：“娘娘放心，江直是个聪明人，天生的趋利避害，是非曲直他总能想明白。退一讲，就算他真的不识好歹，还有内阁和东厂压着，臣保证，让他见不着明儿的太阳。”

　　厉贵妃听他这样说，顿时便有了主心骨，她点了点头，靠在萧瑾安的身上，柔声道：“瑾安，本宫日后，便只有你了。”

　　萧瑾安道：“娘娘放心，待日后大事得成，臣必定竭诚驽钝，专心伺候娘娘。”

　　厉贵妃闭上眼，唇边露出欣慰满足的笑容。为了他，冒些险总是值得的。

　　“对了，”萧瑾安又道：“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娘娘千万不要和江直透露，臣也知道了这件事。”

　　“怎么？”

　　萧瑾安道：“娘娘也知道，臣自打进宫以来，一直尽心竭力为皇上办差。万岁爷一来赏识臣，二来怜惜干爹年老，权衡之下，便叫臣提督东厂。这事儿干爹虽也接受了，可心里却总不大乐意。”

　　厉贵妃明白，这江直是觉得萧瑾安夺了自己的权，心里对他有成见，厉贵妃眯着眼道：“这老东西，忒也小气。”

　　萧瑾安笑道：“所以干爹若知道这件事臣也参与了，因着他对臣的成见，只怕便不愿意同娘娘合作。娘娘不妨先答应他，事成之后，愿意将东厂交还给干爹，他心里一高兴，必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好吧，”厉贵妃悠悠道：“一个破东厂，真不知有什么好抢的。你到底还要不要？你若是要，宁可着翻脸，本宫也不给他。”

　　萧瑾安道：“臣一心伺候娘娘，东厂不东厂的，又有什么打紧？”

　　厉贵妃听了这话，只觉心花怒放，甜胜蜜糖，“瑾安，我真盼着那一天早些到来，老天垂怜，让咱们两个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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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整理文稿的时候不小心错发过这一段，希望宝子们还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