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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四十八、
      “人,萧瑾安已经查出来了?”

      提督府内,江直坐在一张百蝠圈椅上,低头摆弄着一只翡翠雕成的竹节把件。那把件想必已年深日久,泛着通透的油光,照在他枯瘦嶙峋的指节上。

      江直对面站着的是司礼监随堂太监李则安,他地位虽然不高,却常年随江直住在提督府里伺候,也算是除罗阆之外,江直身边的第一号人物。李则安呵腰道:“回老祖宗,人萧公公已经查出来了,当初顾采之伙同罗阆往宫里头送的女子,就混在这一批进宫的秀女里,名唤柔栖,眼下正在承乾宫中伺候。”

      “承乾宫?”江直面色微微一变,难不成此事与厉贵妃有关?假如顾采之与荣王一脉有了勾结,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江直道:“人萧瑾安抓起来了没有?打算如何处置?他怎不亲自来见我?”

      李则安道:“萧公公说了,他在宫中办事多有不便,等事情了了,他再亲自出宫,向老祖宗问安。”

      江直明白,萧瑾安曾说过,等抓到了这女子,要留她一命,目的是要利用这女子做个扣子让张桓和顾采之来钻。想在皇宫里设计,自然是凶险至极,,一旦走漏风声那是万劫不复。他这会儿不出宫见自己,是为着一旦东窗事发,让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也算是一片孝心了。

      李则安是江直钦点随他入宫的,当然也是信得过人。见萧瑾安对自己如此忠心,江直脸上也露出了满意之色,悠悠道:“这阵子辛苦他了。你告诉他,外头的事情一律不用管,只安心办好宫里的差,来日咱家自有封赏。”

      李则安道:“是。”

      江直又道:“萧瑾安究竟怎么个打算,可都跟你说明了?”

      “说明了。”李则安虾腰道:“前些日子,陕甘总督王宗南偷偷往圣驾前递了一个折子,他们这些个封疆大吏,向皇上禀奏是可以不过咱们司礼监的手的,所以眼下宫里除了万岁爷,没人知道折子里到底写了什么,不过这陕甘两地眼看着就有大变动是一定了,司礼监看得出来,内阁自然也看得出来。而且这前内阁首辅李文远与张桓有旧怨,王宗南身为李文远门生,若真在圣上面前参了张桓一本,这张桓的日子就要不好过,所以论起来,内阁可比咱们更着急,更想知道这折子上写了什么。”

      “正巧萧公公近日在承乾宫里听说了一件事,万岁爷圣宠厉贵妃厉害的时候,曾说过一句体己话,说朕这江山是贵妃的,贵妃若高兴,朕愿意拱手相让,给你做男后。”

      江直嗤笑一声,“这样的话,万岁爷也不知跟多少女人说过。最后莫说是江山,就是命也不肯给人家留下。”

      “老祖宗说的是,”李则安笑道:“本就是床笫之间的一句玩笑话,谁都知道是做不得数的。可那天万岁爷不知怎么着就来了兴致,叫银作局打了一根金钥匙挂在了贵妃娘娘的脖子上,这钥匙开的,正是乾清宫文溯阁的锁。”

      江直听到这里,陡然变了脸色,皇帝写过的敕文谕旨,凡极重大或涉及隐秘者,不想叫内阁和司礼监插手的,一律都放在文溯阁里保存,所以这文溯阁可算是帝王的心脏。文溯阁的钥匙由内廷十二监轮流掌管,每日分派太监六人看守,这六人互相协助,同时也是互相监督之意。

      所以皇宫内院,谁都知道这文溯阁是万万不能打开的。皇帝将金钥匙赏给厉贵妃,嘴上说是恩宠,她又怎不知道是祸患?

      怪得每日带在身上,寸步不离了。只是这厉贵妃做梦都不敢说出来的事儿,不知怎么却让萧瑾安知道了。

      长得好看果然是有好处,江直明白,这些后宫的娘娘们,都很吃萧瑾安这一套。

      李则安接着道:“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敢偷文溯阁的钥匙,若说背后无人指使,怕是绝不可能的。”

      话说到这里,江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叫柔栖的宫女既然是顾采之送进来的,不管偷了什么东西,内阁都脱不了关系。至于钥匙到底是偷还是没偷,自然是萧瑾安说了算。

      江直唇边牵出一抹笑容,悠悠道:“告诉萧瑾安,咱们司礼监忠心为爷爷办事,若要拿人,得讲究个人赃并获。”

      “是。”

      *

      第二日清早,闻溪照例在皇帝睁眼前就醒了过来,在乾清宫里伺候了这么久,她早已养成了不能睡太实的习惯,她起身下了床,整理好衣衫,出宫而去。

      乾清宫守夜的太监,皇帝如果没有额外的吩咐,第二日卯正便可回去休息,换另外一人当值。闻溪回到住处,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休息。眼下皇帝已经知道了她不是个太监,顾采之抓她进宫,本也不是做太监的,这也是意料中事。看来天子这一关,她无论如何是过不了了。

      既然过不了,就要谈一个合理的条件。既来之,则安之,闻溪不相信,这紫禁城往后还没有她立足之地了。

      只是皇帝的身子不好,仰仗着他一时的宠爱,终究是不能长久的。顾采之就更加靠不住,当然闻溪也不会真的靠着他,顾采之想利用她控制皇上,谁说她就不能反过来利用他呢?

      眼下顾采之、江直,与皇帝之间的角逐,就正是她立身的大好机会。

      待到傍晚,忽见柔栖突然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大喊道:“如缨救我,如缨救救我!”

      只见柔栖蓬头垢面的,衣裙下摆还撕破了一块,脸上也沾着泥,闻溪吓了一跳,伸手拥住她道:“这是怎么了?”

      柔栖哭道:“他们……他们说我偷了贵妃娘娘的东西,要抓住我打死呢……”

      闻溪一惊,道:“你偷了什么东西?”

      柔栖道:“说是贵妃娘娘脖子上戴着的一个金钥匙……你相信我,我没偷,我真的没偷……”

      “我相信你,”闻溪拍着柔栖的肩膀抚慰着,一时也是心乱如麻。她知道宫里遇到这种事向来是屈打成招的,东西找不回来,就随便推两个宫女太监出去顶罪。

      闻溪道:“你同我说说,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赖到你身上来了?”

      柔栖抽噎着道:“今儿下午,贵妃娘娘约了容妃娘娘到御花园里游玩,走到烟波亭的时候,突然嚷着脖子痒,我便上前查看,原来是不知被什么虫子在脖颈上咬了一个指甲大小的红包。这个季节的虫蚁毒性最重,贵妃娘娘便说要回宫沐浴,恰好春桃姐姐不在,这一路便都是我一个人服侍的,哪知沐浴完,娘娘便说平日里脖子一直挂着的金钥匙不见了,你相信我,我真的打从头就没见过那个金钥匙。他们说贵妃娘娘平日里一直都是戴着的,可是我服侍娘娘日子尚短,贴身的事儿都是春桃来做,我实在也没注意什么金钥匙……”

      柔栖说到这里,激动得又发起抖来,闻溪不断地抚慰着她,柔栖道:“他们便说这金钥匙一定是被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因着当天承乾宫里并没有别人,就赖在了我的头上……”

      闻溪定了定神,道:“你既然没拿,那金钥匙也不可能平白消失,是不是落在贵妃娘娘的暖阁里了?请司礼监的公公们过来看看。”

      “已请过了,”柔栖哭道:“司礼监的两位公公在承乾宫里翻了一圈,最后……”柔栖的眼睛露出无比惊恐的神色,“不知怎么,那金钥匙就在我的床底下被找到了,包着三层绒布,藏得十分隐蔽。我听太监们私底下说,这金钥匙关乎一些极重大的秘密,他们要抓了我,到东厂里头去审问……”

      东厂的可怕,两人虽没见过却也听过,柔栖这一去肯定是有去无回了。只是这金钥匙是在柔栖床下找到的,显然是有人要故意栽赃,她一个小小宫女,不争不抢,到底是什么人要陷害她呢?

      闻溪道:“你好好想想,你入宫以来,可得罪过什么人么?”

      柔栖拨浪鼓似地摇着头,“没有,我除了跟你相好,旁人我都不大认得的呀,又怎么会去得罪他们……如缨,眼下司礼监的人在到处抓我,我是逃不了了,假如我真的被人乱棍打死了,每年清明,你千万记得给我多少几沓纸,我不想到了阴间还要受穷……”

      闻溪脑中一片混乱,一时半刻,她也想不到解决办法,柔栖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道:“如缨,我这就走了,要是在你这儿把我搜出来,恐怕你也要受连累。我家乡还有爹娘,还有一个弟弟,等过了年,紫禁城允许他们在东华门探亲的时候,你把我存的那几两银子也交给他们……”

      闻溪听着如缨絮絮叨叨地说,眼眶也红了,她咬着嘴唇摇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先藏在这里别出来,我出去想想办法。”

      柔栖瞪大了眼睛,在宫里窝藏嫌犯也是个不小的罪名,她今日来,本来只是想跟闻溪道个别,既是冤死的,总不能叫这世上一个知道的也没有。她没想到闻溪敢这么做,生死之际,她全没了主心骨,听到闻溪的话,不知应该答应还是拒绝。

      闻溪拉着她的手来到里间,伸手指了指床下,道:“你先躲在这里,凭外边怎么叫喊,你也别出来,重要的是别让司礼监的人抓住,明白了么?”

      柔栖呆呆点了点头,闻溪悄悄盖上床帘走了出去。

      闻溪走出屋子,径直往乾清宫而去,她知道眼下要救柔栖,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紫禁城向来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就算她找到证据证明,东西并非柔栖所偷,可既然金钥匙重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人就都难逃一死。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能救柔栖性命的,就只有皇上了。

      只是要去求皇上,就要拿出一个等价的筹码。这从来就是世上的规矩,如果只靠着苦苦哀求,等着对方大发善心,又岂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现在皇帝要的是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闻溪抬起头,迎着九霄上刺目的日光,闭上了双眼。她紧握了一下拳头,罢了,不过是那点子事而已,既然逃不开,就坦然接受。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人命去。

      闻溪睁开眼,毅然决然地向乾清宫走去。

      闻溪刚步上宫前的丹陛,忽见一人冲她招手,道:“李公公。”

      来人也是一个司礼监的太监,名唤李进忠的。闻溪此刻心里着急柔栖的事儿,因而只勉强笑了笑,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李进忠却上前拦住了她,道:“李公公往哪儿去?”

      闻溪道:“我有要事要去见皇上,一会儿再同你说话。”

      闻溪脚步不停,李进忠就小跑着跟上她,道:“你可听说了乾清宫里柔栖姑娘的事儿?”

      闻溪听了这话,脚步便停了下来,心中一阵狂跳,心想莫非柔栖已经被他们抓住了?面上却故作镇定地道:“没听说呀,怎么了?”

      李进忠没有回答,只是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借一处说话。闻溪便随着他走到一个僻静处,李进忠道:“听说柔栖姑娘偷了贵妃娘娘的一件要紧事物,今儿下午司礼监正到处拿人呢。”

      闻溪道:“有这事?到是才听说,人拿住了没有?”说到这里,掌心已经流出了汗水。

      李进忠道:“适才经萧公公查明,原来这所谓偷盗之事,罪首另有其人,也是承乾宫里的一个宫女,名叫青衫的。她偷了东西,怕被人发现,一时惶急就藏在了柔栖姑娘的床底下,如今真相大白,到叫柔栖姑娘跟着受了惊,萧公公特吩咐尚膳监备了两碗定惊茶,已差人给姑娘送去了。”

      闻溪听了这话,激动地攥着李进忠的手说不出话,险些喜极而泣,李进忠微笑道:“我知道您与承乾宫的柔栖姑娘交好,这会儿瞧见您,正好知会一声。”

      “知道了,”闻溪高兴地吸了吸鼻子,道:“多谢公公。”

      “谢什么,”李进忠笑道:“都在一处办差,有了消息互相知会一声,原是应当的。要谢……”他别有深意地瞧了闻溪一眼,“就谢萧公公吧。”

      “嗯,”闻溪展颜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李进忠心中暗想,这样俊俏的一张脸,难怪萧公公要额外关照了。人说萧公公是色中恶鬼,果然名不虚传,男女通吃,连太监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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