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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二十九、

      一日,张桓从朝中回来,路过府中的竹林,不知怎么就站住了。只见林中有两个人影,彼此相依,十分亲密。张桓以为是府中哪个下人在此偷情,正想叫了管家整治,等看清二人的脸,顿时怒火中烧,这两人竟是顾采之与张思绵!

      只见顾采之亲密地搂着张思绵的腰,不知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张思绵则靠在他胸膛上,满面红晕,情意缠绵,不一会儿,顾采之突然对着她的红唇吻了下去。

      张思绵闭了眼睛婉转相就,彼时清风陡起,吹落枝头的凤仙石榴,落在顾采之雪白的衣袍上,有如红梅落雪。他一头长发随风而起,发丝散进了远处的夕阳,在似火彤云之中飘舞翻飞,宛若氤氲于画中的墨。

      可如今的张桓却半点也无心思欣赏这美景,他身子一晃,差点呕出一口老血,勉强扶着树干才站稳。张思绵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竟是自己老爹,三魂七魄顿时吓没了一半,掩着面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顾采之到是镇定,站在原地擦了擦嘴边的胭脂,张桓怒不可遏,道:“你跟我进来!”

      顾采之便跟在张桓身后,一路走到了书房里。这书房二人已经来过无数次,可没有一次让张桓像今日这样怒火中烧。顾采之进了屋,没有说话,只是撩开衣袍跪在了地上。

      张桓绕着屋子走了两圈,还是无法平息心中怒火,他猛地抬起一脚,踢在了顾采之的心口,大骂道:“畜牲!”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顾采之身子一晃,差点摔倒,但是他很快又跪正了,波澜不惊地擦了擦嘴角的血丝。

      张桓抬起手,指着他的额头,气得不住颤抖,几乎说不话来,“你这个畜生,竟然还有脸来见我,今天我就杀了你!”

      顾采之镇定地抬起头,道:“采之真心仰慕小姐,愿娶小姐为妻,求恩师成全。”

      张桓几乎是气笑了,“好个仰慕小姐,顾采之啊顾采之,你当我张桓是三岁小孩么?你若真心想要娶绵绵,又何必等到今天?”

      顾采之道:“往日是学生有眼无珠,学生知道错了。求恩师不再给我一个机会,采之定会一生珍爱小姐,如珠如宝,永远不会让小姐受半点委屈。”

      “如珠如宝?”张桓冷笑道:“顾采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注意,我张桓为官多年,岂能看不透你的小心思?你若是以为,老夫只有绵绵一个女儿,你娶了她,日后便不得不受制于你,那便是大错的特错了!老夫走到今天,什么都舍得下,亲生女儿也不例外!”

      顾采之道:“恩师舍得下绵绵,我却舍不下。我与绵绵两情相悦,此心天地可鉴,恳请恩师成全。”

      张桓大怒欲狂,又一脚题在顾采之的心口,怒道:“滚!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顾采之又生生挨了一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起身,掸了掸衣上的灰尘,走到门外,转身撩开衣袍就跪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张桓负着手出来,如没看见他一样,冷着脸从他旁边快步走过。顾采之就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从晌午一直跪到了黄昏。一时日光西斜,暮色陡起,夕阳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愈发有些孤单凄凉。

      张思绵听到消息,跑了出来,心疼地一把抱住他,哭道:“采之哥哥,你别跪了,别跪了好不好?爹爹怎能这样狠心,他怎能这么对你?”

      顾采之只是对她笑了笑,随后便凝紧目光,挺直腰,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采之哥哥!”张思绵急得跺脚道:“这么跪下去,你的身体会熬不住的,你先回去,我再去求爹爹好不好?”

      顾采之没有说话,张思绵见他这般,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她跑去找张桓道:“爹爹,我求求你,你放了采之哥哥吧,你别让他跪着了好不好,这样他会熬不住的,他会死的……”

      张思绵一路情绪激动,说了这许多话,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张桓望了一眼依旧跪在暮色下的顾采之,冷笑道:“让他跪,我瞧瞧他能跪多久!”

      “爹爹!”张思绵规劝不得,又哭着跑到情郎身旁,顾采之也同样是不为所动,她两头劝不得,只好站在一旁哭,一低头,却见顾采之突然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张思绵心中酸楚,可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直到了深夜,两人还在僵持着谁也不想退步。张思绵只好先回了房,这一夜,她当真过得有如油煎一般,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了凌晨,她实在困得熬不住,刚略微阖眼,忽听得窗外雷声打大作,接着便下起了一场暴雨。

      暴雨声稀里哗啦的,在地上溅起一层层的水花,窗外顿时雾蒙蒙的,将整个京城都冲刷在巨浪洪流之中,张思绵忍不住放声大哭,老天为何如此残忍,要如此为难她的采之哥哥!

      “采之哥哥……采之哥哥……”张思绵大叫了两声,也顾不得穿外衣,拿着一把伞便冲出了门。只是雨点太大,那黄栌伞相比之下,实在弱不禁风,不一会儿就全被打湿,张思绵的裙角发稍,都沾满了雨水。

      “采之哥哥!”她冲到顾采之的身旁,只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躲雨,一头黑发被雨水打湿,湿黏黏地贴在雪白的两颊,睫毛、眉毛上不住地滚落下水珠,模糊了他的眼眸。

      张思绵瞧着这场景,一时柔肠百转,芳心碎尽,她已顾不得自己,将黄栌伞举到顾采之的头顶,哭道:“采之哥哥,我陪着你一起跪,若是老天忍心要淋死我们两人,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顾采之睁开眼,虚弱地将黄栌伞往后推了推,“你快回去。”

      “我不回去!”

      顾采之低声道:“乖,不要淋雨,生病了可怎么好?听话……听采之哥哥的话……”

      他跪了一天一夜,说话已是有气无力的,却还只是担心着怕张思绵生病。此情此景,任谁看了也无法不动容。只见张夫人也披着一套雨笠。由丫鬟打着伞走了出来,道:“这是在闹什么!老爷,你这是诚心逼死咱们绵绵啊!”

      张夫人爱女心切,忙解了袍子往张思绵身上盖,可是很快也被雨水打透了。张夫人怒气冲冲地道:“老爷,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吧!孩子既然有心,咱们难道还要真做那天杀的恶毒父母,棒打鸳鸯,把他们逼死了不成?”

      张桓也被夫人生拉硬扯地拽了出来,暴雨天里,虽然有仆从跟着打伞,只站在那廊檐下,衣摆上头也溅满了水。张桓见妻子女儿这般,仰天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都给我进来,都进来吧!”

      张思绵大喜,她赶忙扶起顾采之。不料顾采之突然又勾起嘴角,冲她眨眼一笑,张思绵虽哭得正凶,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张桓让顾采之在外间等着,独自将绵绵叫到身前说话。见女儿因淋了雨,虽然已由侍女侍弄干净,可她毕竟娇生惯养,从小莫说是淋雨了,连阵风都没吹过,此时抱着两个掐丝手炉瑟瑟发抖,模样着实可怜。张桓心中一阵心疼,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

      张桓道:“绵绵,你可知道,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清白名声是何等重要,顾采之他不顾规矩礼法,与你私定终身,实在是居心非良。你听爹爹的话,千万莫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一生幸福,将来有爹爹为你亲自把关,一定会给你挑一个才德兼备的良人来。”

      张思绵摇了摇头,坚定地道:“爹爹,女儿不要什么良人。凭他是什么九天真君下凡,女儿心里也只有采之哥哥一个,此心此情,是永远也不会变的。爹爹一日不答应,女儿便一日不嫁人,爹爹一辈子不答应,女儿自然也不敢违拗爹爹,那就落了发做尼姑去,来日在菩萨前,也要日日为爹爹祷告,祈求佛祖保佑爹爹长命百岁,福寿康健。”

      说完,泪珠一颗一颗地滚了下来,落在那珐琅掐丝的手炉上,发出滴答声响。

      若说她从前的种种威胁,什么“不想活了”、“剃了头做姑子去”,不过都是撒泼耍赖的疯言疯语,可适才那一番话,却着实是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假如她当真不能与顾采之长相厮守,或许真的会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张桓没有说话,沧桑的眼里已经泛了红,张思绵起身走到他身旁,半跪下来抱在他的膝盖上,哽咽道:“爹爹,您自小就是最疼女儿的,小时候不管向您要什么,您都不会拒绝。还记得五岁的时候,女儿随您进宫,见贤妃娘娘发钗上的珍珠好看,就吵嚷着管您要。可那珍珠是贡品,珍贵得很,哪能说要就有的?何况身为臣子之女,跟娘娘戴同样的款式,那便是逾矩了。可是爹爹您不愿意拂了女儿的意,还是吩咐司造局在同年的贡品里,挑了最大的一颗,打了一个比贤妃娘娘那一支还大,还好的金钗出来。女儿戴上的那一天,高兴的什么似的,不停在地上转着圈,您看着只是呵呵地笑。后来因为这件小事,爹爹被礼部和内阁的人弹劾,整日在衙门和朝堂里奔走,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女儿心疼,想叫爹爹把金钗还回去,可是爹爹却说不必理会那些个跳梁小丑,你爹爹运筹帷幄了这么多年,几个鼠辈还应付得了,重要的是我的绵绵高兴……”

      张思绵说到这里,张桓已然是老泪纵横。张思绵道:“爹爹,您就再疼女儿一回吧,往后女儿一定好好听您的话……”

      张思绵的泪水流了出来,渗透了张桓的衣衫,在他的膝盖上带来一片温热,随后又点点变凉。张桓抚摸着女儿的长发,终于闭目长叹,颤抖着声音道:“好,爹答应了你,假如日后你后了悔,可千万不要怪爹爹!”

      张思绵喜极而泣,哭道:“多谢爹爹,多谢爹爹!”

      顾采之与张思绵的婚事定在七月十二,按理说婚前二人是应该避嫌的,可张思绵向来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哪里会守这些礼仪法规,整日就快要住到顾府上去了。

      如今顾采之已经官复原职,仍居礼部侍郎,张桓有意提携他将来到内阁参政,所以许多廷议都要他跟着参加。顾采之一面熟悉政务,一面结交同僚,忙得不可开交,好在他为人聪慧机警,胸中又有丘壑,一时到还应付得来。

      这些日里,顾采之对张思绵更是温柔体贴,疼爱有加。张思绵一颗心彻彻底底地栓在了他的身上,一时一刻也分不开了。

      早上顾采之刚出了门,她便开始盼着他回来,他不在的时候,她一天都是懒懒的。他回来了,她就高兴得像个小蜜蜂似地围着他嗡嗡地转,他处理公文,她就在身旁研磨铺纸,他睡下了,她就在灯影之下偷偷地瞧着他,看个没完。即便张夫人三令五申地告诉她不许在顾家留宿,张思绵却依旧我行我素。

      张家的女儿无名无分,却经常留宿在顾府,也算是京城里的一件丑闻了。众人碍于张桓的身份,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后却难免有一些风言风语。张桓英明一世,却偏偏在女儿身上栽了跟头,实在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奈之下,只好尽快敲定婚期,把她嫁过去也就是了。

      大婚之后,张思绵照例要陪着顾采之到山西老家省亲。纵然路途遥远,车马劳顿,想到和顾采之一起出游,张思绵还是十分兴奋。她捧着手里的舆图,不停地研究着出行路线,“咱们两个还是从京城走水路,在扬州登岸,再转乘车马,到山西去……”

      扬州。

      采之听到这两个字,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愣神,张思绵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道:“怎么啦?想什么呢?”

      顾采之回过神道:“没什么。”

      张思绵嫣然一笑,道:“公公婆婆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你同我说说,我提前准备准备,好能投其所好。”

      顾采之道:“你这样的。”

      张思绵脸上一红,道:“他们又没见过我,你怎么知道他们喜欢我?”

      顾采之低声道:“我喜欢的,他们都喜欢。”

      张思绵嘤咛一声,钻进了顾采之的怀里,顾采之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吹灭了烛火。依旧是一夜的激烈缠绵,他每次登上巅峰的时候,总会紧紧地抱住她,紧得让她几乎不能呼吸,他咬着她的嘴唇,浑身都因为兴奋而剧烈颤抖。

      “闻溪……”

      她忽然听到他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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