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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雨 ...

  •   夜雨如瀑,林间的官道上泥泞不堪,一辆马车在其上艰难前行,车夫老郑披着蓑衣不断挥鞭催促马儿快跑,雷电于远处闪过,随即空中一声巨响,马车前的骏马扬起前腿一阵嘶鸣,车檐四角挂着的防雨灯笼猛然一晃,老郑狠狠的勒着缰绳,马车又是一阵剧烈摇晃,案上的油灯倾斜而下,被林淙稳稳接住,及时防止了灯油外溅

      “吁,你这个畜生。摔着我们二公子你就别想活了。”

      林淙将油灯放回原位,温声道:“郑叔别急,慢慢走。”

      不多时马儿缓和下来,老郑一挥鞭子马车继续跑了起来。

      老郑脸上挂满了雨水:“唉,二公子,现今这世道不太平,我这走了半辈子夜路的人了,今夜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车里的人带着笑意道:“不妨事,慢慢走。”

      也许是让他清润的嗓音许是安抚了受惊的马匹,马车接下来倒是很平稳。

      “吁……”

      可惜持续了没多久马车又是一阵摇晃,老郑勒着缰绳充满戒备的看着前面,天边一道惊雷闪过,照亮了前方拦路的女子。

      “求求你让我搭一段路吧!”那女子打着伞却依旧被暴雨淋了个透,她拿着包袱目光乞求的看着老郑。

      老郑喝道“你是什么人?快走开。”

      他心跳的厉害,这荒郊野岭半夜三更的哪来这么个大活人?

      “不,求求你捎我一段吧,我本易州人士去往中都探亲,不想在这儿迷了路,我等了一整天也不见有人来,这晚上下着这么大的雨你们到有人家的地方将我放下就行,我给钱……”

      那女子哭的梨花带雨,说着就要扑过来。

      “滚”

      老郑连忙向后退去,他挥着鞭子恐吓道:“你再过来我拿鞭子抽你了,我们这是私家马车不拉人,快走开!”

      那女子奔走的步伐生生停住,她眉目凄婉的看着老郑,可惜对方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她犹豫片刻到底是让开了路,老郑松了口气,一挥鞭子马车在官道上继续行驶起来。

      “郑叔等等”车内人忽然开口道。

      老郑心觉不好刚要劝,林淙抢先开口:“郑叔,还是让她上来吧。”

      “二公子你……”

      林淙在车内缓缓道:“郑叔别急,假如她说的是真的这荒郊野岭的,那人家一个女子确实可怜了,前面不远就有一个镇子,咱们捎她一段路到了那让她下去投宿吧。”

      老郑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心道他到底是年轻不知这世间的险恶。

      虽不情愿,老郑还是停下了马车。

      那女子见马车停下,慌忙跑了上去,流着泪对着老郑连连致谢:“谢谢郑大叔,谢谢您……”

      老郑冷着脸:“别谢我,要谢,谢我们公子吧!”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老郑拿了个小杌子让她上了车,复架起马车跑了起来。

      那女子收起伞撩开帘进入到马车内,只见一个年轻男人端坐其中,长的皮白俊秀却不显阴柔,两道飞眉入鬓很是俊朗。看上去年纪不大,至多弱冠,在他座位旁放着一把乌木银边的宝剑。

      她矮下身冲那人福了一福,又是连声道谢。

      林淙淡淡道:“没事,不过是一段路罢了。”

      说话的同时林淙也在打量着她,那女子月白色衣裙已经湿透了,头上并无珠翠只用一根素钗在头顶挽了个髻。包袱被雨水打的半湿,被她在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敢坐在马车垫子上,只在车底坐了下来。许是被雨淋到了,她身上打着冷颤,月白色衣裙紧紧的贴在身上,显出曼妙的身材。

      林淙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非礼勿视,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两人一时无言,就这么安静的过了一会儿,车外老郑蓦然“啊”了一声,随后马车骤停,那女子狠狠撞到了车檐上,她目中含泪揉了揉被撞的肩膀。

      林淙也险些撞到,好在他用手扶着车厢,油灯则是彻底晃倒了,灯油洒了一桌案。

      “老郑怎么了?”林淙问道。

      老郑的声音有些惶然:“二公子前面好像有东西,我……我先下去看看。”

      说着马车一阵摇晃,老郑从车檐一角取下一个防雨灯笼下了马车。

      过了许久也不见人来,那女子逐渐惶恐不安,她颤声道:“那位怎……怎么还不回来?”

      林淙似是也觉得情况不太妙,他站起身对车内女子道:“你先在车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那女子抬眼望向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她抿了抿唇,终是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见她没开口林淙也没再问,拿起剑探身出去,一道闪电打过,只见前面官道上满是尸首,足又二十多具,都穿着军服,尸首旁散落着横刀,这应当是是一队官军。

      暴雨冲刷了空气中的血腥气,老郑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林淙皱紧了眉头,这时却听身后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滂沱大雨之下声音极微,但林淙耳目过人,他头都没回持剑向后一挡,箭矢在离他后心一寸的地方被打偏落地。

      林淙抽剑两步上了马车,一开车帘只见那女子蜷缩在地瑟瑟发抖。马车后壁破了一个洞,刚才的箭矢是从这射进来的。

      空中又传来数道箭矢的破空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由远及近。林淙低咒一句,拉起车上的惊慌的女子向道路一侧的林中跑去。

      那女子的手腕细软不像是练武之人,那女子被他拽着手腕极速飞奔一如暴风雨中的的细柳,盈盈欲断。

      他拉着人总不如自己跑得快,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跑了不远便没了路,暴雨下江水暴涨,看着前面宽阔的江水,林淙转头问道:“你会水吗?”

      那女子停顿了片刻,看着眼前的江水点了点头。

      “好”

      她气还没喘上一口就被林淙骤然拉下水。

      她猝不及防,在水中拼命扑腾,落水声引来了后面追逐的黑衣人,林淙回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身后十数名黑衣人匆忙赶来,却见原来还冒着气泡的水面平静了下来。

      一名黑衣人道:“恐怕是被水流冲去下游了,我们去那里找找吧!”

      为首的人点点头带着十几名下属向下游寻去。

      水面太过湍急二人被水流裹挟到了一处断崖下,这原本是片树林的,现在都被江水淹没了。林淙用剑勾着断崖上横生的树干总算稳住了身形,那名女子终于得以出水喘气,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目光惊怒中又掺杂了一丝愤恨。林淙感觉有目光看过来,同时回过头,那女子满眼的惊怒瞬间转为委屈,她低下头一句话没说。

      “不好意思刚刚多有得罪了。”林淙低声道歉。

      “没,没事。奴家还要多谢谢公子出手相救。”

      林淙笑笑没再说话,这时却听崖上有脚步声传来。

      林淙和那女子顿时噤声。

      一个声音道:“这么大的水怕是活不成了吧!”那声音发自丹田内府,滂沱大雨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定然是内力深厚。若不是下着雨影响六感,恐怕他们早已被发现。

      一个年轻的声音连忙附和:“肯定活不成了哪有人能在水里憋那么长时间的。”

      “怎么只有他们两个?还有个女人?”

      那名手下道:“已经分了人去找,这么大雨他们应该走不远。”

      “嗯,”那人点了点头

      “你先派人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主上请求加派人手,等天亮咱们就搜山。”

      “是”

      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两人终于放松下来,又过了半晌确定他们已经走远,林淙拉着那女子绕过断崖慢慢的爬上了岸。

      天色渐亮,雨势微微,河中仍是水流不断,连绵了一夜的暴雨将原来的河岸冲垮,露出带着乱石和泥土裸露的河床,像是怪物的血盆大口。

      雨幕中的山峰不甚清明,远远望去可以看见青葱的树木以及山脊一侧的林间小路。

      他低头查看湿泥地上散落的脚印,那足迹一路朝着西边去了,往西一百里正是博原府,入中都的必经之路。

      林淙指了指南边的山坡:“翻过那座山再往南十里便有个小镇,那里可以租到马车,天快亮了,我还有事要做,道不相同就此别过。”

      那女子听罢一下子瘫倒在地,她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乌咽着哭了起来:“这位公子求你救救我,他们……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好不好,求你别把我丢在这儿……”

      林淙看着低头垂泪的女子又皱起了眉头:“我还有事要办,你跟着我会很危险。”

      “我……我一个人实在不敢走,公子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

      林淙叹了口气,片刻后他将女子从地上扶起,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抽噎着道:“蘅……娘,蘅芜的蘅……”

      “好,蘅娘,那你先跟着我,等到了安全地方再说。”

      “多谢公子……”

      林淙道:“不过我有些东西还在车上,先要拿回来。”

      蘅娘一听脸色煞白,似乎有些惧怕回到哪里。

      林淙看她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她低着头将自己的包袱紧紧护在怀中:“非……非去不可吗?那死了好多人……”

      特殊的举动吸引了林淙的目光,由于刚从河中上来包袱被水打湿,尽管她极力掩盖还是露出了包袱下的方盒一角。

      似乎是察觉到他在看,她解释道:“这……这是奴家的妆奁。”

      “妆奁?”

      林淙看了看她头上的荆钗,不动声色道:“你若不愿意可以在这儿等我,我取回东西再来找你。”

      蘅娘一听便慌了,急忙道:“我跟你走……”

      林淙没有再说什么。两人沿路下了断崖,他们被暴雨冲走很远,往上游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他们遇险的地方,马车还在,马已经是不见了。

      车檐挂着的三个灯笼全灭了,车内一片狼藉,软垫被扔的七扭八歪,桌案直接碎了,原本密封良好的马车被四面皆被刀剑砍破。

      林淙拨开软垫和碎裂的木头,在座靠底下敲了敲,咚咚的两声响。他抬掌稍一用力将车底的夹层打碎,而后拨开木屑捡起夹层中的锦盒。

      林淙嘴角不自觉上扬,一晚上都很冷静的他终于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得意之态。

      “也不知道好好找找,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带在身上。”

      他收起锦盒跳下马车,对等在外面的蘅娘道:“咱们离开吧,你探亲的地方在哪儿?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过去。”

      蘅娘抱着包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似是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林淙关切道。

      “我……”

      蘅娘尚未开口,右侧灌木从蓦然传出一声响。一个彪形大汉从中窜出,继而茂密的深林中竟现出数十黑影。

      为首那人生的虎背熊腰,声音也是粗粒刺耳:“快将东西交出来,可饶你不死。”

      林淙挑了挑眉:“你是谁?”

      那人方想自报家门,却不知怎的住了口:“我是谁你管不着,快将东西交出来?。”

      他虽蒙着面,依旧可见一道疤自左眉骨直划到太阳穴,再看他左眼浑浊不堪,联想到江湖的传闻,林淙试探的问道:“你是独眼虎关彪?”

      那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林淙抱着胳膊没忍住笑了出来:“原来当真是你,怎么在蜀中被封家剿的过不下去了竟跑到这来打家劫舍?”

      关彪一听怒火中烧:“我现在可是……”

      他话说了半句,后半句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关彪红着脸举刀直奔林淙面门砍去。

      他拉着蘅娘连退数步,闪身避过关彪一击,随后抽剑向关彪刺去,剑势快如闪电。

      “被江湖令追捕还敢抛头露面,你胆子不小啊!”

      一听江湖令关彪手有点抖,一时不防险些被他砍瞎另一只眼,他一缩脖子剑锋险险掠过脑门,身后的树干被剑气扫中立时断为两截。

      关彪心跳不止,他震惊道:“碧霞剑法?你是林家的人?”

      林淙轻哼一声:“是又如何?”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十几个黑衣人也赶上前来将林淙团团围住。

      眼看人越聚越多,林淙心知这样下去会吃亏,他砍倒一个欲意偷袭的黑衣人,回身正欲抓起蘅娘逃跑,却不防她为躲避黑衣人的刀,惊慌之下竟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胸口衣物被撞的松散,一个锦盒从怀中掉落在地。

      关彪直觉那就是他要找的东西,急忙喊着:“快,快把东西抢过来,主上有重赏。”

      原本松散的黑衣人一窝蜂的向他涌去,林淙捞起蘅娘将她甩向身后,一个翻身腾空而起踹倒两个黑衣人,身后刀剑破空的的声音传来。他闪身到了一侧,手腕一转,森寒的剑光直奔扑来的两个人。

      “当啷”一声两人的刀齐断。林淙顺势捡起地上的锦盒刚要跑,便听关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想看这个小娘们死的话就将东西交出来。”

      蘅娘的脖子被一把鬼头刀架着,眼见着纤白的脖颈在森然的刀光逼迫下流出了鲜血,她极度恐惧,身体不断颤抖着因为被掐着脖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却满眼恳求的看着林淙。

      林淙愣了片刻,随即笑了笑站直了身体。

      他幽幽道:“姑娘我捎了你一路也算于你有恩,要是不管你,你也活不到现在……”

      他随意的将手中剑挽了个剑花,关彪不由得紧张起来,鬼头刀也随之收紧。

      “你……”

      关彪瞪着圆眼一时语结,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既然总归是死那还不如死在我手里。”

      说话间林淙趁着这时骤然发难,剑锋直指蘅娘咽喉。

      关彪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鬼头刀格挡,却不想在触及蘅娘时他的剑锋蓦然一偏,直刺向她身后一个黑衣人前胸,同时左手运劲拼着被刀砍伤的风险一掌打向关彪胸口。

      这一掌直将关彪震退数步,掐着蘅娘的手也放开了。林淙顺势抱起她,提起内劲原地一跃踩着人群的脑袋跳了出去。

      关彪气的咬牙切齿:“给我追,快追。”

      林淙拉住蘅娘一路向林中飞奔,蘅娘险些喘不上来气,他也不好受,左臂被刀砍伤鲜血汩汩,一看就伤的不浅。

      跑了一阵身后的追兵不见了踪影,林淙也慢慢放缓了脚步,蘅娘终于得以说上一句话:“你……你受伤了……”

      话音未落,林淙忽得将她甩在一旁,拔剑指着地上的蘅娘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蘅娘满眼是泪:“我……”

      林淙沉着脸厉声道:“说,不说明白今天我就让你死在这儿,”

      “我……我……”

      她泪如雨下,过了半晌终于道:“我本是……本是靖安军都尉何光大人家的侍女,前不久老爷有紧急军务随陈召将军出征,没过几日家中便被一群人闯入杀了夫人家丁,连小公子都没放过,好在当时我在后院听见前院的喊杀声,又听跑过来的家丁说前厅杀人了,就从后门跑了出来……”

      “易州来的……”

      林淙若有所思,又想了想他冷笑道:“不成想你一个弱女子挺能跑啊,易州和博原可是相隔好几百里……”

      “没有……不是,我自幼被卖到何家举目无亲,逃出易州后一路向南正巧有商队往南走,我给了他们一些钱她他们一路将我带到了这里,结果……结果,昨日不知何时冲出一群匪徒抢了商队的马车,杀光了商队的人,我当时刚好有事出去了,回来时就看他们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一派胡言,哪来的商队,”他一路走过来明明只看到一队死去的官兵。

      “不是……不是的公子,你听我说,那群匪徒杀人后还填埋了尸体,商队的辎重也被抢走了……”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我没敢动一直在那呆到深夜,才发现自己走不出密林了,之后公子就来了。至于什么官兵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唔”

      林淙收起剑,他原本也是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竟然说了这么多。他思考着她说的话真假,一边不自觉用手摸着下巴这才发现手上粘腻一片,左臂伤口流下的血浸湿了半个袖子。

      蘅娘见他低头,忽地伸手去拿自己散在地上的包袱。

      “你干什么?”

      林淙见她有异动拔剑便砍了过去。

      “呲啦”一声布帛碎裂,包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尽是些女儿家的衣物,之前她掩盖的方盒被他砍成两半,里面数支形状各异的素钗被拦腰折断。

      蘅娘先是一怔,紧接着哭的肝肠寸断。

      “公子实在不愿见我,我可以走,为什么要打破我的包袱,里面都是一些衣物行李,我本来是要找布帛为公子包扎的……”

      说着她越哭越伤心,险些昏过去。

      林淙见状也是愣了:“抱歉,我只是一时紧张……”

      他有些手足无措:“我没想到你……”

      “没想到什么?难道以为我要伤害公子吗?”

      “没有,没有”林淙赶紧解释。

      蘅娘一边哭一边捡掉在地上的东西,林淙弯起腰帮她一起捡,可惜有些已经被砍坏没法穿了。

      “要不别捡了吧,一会儿我带你进城买新的。”

      蘅娘掉着眼泪充耳不闻,直到捡到被劈烂的木盒和里面数制两截的木簪,终于彻底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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