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About Summer》一盏夜灯

5、第二篇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

　　盛夏依旧炎热，夏老师的生活总是那么丰富有趣，在我觉得她根本没有烦恼的时候，生活再一次让我见识到了“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那天晚上我刚从外头回来，是的，“桃花源”再好，我也需要去外头见识见识，我自己在商场逛了一天，去了好几家书店和文具店，回来听说有客人。

　　我回自己房间洗完澡，换完衣服在餐厅吃完厨师给我做的甜品，然后隔着老远，我听见了吵架声音。

　　管家过来了，与以往淡定的神色不同，她皱着双眉。

　　“怎么啦？”我悄声问。

　　她叹口长气，摇摇头。

　　我本来不应该去看的，可我忍不住，偷偷走过去了。

　　客厅里有个陌生的男人，高大，长得还行，可是他一下子涨红脸，一下子扯着夏云湄的手臂摇晃，一副誓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夏云湄的额头纹路出现的模样。

　　我看了一会儿，听见一些内容，便自动走开了。

　　接下来大概有一周没见到夏老师的人。

　　过些日子我也看到了夏老师的女儿。

　　那时我正帮忙管家浇花（我也不好总是白吃白喝呵呵？），先是一个比我高一些装扮得非常时髦的女子对我说：“你是新来的花匠吗？”

　　我：“？？？”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灰色T牛仔短裤以及拖鞋，我就这么像种花的？

　　还没完，跑出来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冲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然后捂嘴笑：“嘻嘻嘻嘻她好粗糙啊！”

　　我：“？？？”

　　哇哦，年纪小小会用“粗糙”这形容词，真的是棒棒呢！

　　“哈哈你们别闹。”夏云湄走出来，三位女士站在一起，确实有相似的眉眼，最年长的那位无疑是最美的，她笑着说，“这是我的童老师。”

　　我的。

　　童老师。

　　这断句，配上她望过来笑盈盈的眉眼，我的脸颊发热，也顾不得说什么，转身自己浇花。

　　花匠就花匠吧。

　　她们在花园里聊了几句，最小的那只闹着要吃东西，就一起进去了。

　　我回头望一望她们。

　　明星的后代颜值很难赶得上她们本人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没怎么注意过夏云湄的一双龙凤胎的情况，只知道他们好像都短暂地进过娱乐圈，后来就没听到消息了。

　　那晚的男士应该是她儿子，就我听到的片段，在要钱让他去创业，看起来不是省心的孩子。

　　现在看女儿，好像情况好一些？

　　可没等多久，我听见小女孩的尖叫和哭声。

　　我吓一跳，跑到半路就听到女儿在冲夏云湄叫的声音。

　　“你就是不信他，你就没把他当做一家人，你就是看不起他！”

　　“他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妻女都照顾不了，我确实看不起他。”

　　“怎么照顾不了了，他压力很大啊……”

　　“你们的房子是我送的，车子是我送的，孩子的学费是我付的，他呢？我对他的要求就是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而已，这就压力很大吗？”对比女儿高亢濒临失控的语气，夏云湄的声调稳定而冷静。

　　“啊！”她女儿简直要抓狂了，狠狠地抱起她的女儿，那小女孩被一吓就哇哇大哭了。

　　夏云湄皱眉站起来：“你对孩子发什么脾气？”

　　“别装得你跟好妈妈一样！”她女儿吼了她一句，抱着哭泣的女儿气冲冲地走了。

　　夏云湄无法阻拦，深叹口气，摊了摊手。

　　我悄悄地退了出来，也皱了皱脸，叹气。

　　晚上，我不知怎么的睡不着，下楼。

　　果然在小酒吧台那里看到了以往早就该入睡的人。

　　“过来，陪我喝一点。”她冲我招招手。

　　我：“这么晚了……”话还没说完，酒杯已经在我的面前了。

　　那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些天让你见笑了。”她说。

　　“也，也没有啦……”我有点尴尬，这些也不好写进书里吧。

　　巨星夏云湄，有一对经常向她讨钱花的不成器的儿女，写出来也不光彩吧。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她问我。

　　“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　我说。

　　“嗯，他们把你养得很好，你也争气。”夏云湄微微叹气，“我儿子女儿都不让我省心。”

　　咳。

　　其实也没有啦。

　　我苦笑一声，仰头吞下半杯啤酒：“其实我父母觉得我……”

　　很失败。

　　我妹妹比我要优秀多了，名校毕业，年薪四十万，已婚已孕，丈夫有不逊她的事业，对她也体贴，每一步都走得顺利且比我优秀。

　　“其实……”我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着她，“夏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啊，有两个孩子的家庭，父母能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偏心的？”

　　夏云湄恐怕没想到我问的是这种只要当了家长就会万分敏感且一定会撒谎的话题，她很明显地迟疑了，我哈哈哈笑起来。

　　“不可能做到不偏心嘛，人类本来就是偏心的，总有偏爱。”

　　我觉得父母其实也可以坦白的，说自己偏心哪一个，最郁闷的是实际的行动已经偏到爪哇国去了，嘴上还说“我对你们都一视同仁”。

　　她微微眯了一下眼，没有发表意见，反而一副继续听我讲的模样。

　　“……就我觉得……如果两个孩子一个优秀能干一个不太行的话，父母很容易就偏心，更加影响家庭关系，如果两个都……咳，需要父母操心，反而就一视同仁了吧？”

　　我本来想说两个都废柴，也顾不上偏心了，想了想，还是婉转点吧。

　　这话听得夏云湄连眨两下眼，才反应过来，她呵呵两声，喝完杯子里的酒：“我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我抿嘴偷笑，开了另外一小瓶啤酒，给她倒上。

　　夏云湄垂眸看着我的动作，唇角漾着一点笑意，我能感觉她的眼光撩到我的脸上，我能感觉我的脸颊热热的，我定定神，倒完也给自己倒了一点。

　　“以前年轻时忙工作，忽略了他们的成长，但哪有办法？总得生活，总得赚钱，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完美母亲……”夏云湄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完美妈妈完美母亲就是这社会环境给女性的枷锁，人就不可能是完美的，怎么到了做妈妈就要求一定要完美呢，这完美的标准什么样呢？谁定的呢？”

　　她勾了勾唇角，托腮认真听我讲。

　　我继续讲下去：“我曾经写过一个剧本，需要去查些育儿资料，可是我没孩子，所以我就到微博去查资料。”

　　“咦，怎么查？”

　　“现在自媒体很发达，有很多的领域的网红博主，母婴博主也是一类，不过这种通常不够真实，反而是一些微博的大V，她们怀孕或者养孩子的过程会有一些真实的感悟，还有她们的评论区简直是宝藏。”

　　“嗯？怎么说?”

　　“我关注一个很有趣的博主，她怀孕之后，连吃什么底下的评论区都有很多意见，生过孩子的没生过孩子的都有一大堆‘为了孩子好’的原理，男的女的都要发表意见，这还没生呢，生了就更了不得了……”

　　“女性是架着枷锁活着的，其中女性中妈妈的枷锁是最重的。有时我发现即使同为女人，也很难互相理解，很难有同理心。”

　　夏云湄笑了：“你们这一代还是会好一些，我那个年代……”她笑着摇头，叹气。

　　我们默默地碰了下杯。

　　静了一会。

　　她笑了下，又叹了口气：“我再怎么做，他们也总是对我一肚子怨言，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望着她的侧脸有一会，大着胆子问：“其实他们的要求会过分吗？”

　　他们指的就是她的那对儿女。

　　“还行吧，现在也不敢过分，”她笑笑说，“我也把他们都安排好了，哪怕我现在不在了，他们一辈子也能不愁钱度过。”

　　哇哦。

　　我在内心叫一声。

　　一瞬间的感觉还是很羡慕的，不由得说：“那他们还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啊？”

　　我是真的不解。

　　夏云湄笑：“把他们生出来也就给了他们抱怨我一辈子的权利。”

　　“也，也不会一辈子这么久吧？”

　　“唔，可能我死了就会好一点，可也未必。”

　　这话说得我都难过了。

　　我年少时虽然也对父母有些埋怨，近几年是没有了，已经很平和了。

　　沉默了一会，想起自己还是要劝人呢，不能让好看的人沉溺在负面情绪太久。

　　“其实……我年轻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自己一定可以不靠父母，在邶城闯出一番名堂，结果呢，现在就被狠狠地打脸，其实现在大部分的人很羡慕能帮助自己的父母，没有人会嫌弃坚强的后盾。”

　　这是真心话。

　　以前的我真是雄心壮志，又蠢又天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可是在邶城，满地都是985和211，一块广告牌砸下来，能砸死十个八个有点点灵气的小作家^

　　灵气，多么不值钱的词啊，Pin 多多都不拼团了。

　　我这种，一毛钱一打。

　　现代社会，“酒香不怕巷子深”已经不管用了，现在讲究人情，人脉等等，有人稍微拉一把很快就上岸了。

　　我已经在外头撞墙撞得头破血流，已经没什么志气和脸皮了。

　　这时候如果我妈妈说：“太辛苦就回来吧，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或者对我说“要不要父母帮你一下”我可能厚着脸皮就应了。

　　无奈我家里的长辈一听到我说一句“最近过得比较紧张”就已经皱上眉头，语气全然的鄙视和不耐烦“你都三十了怎么还混成这样？”“你不看看你妹妹？”“钱也赚不到怎么也不找个有钱的嫁了？”“你妹妹每个月往家里拿回多少钱？爸妈已经不要求你了，你怎么敢说手头紧？”

　　……

　　各有各的父母，各有各的子女，谁也别羡慕谁。

　　都是自己的命。

　　“我现在觉得能啃一辈子的老也很幸福的，呵呵，可能在大人眼里觉得这样很没出息，但是换个角度想，能把孩子的一辈子安排得稳稳定定顺顺利利，这是一件很不了起的事情，”我感觉自己有些喝多了，脸颊发烫，眼眶也烧烧的，“虽然离完美妈妈还有一点距离，亦不远矣。”

　　这次是我主动把杯子递过去，夏云湄凝视我，眼光有点深，她与我轻轻一碰。

　　“好吧，这次安慰到我了。”

　　那就好。

　　我扬起笑容，稍稍别转脸，飞快地抹了下眼睛。

　　我们静了有好一会儿。

　　她忽然笑了一下：“刚才说什么，你年轻的时候？”

　　“啊对啊。”

　　她忽然正脸看我,似笑非笑：“你是在骂我呢？”

　　我差点没呛到，抿紧唇：“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你有多少岁？25？”

　　我笑起来，有些开心：“哪里啊，我都30了，不小了。”

　　“才30装什么大人口吻？我孩子都比你大好吗？”她端详着我，我们四目相对，离得很近。

　　我发现她长了一张鹅蛋脸，肌肤是一种微微泛光的奶油白，眼睛明亮，水汪汪的，看着非常的年轻，可她不是那种稚嫩没有风韵的年轻，像一幅有点年头的画，让人沉浸其中不想移开视线。

　　尤其当她凝视着你的时候，有一股平静的，深沉的，温柔。

　　我的眼眶不知不觉潮湿了起来，：“我……”

　　我掩饰得清清嗓子：“30也不小了吧。”

　　我没有做小孩的权利。

　　“哎呀，怎么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她做了一个意料不到的动作，她伸手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

　　我整个人呆住了。

　　我整个人应该是宕机了一会儿，不确定有多久，等有知觉的时候我已经跑回房间里了。

　　她的手好温柔好温暖啊。

　　好久都没有人类以这么关爱的方式触碰我了。

　　我轻轻地用手摸摸自己的头顶，感觉自己像一块石头，被她一拍，分崩离析了，所有的委屈化作石屑飘散，化作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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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评论和霸王票，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