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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天下三绝(中) ...

  •   李迳年的北侠,维持得很不容易。
      江湖上自然是好坏之别,也有假好人,真坏蛋,但要一心一意做个心口如一的大侠,不是一天一月的事儿,日积月累才到今天。
      其实反过来想想,坏蛋也不容易,能持之以恒的作恶,也挺不简单。比如今日的南宗,那个叫刘士靖的家伙。
      这人李迳年也没见过,但江湖上这人名声很怪,也很臭。
      说他不好的占了九成九,原因只在这人浑浊难辨黑白。消息是极灵通的,有甚麽不明白的只管问他去,保准能晓得你要的。可是怪就怪在这人的脾气上,他若是不乐意,随你求他甚麽许他甚麽,不告诉就是不告诉。
      说起来很随性,但传闻刘士靖踏入江湖的时候儿也不过十五岁。手刃江湖第三剑客金楚峰,一剑毙命,干干脆脆。据说金楚峰死都时候儿眼睛都闭不上,而这个翩翩少年却笑了。
      刘士靖的笑,阎罗王的刀。
      杀个人在他眼中不是甚麽稀罕事儿,事实上江湖也有传言,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叫刘士靖杀人一百他断不会提九十九个脑袋来见你。
      这种人,自然是江湖上看不起的。但他本人却不在意。
      而与刘士靖交好的,放眼看来是少之又少。
      有人说他孤傲,有人说他目中无人。李迳年只晓得这人二十岁以后甚少离开平心崖,颇有些离群索居不问世事的意味。
      只是离群索居甚麽的也不对,他压根儿就没和这江湖亲近过。但是他的无极门,却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网。真是怪到家了。
      但现下李迳年不得不去找这个古古怪怪的刘士靖。
      因为南宫家死了人。
      其实南宫家死了人,跟他也没关系。但传言这事儿与药王毒王有关。而毒王身上背着江湖多人的性命。他这个北侠,总得问一问。
      李迳年上平心崖,这话听着就像一出戏。
      平心崖自然是在个山上,一路只见雪压青松冰花雪扬,呵出的气散在风里,腾起一片雾来。
      几乎没有路,马走的艰难。依稀可辨的小径上随时有枝桠伸出,一不留神就将斗篷挑了下来。李迳年颇有些狼狈,最后只得下马。
      自然也可用轻功,但李迳年那天不晓得想甚麽,竟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山顶有所宅院,笼在雪中,浑然一体。
      扣了门,好半响才有人来开,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像见到个怪物。
      李迳年报上姓名,想见刘士靖。
      本以为对方一定拒绝,不想下人恭恭敬敬引他进偏厅稍坐,不忘热心的给他扫了扫身上的雪。不一刻来了个自称叫程渝的人,说是南宗府的管家,请他去花厅见主人。
      路上程渝笑呵呵的连连赔礼,说平心崖很少招呼客人,有甚麽礼数不周的请他别见怪。李迳年很诧异,随口问了一句平日都甚麽人来。程渝想了想,颇有些为难的说,也就南宫家的偶尔会来,但来也都是自个儿翻墙进去,很少有人如他这般敲门的。
      李迳年对刘士靖这一家第二个印象,还是怪。
      李迳年踏进花厅,就看见堂上摇椅里躺了只狐狸。眨眨眼睛再看,哦,是个笼着狐裘的男人。
      懒懒散散一身白狐皮毛,头发全垂下来,一条腿曲着,一只手弯着捏着杯酒。面上要笑不笑的,一屋子的香。分不清是酒香还是花香,敛艳靡丽的,像个看不见的妖精。
      才皱眉,就听见那人漫不经心道:“北侠?”
      李迳年有点儿尴尬,只好拱手:“久仰。”
      那人诶了一声,转头看过来:“久仰?久仰我甚麽?”
      李迳年哽了一下:“南宗大名…久仰。”
      那人哈了一声,轻轻一弹指,那杯酒飞到一侧小桌上稳稳停住:“我这名声可不怎样,刘士靖也没见过李大侠,这些江湖虚礼就免了吧。”
      李迳年看他一眼,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刘士靖拍拍头:“诶,都忘了,你坐吧。”说着往里缩了缩。
      李迳年又是一愣,但看看这花厅…竟除了这张躺椅再无可坐的地儿了。别说坐的,这件花厅里竟是只有一窗、一椅、一桌罢了。
      刘士靖看他一眼嘿了一声下榻来立着:“我倒是忘了,堂堂北侠,自然看不上我这儿没规矩,不如请大侠移步?”
      李迳年深吸口气:“便站着吧。”
      刘士靖哦了一声,却不接话。李迳年尴尬几分,只得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是不是该说北侠光临,蓬荜生辉?”刘士靖伸个懒腰,扭了扭脖子。
      李迳年一皱眉,刘士靖转头看着他:“失礼失礼,我是真不习惯这些,北侠见谅?”
      李迳年瞅他一眼,只觉得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闪着点儿叫人心惊的狡黠之光,自个儿哭笑不得。
      刘士靖却歪着头打量他好一阵:“有事儿就说吧?”
      李迳年咳嗽一声:“不日前窃闻南宫家——”
      “哦,你看你看,那朵梅花可是今冬头一朵。”刘士靖转开眼睛,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走走走,咱们看看去。”
      李迳年身不由己跟了出去,低头看着握住自个儿手腕那只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鼻端那股香气浓烈起来,深深的刺入心肺里去了。

      在树底下站定了,李迳年重起话头:“南宫家出了人命案子,不知南宗晓不晓得?”
      刘士靖抬头看着树梢:“这棵梅花树是我家五儿生的时候儿种下去,到今年才开花,你说难不难伺候?”
      李迳年皱皱眉:“南宫家的大小姐——”
      “诶,怎麽左边这一瓣比右边大一些?”刘士靖眯起眼睛伸伸脖子,“你看看是不是呢?”
      李迳年耐着性子看了一眼:“似乎是。”
      “诶呀呀,总是养不出一般大小的,真是可恼哇——”刘士靖拍拍头,歪着脑袋打量那朵花,“我说北侠啊,你喜不喜欢花呢?”
      “呃?”
      “花啊,比如梅花啊…”刘士靖摸着下巴,“可做点心,可入酒,女子做梅花妆,分外清丽啊。”
      李迳年沉默一阵方道:“赏花之类可再择日,今日拜访南宗,真是有要事。”
      刘士靖斜他一眼:“我看你这要事也不打紧,不然你早说了,干嘛还在这儿陪着我废话?”
      李迳年脑中闪出“不可理喻”四个字。
      刘士靖拍拍他肩膀:“上山不好走吧?走了一路你也该累了,平心崖没甚麽好,不过地方大,你住下吧?”
      李迳年来不及说话,刘士靖已经转过头去喊了一声:“程渝啊,给北侠收拾客房,乐意住到甚麽时候儿就住吧——”说着竟头也不回的走了,口里还嘟囔着,“五儿呢?又躲哪儿了?爹来啦——”
      李迳年连皱眉的心都没了,转头看看树上那朵梅花,倒是开得很灿烂。

      好吃好喝供着,一点儿怠慢也没有。李迳年住的很舒服,就是稍微有些不习惯…
      太静了。
      偌大平心崖上,他李迳年三天下来除了管家程渝之外再没见过其他人。本以为是想软禁他,但凝神查探,这附近是当真一个人都没有。
      信步出了房,果真一个盯梢的也无。
      李迳年拿不准刘士靖是个甚麽意思。问过程渝想见刘士靖,程渝只管哭丧起脸来,口中只问是否自个儿怠慢了贵客,叫他心中不乐了。李迳年也就不好再言,但心里始终不踏实。
      这天夜里落了雪,屋子里拢了炭火,一点儿都不凉。李迳年喝着程渝送来的梅子酒,转过几个心思,还是打算去找刘士靖。
      出了院子转了几圈,李迳年有点儿晕。这院子层层叠叠,屋舍院墙相连,游廊甬道相通,走过几个院落就不晓得身在哪儿了。想找个下人问问,可这大宅子里除了风和雪,连个活物也不见。
      诶,也不对,堂下的树木倒都活着。
      李迳年想了想,明白是中招了。
      这院子排列分明是个阵法。
      苦笑一下,早晓得南宗不简单,可自个儿还是上了当。
      既然迷路了,也就不着急了。横竖慢慢走,总会撞见人。等见到人了…
      李迳年不意间一抬头,心猛地跳动起来。自个儿不晓得怎麽转进花园里了,纷纷扬扬的雪一直往下落,梅花树上的红梅白梅分外清奇。但叫他转不开眼睛的,是梅花树下那个人。
      一身白锦华服,墨黑的头发束在顶心。手里提着一柄软剑,正缓缓舞动,不像出招,倒像在跳舞。剑招清灵,出手方位诡谲,却又凌厉生风,舞过处,梅枝摇曳,落下一簇雪来。
      那人面上淡淡的,眉毛扬起来,嘴唇轻抿,漫不经心,却又叫人移不开眼睛。
      听见有人进来了,他转头看一眼:“诶,北侠大半夜不休息,怎麽跑这儿了?”
      李迳年愣了愣才回神:“南宗不也没休息?”
      刘士靖笑笑收了剑:“一直等着北侠啊。”
      “嗯?”
      “北侠来寻我,候了这麽久,想来也该想清楚究竟想说甚麽事儿了吧?”
      “头一日来时,便想问了。”李迳年定定神,“南宫家的命案,不知南宗如何想?”
      “他家的命案他自个儿去想,和我有甚麽干系?”刘士靖耸耸肩,停了舞剑,淡淡的雪花落了几片到他肩头。
      李迳年皱眉:“那不知南宗可有甚麽线索?”
      刘士靖看看他:“我还真不明白呢…南宫家和你非亲非故,你管这闲事做甚麽?”
      李迳年正色道:“江湖中总要讲公道的!”
      刘士靖古怪的看他一眼,就走进几步,上上下下看了一通。李迳年叫他看得浑身难受,正想说话,不了刘士靖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了忍,却又微微侧过脸去放声而笑。
      李迳年有点儿恼火,但目光触到那张笑颜,便又说不话来了。
      刘士靖的笑,阎罗王的刀。
      不知怎麽,脑中又跳出这句话来。
      刘士靖笑完了,才拍着他肩膀道:“北侠啊北侠,管闲事莫非是大侠通病?”这就挤挤眼睛低声道,“这事儿你最好别管,人家的家务事,你管了作甚?”
      李迳年正想问,而刘士靖已转身走了:“北侠在平心崖也待了很久了,若是喜欢不妨再多住几天吧——”
      李迳年不晓得为何不追上去问个清楚,大约…大约是那个笑太过耀目,在这暗夜里熠熠生辉,连着肩上那仿佛柔情万千的举动一般,深深的往心里刻了进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是纯洁的仰慕,纯洁的吸引!
    呃,今儿还有一更的。。。但是人好少啊。。。桑心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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