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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这只手,极好看。

      像隐于林间的世外仙人的手,颇有仙风道骨。

      岁穗下意识顺着这只手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沉静的黑色眼眸,似雾似海。她微怔,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熟悉感,像是.....

      “我们见过吗?”她脱口而出。

      手的主人似乎也愣住了,眸色稍顿,望着她没有说话。

      其实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这也太像搭讪了,还是那种不怎么聪明,落伍的老套搭讪了。

      岁穗的脸瞬间就爆热,好在她不是那种爱红脸的肤质,倒也看不出来。她连声道歉,然后想到男人递来的伞,又忙不迭地道谢。

      哪有人又道歉又道谢的,岁穗差点被自己蠢到,不好意思地向对方解释:“我就是刚才突然觉得你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搭讪,你别误会。”

      闻言,男人长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他对上岁穗那双澄澈的眼睛,几秒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岁穗余光扫了眼自己头顶上黑蓝色的大伞,刚想说什么,下一秒,一叠灰色的手帕被递到她面前。

      “新的。”

      男人的声音清冽温和,白衬衣的袖口下青筋浮起,指骨根根分明,皮肤是透着冷的白,说不出的矜贵好看。岁穗没忍住多瞟了一眼那手,说了声谢谢去接,手指无意间擦过男人的指尖,电过般微颤。

      “快回家吧。”他把伞柄塞进她的手心,抬脚欲离开。

      岁穗想也没想就拉住了男人的袖口,等对上那双深邃的眉眼时,她一阵脸热,把伞递了回去:“你的伞。”

      年轻女孩的指腹温软,祁遇滚了滚喉结,移开视线,冷淡地抽回手:“不用还了。”

      不等岁穗再说话,他快步离开,岁穗追了几步,竟没再看见人影。她握着伞柄,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方手帕,上边似乎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

      这人好生奇怪。

      雨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岁穗没再多想,拎着裙摆绕开水坑,一步步朝着出租房的方向走着。

      瀑布般的雨水还在下,把车窗都冲刷得要看不清那道瘦弱的身影了。

      祁遇仍旧一瞬不瞬地看着。

      无人看见的角落,他修长的骨节因为用力克制而泛着劲白。

      特助在后视镜里瞄了好一会儿,他不理解自己这位古怪的上司,为这位岁小姐做了那么多事,刚刚为什么不顺势提出来送对方回家,这样双方的关系也能趁机拉近些。

      何至于每次都只能静静地看着。

      祁遇看了许久,特助实在忍不住,他提醒得委婉:“祁总,雨这么大,有伞也不怎么顶用的。”

      车内寂静。

      就在他以为祁遇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祁遇淡道:“我们两个陌生男人提出送她回家,不觉得很危险吗?”

      特助一时语塞,然后才磕巴着:“可我们不、不是坏人啊。”

      “我们不是坏人,那别的人呢?”祁遇的嗓音渐冷,似乎有点怒气,但他平常时好像也从来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若是她因为我们放低警惕心,以后碰见了坏的人会不会也轻而易举地就相信?”

      特助彻底哑口无言,他心下暗忖,那不是也还有您呢嘛,比谁都要在意岁小姐,怕是岁家父母都没这样。

      仿佛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充满了冷气的车内响起一声低不可察的轻叹。

      “可我要是不在呢?”

      这句话说得极轻,不像是祁遇一贯的风格,特助不确定地又看了眼祁遇,不解:“您是说出差吗?”

      “平日里都有专人跟着岁小姐,安全是不用担心的。”他想让老板放心,看了眼手机又补充道:“那边说岁小姐已经上了我们安排的的士。”

      不远处那道娇弱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隐没在风雨中看不见,祁遇收回视线,靠着椅背闭上眼,眉宇间的疲倦不自觉流露:“走吧。”

      -

      第二天上班,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讨论昨天的大雨。

      毛小糖凑过来蹭了岁穗桌上的奶糖后,得知她昨天淋了雨,懊恼地直拍脑袋:“昨天李寒山送我,早知道就叫上你了。”

      岁穗说了有好心人借伞,她立马兴奋八卦,在发现岁穗连对方姓名电话一样都不知道后,长吁短叹:“你这样不行宝贝,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男朋友啊?梦里的男人可不靠谱啊!”

      不等岁穗说话,她抬手阻止。

      “你可也别说你那个笔友。”毛小糖瞪眼,语气中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连面都没见过,还不知道男的女的。”

      岁穗:“......”

      她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岁穗有个书信来往了好多年的笔友Y,他算是岁穗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有共同话题,很是合得来。至今没见过面,不知男女,偶尔会互赠点小礼物。

      有时候是旅行风景的明信片,写了寄语,有时候是小物件,恰好是岁穗用得上的。像前些天被岁明打破的台灯,就是Y送的。精致小巧,造型也别致可爱,上网都搜不到同款。

      岁穗怕黑,这盏小台灯再贴心不过。

      毛小糖是个外向的,见不得岁穗总是一个人小可怜的模样,于是等岁穗再回神,她已经拍板定下周末的爬山之行。

      邀请了她口中,据说帅得惨绝人寰的表哥。

      下班之前,办公室躁动起来。毛小糖在李寒山办公室外听完墙角后跑进来,兴奋地八卦公司即将迎来一位光是眼神就极为勾人的帅哥CEO。

      “五官深邃,清冷中透着点低郁,简直就是个天仙!”她说。

      回到座位上,见岁穗下班,捧着脸嘀咕:“我突然觉得他比我表哥帅多了,要是你俩能在一块就好了。”

      岁穗:“.....”

      她何德何能幻想最上边那位啊喂!

      ......

      “不好意思,这灯的构造精密,我们这修不了。”老人取下老花镜,很是遗憾地告诉岁穗。

      这已经是第七家婉拒修理小台灯的店了。

      离开时,老人不太确定地说:“这应该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我这种小店没有里边的零部件。”

      谢过老人家,岁穗拎着袋子去坐公交。天公不作美,又下了雨。雨水如雾,细细密密的,透着凉意。

      岁穗感觉很冷很冷,但身上却滚烫。

      刚错过一班车,还要等好久她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蹲下。

      斑马线上一对少年和少女背着书包走过,男生高大清瘦,举着的伞倾向少女,将她护得很好,但自己的一个肩膀却露在外边。校服被淋湿也毫不在意,略低着头听女孩子说话。

      脑海中的某一块模糊地带蠢蠢欲动——

      不知为何,潜意识里自己真的也有一位住在对门的青梅竹马。

      他们感情很好。

      但事实上,她家对门空了很多年,更不可能有一位清冷卓绝的少年。

      没由来的,她就想到了梦里的那个男人。刚开始梦到,觉得还有点意思,又有点害羞。

      可随着后来的每一天都会梦见他,每一次的梦境里,男人都会穿着不同的衣服,出现在不同的场合里,看着她。岁穗开始觉得害怕,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甚至为此生熬着夜,抗拒睡觉。

      再后来,她发现这样没用。熬不住,索性就摆烂。随着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每天晚上的梦。

      反正男人好看得紧,跟他对视,不亏。

      这样想着,岁穗蜷缩了缩身子,双手环抱着膝盖,这样会更暖和点。

      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滚烫的,但寒意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将她冻得忍不住泛起了困意。

      恍惚中,她回到了大学毕业的那个暑假。

      彼时正逢弟弟岁明初升高,家里的气氛因为他的中考成绩和预科班而变得压抑,空气中充满了爆炸分子。只要有一点点火星子出现,就有可能将风平浪静的家点燃。

      岁穗走出房间,岁父声音压着的情绪呼之欲出:“你到底什么意思?让你问同学你不问,给你找了几个选项你又不满意,现在来不及了,别人都开始上了。再不,要么有的早就开始上课,要么有的班不收分数线没过重点线的。你究竟要怎么样?”

      弟弟岁明一把把正在游戏中的手机摔在旁边,反呛:“什么我要怎么样啊?那你现在说我有什么用呢?那些地方的氛围一点都不好,你知不知道就几个人在听老师讲课啊?”

      岁父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岁明中考完自我感觉良好,狂妄的不可一世,放言重点高中轻轻松松。谁知道成绩公布出来,所有人都考得很好,他的成绩离重点高中的国际班都还差三分。

      市重点的国际班分数线比重点的普通线要低十分,岁明还差三分,国际班说直白点学费高昂,说白了是给差点分的孩子一个花钱买进去的机会。

      中考后大多数的同学都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初升高预科班,只有岁明在家日夜颠倒的看电视,打游戏,睡觉,问他身边的朋友上了什么补习班,他也不愿意问。等到成绩出来,大多数预科班已经开班一两个星期了,早不收人了。

      岁穗和岁母好不容易找了个离家近,还剩个第二批开班的预科班,岁明去试听了后,回来说什么没有学习氛围,那里的学生都是普高的。话里话外,希望岁父单独找各科老师给他一对一的上课。

      用岁穗堂姐的话来说就是,眼高手低。

      高中物理方向选科,六门课,每门都一对一的补课费对于只有岁父一人工作的家庭来说实在困难。

      岁父岁母犹豫,没同意,他就甩脸色,昨天急了就说不补了,摆烂吧。然后拉着岁穗要一起开黑,打排位。

      离家近的预科班次日就要开班,眼看岁明要错过这最后一次机会,岁穗一家人急得上火。岁穗劝了好多次,被正值叛逆期的少年气哭了不止一次。

      听他还死不悔改,岁穗没忍住出声怼了岁明几句。谁知道这一句话点燃了叛逆的引子,一本书飞过来,直接砸中了岁穗的脸。

      “管好你自己吧先!”

      鼻梁被砸得生疼,瞬间眼泪就出来了。

      姐弟俩就此打了一架,最后两人被正在火头上的岁父好一通臭骂,快到上班的时间,他交代岁穗出门找找补习机构后摔门走了。

      他走后,岁母也冷了脸两人不懂事。

      鼻梁仍隐隐作痛,岁穗再也不想沉默,冷笑了声:“活该,都是你们惯的。”

      一千一双的鞋,他要就买。又是生长发育阶段,一双鞋穿不了多久就得换。

      岁母气得让她滚出去,岁穗拿了手机就走。

      正值秋高气爽,走在路上格外的舒适。

      微信里有男友一个小时前发来的语音,岁穗点开。男人嗓音小提琴般低磁悦耳,他含着笑意,仿佛就在身侧:“我倒是有个办法。”

      上一条消息是岁穗向他吐槽家里郁抑的气氛。

      这能有什么办法?

      新的语音条滴声后——

      “嫁给我,成为祁太太。”祁遇似乎是没忍住笑了声,手机那头夹杂着一些医护人员嘈杂的说话声,他压低了声音,“好不好啊,穗穗?”

      哪怕隔着手机,岁穗也能想象出祁遇那张招人的脸此刻肯定是噙着笑的,他这样的语气实在太缠人,叫她脸热。

      “你倒是想得美!”岁穗娇嗔着回道。

      发完消息,她仰头看向不远处的医院大楼,边走边盘算着等祁遇下班后要去哪儿吃饭。

      然而等到她进了医院,却险些被人群推搡。

      “好像不对劲。”

      “快走快走。”

      “离他远点。”

      岁穗没听清,不明所以地看向人群中心,视线被人头挡住,什么也没看见。

      她换了条楼梯上去,给祁遇发了条消息。

      男人回了条语音:“你在办公室门口等下,我这边没多久就能结束。”

      然而刚到他的办公室门前,一个穿着棕色外套的中年男人就出现在她的身后,神情说不出的诡异,呼吸沉重:“那个叫祁遇的医生在哪?”

      中年男人一只手揣在衣服里,像是藏着什么。

      他的站位将岁穗逼进死角,岁穗的眼皮子陡然跳个不停,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中年男人浑身颤抖起来,逼近她,语气中透着不耐烦和暴戾:“问你话呢?”

      医患关系向来是紧张的,岁穗手插在口袋里,解锁后沿着记忆拨出了祁遇的电话。面对中年男人的逼问,她缓缓摇头,挤出一个笑:“您要不坐会儿,我去帮您找。”

      可下一秒,中年男人就像是发了疯似的,瞬间从外套下抽出手,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太阳穴的青筋更加凸起,面容因为愤怒变得格外狰狞可怖,疯狂地挥舞着刀具:“你去死,你去死,你们这些医生都是一伙的!!!”

      他见岁穗站在医生办公室前,便误以为她也是医生。

      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岁穗退无可退,后背紧紧抵在门板上,锋利的刀锋擦着脸颊挥过去。只瞬间,她的脸上就多了道血痕。

      岁穗血色全无,脸色如同墙壁惨白。中年男人的眼眶充血,他握着刀,魔怔地念叨着医生杀人,医生害死病人天理不容的话。

      莫名其妙,她想起来前些天和祁遇视频,他眉头紧蹙,说起接手了一个病人,疾病缠身,情况复杂。动手术的风险很大很大,但不动手术是一定会死。于是医院在家属签了同意手术的协议书后,由祁遇为她主刀。

      几天后,祁遇说那位病人去世了。

      没有医生错误操作,没有任何人为事故,是那位病人的身体状况的风险。每个有关医生都曾为这位病人的手术竭尽全力,熬夜看案例,睡前也在想。

      有时候岁穗也想问,那要是碰上不理智的病人家属怎么办呢?

      祁遇上班的这些年来,光是她见过的医患纠纷就不少。患者家属打上门,围观者拍照、拍视频,口诛笔伐。医生不能还手,不能愤怒,连躲避都会被解读为心虚。

      祁遇有次被一位病人家属泼了开水,手被严重烫伤,原定于第二天的手术被迫取消。那位等着他为母亲动手术的中年女人得知后,晕了过去。

      那是岁穗最害怕的一天。祁遇年少时便立志当医生,可倘若他被伤了手,再也无法上手术台,他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这无异于画家断臂,音乐家失聪。

      电话被接通的瞬间,手机会震动,声音在无人的办公室前格外明显。

      中年男人眼神骤变,凶狠地看向岁穗。

      接下来的事情恍如一场梦。

      那双粗糙的大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上寒光凛凛。

      她挣扎着拿出手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声道:“阿遇,别回来。”

      皮肉被刺破的同时,手指微动,紧急报警瞬间拨号。

      锋利的刀刺穿腹部,岁穗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力飞速流失,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反倒稍后才至。

      有刚好经过的护士见了,尖叫声,呼救声。

      中年男人愤恨地又补了几刀,鲜血溢出嘴角。后来来了许多许多的人,可男人杀疯了,挥舞着刀乱砍。

      好疼,好疼。

      一双温暖的手护住了岁穗。

      她吃力地睁了睁眼,祁遇的脸还是那么好看。只是此刻,他的眼里满是慌乱,崩溃。余光中,中年男人挣脱了好心人的桎梏朝他们冲了过来。

      抬手。

      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秒,岁穗奋力将祁遇撞开。

      “嗤——”

      “穗穗——”

      医院的白墙上,盛开着妖冶的花。

      刺目,冰冷。

      .....

      “穗穗....”

      红与黑,尖叫与警笛声,光影交织间,有人温柔地喊她。

      残忍的梦境仍余下碎片。

      岁穗睡的并不踏实,那柄刀好像再一次居高临下地捅下来,那凶手好像又一次追逐着她,她害怕,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

      恐惧,还有不舍。

      眼看要醒,后背被轻轻拍打,哄小婴儿似的,一下又一下。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说:“穗穗,睡吧。”

      “我在这,不怕。”

      那声音仿佛有魔法,睡意席卷而来,将她吞没。

      男人冷白指骨分明的手,耐心温柔地轻拍着年轻女孩纤瘦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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