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怨》舞婼

60、魂归芙蓉地，因缘和合平

　　灵心轻轻一挥右手，一道虚无缥缈的门便出现在二人眼前，灵心对顾采依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柔声慢语道：“此乃芙蓉原福地，你虽身躯与常人无异，却依旧需要修行。好自为之吧。”
　　顾采依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便踏入了那道门中。

　　“师父，他怎么还没有醒过来，是不是你的药量太大了？”碧月坐在白石郎身边轻轻地摇晃着他的胳膊，“若是适得其反该怎么好呀？师父——”
　　白石郎稳如泰山地坐在大殿门边上，面对着碧月的骚扰也只是笑了笑，“快了。”
　　“一个时辰之前您就这么说了……”碧月噘着嘴一脸不满意。
　　屋内的人依旧安静地睡着，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吵闹，以及各种清脆的鸟鸣。
　　“师父，师兄他醒来真的会忘了顾采依吗？会不会连我们都忘了？”
　　“荀上神亲自借来的相思凭一定会让他忘了采依姑娘的，更何况他们的缘分也只有那区区十余载。”白石郎淡然道。
　　“如此便好。”碧月一脸憧憬地笑了笑，“多谢师父，我进去陪他了。”起身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内。
　　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眸，看见了碧月之后对她微微一笑，“碧月……”
　　碧月欣喜的疾步上前扑到他怀中，紧紧地拥抱住他生怕下一秒便被人抢走了。

　　荀逸鹤站在玉蕊树端上回忆着几日前的一幕——
　　顾采依离开醉鹤居后，荀逸鹤无限担忧地叹了口气，转身拍了拍禺疆的肩膀，“这一次恐怕要为难兄弟你了。”
　　禺疆有些不解，“我并未帮她如何会为难我？”
　　“灵心姑娘向来以求助者最为珍重之物作为交换条件，你觉得她会拿走采依的什么？”荀逸鹤打开手中的白色折扇轻轻地闪动了两下。
　　“长生？”禺疆恍然，继而又格外淡然笑道，“那又如何，她抽去了采依的寿数作为交换也不足为其，我无所谓。”
　　荀逸鹤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他知道此刻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她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而他一如既往的追随尽管知道她不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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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您来尝尝女儿新泡的茶吧。”树下响起一阵清脆的呼唤声，荀逸鹤却依旧站在树端之上，仿佛并未听见。
　　诺儿仰着头看着那个飘逸的白色身影，顿时格外失落，轻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荀逸鹤的回忆飞速的回到了数千年前——

　　“丫头，丫头……”禺疆跪倒在海岸，双手将那一只蓝色的鸟儿捧在手心里，泪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是玄冥哥哥害了你，对不起……”玄冥的心在看见女娃被害的整个过程后，仿佛被生生剜下扔进了油锅里，疼得不能自己。
　　荀逸鹤站在远处的礁石后观望着他，抬起头时他看见一只海燕极速飞奔而来，须臾便一头撞在了那只蓝色鸟儿撞死的石头上，登时鲜血四溢，它的身躯伴随着一阵哀鸣凋落了。
　　荀逸鹤抬头看了看天，有些阴沉沉的，似乎有一场大的风雨要降临了，他几步来到禺疆身后轻声道，“我刚刚收了她的心愿，或可令她重生，只是这重生是需要代价的，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禺疆怔了片刻，仿佛看到了一株救命稻草，立刻收起全部的哀伤，“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只希望丫头不要就此灰飞烟灭。只是你又为何要帮我？”
　　荀逸鹤淡淡一笑，“我只想真心交你这个朋友。你若信得过我就随我去蓬莱醉鹤居吧。”说罢便御风而走。
　　禺疆立刻跟着他一同去了。
　　回到醉鹤居后，荀逸鹤立刻在整个居所的上空布了一层结界，然后对他说道，“若想要这姑娘魂灵不灭，可将其引入芙蓉原福地，令其残魂在芙蓉之中静养，数千年之后方可以你的寿数重塑她的人身，你可愿意？”
　　禺疆知他法力高深，听他所言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于是应承下来，“我愿意，只是这芙蓉园福地……”
　　“那是一个不属于三界的玲珑世界。”荀逸鹤淡笑，“也只有那里可养她的残魂。既然禺公子已经答应了，那么他日若有变故亦不可反悔。”
　　禺疆一心只想让女娃复生，哪里能想得到以后？他知道炎帝虽为女娃之父亦有令人起死回生的本事，但却无法让其行此法事，一来他担心炎帝得知实情会迁怒整个东海，二来炎帝公正廉明定然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徇私枉法。
　　此时听闻荀逸鹤的方法顿时喜上眉梢，“先生若能救活丫头，禺疆感恩不尽，又怎会言悔？请先生施法吧。”
　　荀逸鹤见他如此坚定，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反问了一句，“你不后悔？”
　　“不后悔。”
　　这三个铿锵有力的字眼像一颗定心丸落在了荀逸鹤心中，他伸手与玄冥击了一掌，“好。”然后将他带入密室之内作法。
　　时光如白驹过隙，恍然而逝，数千年亦是飘然而走，荀逸鹤掐指算出那丫头养好精魂的时日后，便约着禺疆一同去芙蓉原福地将其从一朵盛放的芙蓉中接了出来，又合力作法将她送入了尘世，只是这次作法禺疆押上了自己所有的寿命。
　　因在三界之外作法，故而可以瞒天过海逃过三界。
　　禺疆一直不解为何此事不能告知炎君，荀逸鹤道，若是天帝与炎君得知此事那芙蓉原岂非要暴露？待到功成之时再行言明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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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事情顾采依全然不知，即使后来她清楚了自己便是精卫的转世后也不再记得芙蓉原，更不记得当年禺疆那么决然的将全部寿命给了她，于是她才得以长生。
　　然而她将这万年寿命拱手赠与他人时，禺疆便也受到了牵连，灵心收了功法的同时，禺疆瞬间化为了一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所有法力一夕之间全然消失，他此时忽然明白了数千年前荀逸鹤追问的那一句：不后悔？
　　是的，他从未后悔，即便如此他依然感激在那个时候遇到了荀逸鹤。站在幻海宫的望月台上他缓缓闭上了双目，自从他失去法力之后，整个幻海宫海市便开始慢慢的崩塌了，就在他疲倦的合上双目之时，整个幻海宫瞬间消失在北海上空，禺疆如同一尊雕像般落入了海底。
　　荀逸鹤化作一道流光从天际飞来，企图接住他坠落的身躯，却是徒劳，眼睁睁看着他坠入深海，叹息一阵之后挥手使出术法为他的躯体设了一层结界，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要想个办法救醒禺疆。
　　回到醉鹤居后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每日查询典籍寻找救他的良方，却始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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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诺儿担忧地站在树下大声呼唤他。
　　荀逸鹤这才回过神来，一个闪身从树端跃了下来，他轻轻地揉了揉诺儿的头，“放心吧，爹爹没事。”
　　诺儿却始终不放心，上前抱住他宽大的袖子撒娇道，“爹爹心中烦恼太多，诺儿不放心。”
　　一句话说的荀逸鹤心中暖暖的，他微笑道，“爹爹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父女二人说着话，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上神难道忘了最好的良药本就在你眼前。”
　　“谁？”荀逸鹤立刻开门出去了，只见一个模糊的背影慢慢远离的醉鹤居。原来是他。荀逸鹤心中感慨了一句，回想起多年前便是那个人告诉他如何进得去芙蓉原救人，此时他又出现在眼前，点化他，如果说上次的出现是因故人之情，那么这一次他究竟何意呢？
　　荀逸鹤想不出什么，一转身看见了诺儿带笑的脸，忽然心头猛然一跳，一句轻柔的话浮现在耳边：诺嫣花可解一切因情而生的难题！
　　诺嫣……不就是眼前的女儿么？荀逸鹤的心猛然一窒，脸色登时苍白下来。
　　诺儿觉察出他的不适立刻上前去扶他，“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他淡淡说道，若是用了诺嫣花，那么诺儿赖以寄托的本体就没有了，本体消失就意味着她将会永远消失，这……这让他难以抉择。
　　一边是生死之交的兄弟，一边是胜似亲生的父女情，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选择。
　　一连数日荀逸鹤都想不到任何两全其美的法子，于是整日愁眉不展。
　　这一日他再次付手伫立在玉蕊树下，洁白的花瓣随风而舞飘落了他一身，他仰头望向北面的天空。
　　诺儿站在他身后看了许久，她知道爹爹又想起了那片海市蜃楼，“爹爹。”她轻声地唤道，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大手。
　　荀逸鹤回眸慈爱地一笑，“诺儿醒了。”
　　“爹爹你是不是不开心？”诺儿仰着脸盯着若有所思的爹爹，她发现自从海神睡去之后，他就常常一个人站在这里，看着那片曾经出现过海市的天空发呆。她知道那片海市里有海神的家，但是海神睡去之后海市便坍塌了，从此再也不曾出现。爹爹一定很怀念那个唯一的至交吧？
　　“爹爹没有不开心，只是近来有些无聊罢了。”荀逸鹤抚摸着女儿的发丝长叹了一口气。
　　“爹爹，诺儿希望爹爹还能像从前一样，每一日脸上都有笑容，诺儿不想看到爹爹不开心，所以，爹爹你不要有任何的愧疚与不安。”诺儿小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身影却渐渐的淡化开来。
　　“诺儿，你，你这是……”荀逸鹤看出了她身上的变化，心一下子慌了，他俯身抓紧了孩子的小手，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孩子……”
　　“爹爹……能做爹爹的女儿是诺儿此生最美好的事。但有很多人比诺儿重要，爹爹可以没有女儿，但是大海不能没有海神禺疆。爹爹……再见……”
　　诺儿清脆甜美的声音伴随着身体的消散一同消散了。
　　荀逸鹤满心苦楚皆化作两行清泪落了下来，他喃喃地道，“诺儿……”她究竟是何时知道了此事，又是何时做出了牺牲，他竟全然不知！他懊恼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身为人父他觉得自己做得太差劲了！
　　其实诺儿是个聪明的姑娘，就在她听见那句提示之后便领会了其中的含义，只是她太爱这个美好的家园了，也太爱这个令她眷恋的父亲了，所以她想要看看父亲的抉择，但见他每日愁眉不展，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这个父亲很爱她，而她却不能想他所想，很是愧疚。
　　每当看见他孤独寂寞的背影时，她都会觉得很痛心，内心深处她希望父亲可以像从前一样不知愁滋味，于是她决心帮他下决定。她清楚的知道，本体的消失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于是趁着最后的时光为父亲多酿了几坛美酒，然后毅然拿起利器割断了诺嫣花的□□……
　　好在她没有立刻消亡，她熬好了药汁，又亲自潜入北海海底喂禺疆喝下，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醉鹤居，她很庆幸父亲没有看到这些，否则他一定不会让自己这么做的。
　　诺嫣花在三日后逐渐枯萎了，而她也跟着消失了，临走之前看见父亲为她落下的泪水，她觉得这一世没有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