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怨》舞婼

58、恨怨自始终

　　诺儿站在朗园的水榭长汀上，目光投向了园中一株盛放的芙蓉花上，那芙蓉仿若透明一般层层叠叠的在七彩的光晕中绽放开来，每一层花瓣都是一段回忆，一段往事。
　　“爹爹，花开了。”诺儿轻声说了一句，语气之间带了一丝释然，也包涵了一丝无奈。
　　荀逸鹤一袭白衣如雪般飘然而至，落在她身后，他轻轻一笑伸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芙蓉花开，千年的记忆已经苏醒，是时候带她回到她的主人体内了。”
　　“爹爹？”诺儿有些讶然，看着荀逸鹤飞身一跃抬手将那一朵记忆之花取下又转身而走，她也不自觉地笑了笑，“这任务算是完成了吧。”她心中一阵轻松，忙化作一阵清风追着荀逸鹤回了醉鹤居。

　　顾采依又陷入了梦境之中，那迤逦的梦境是她儿时全部的幸福——
　　“玄冥哥哥，再过几日便是我十二岁生辰了，到那天你有时间吗，可以带我去海上巡游吗？我爹爹说过要带我去看大海，但是他总是以公务繁忙的理由推辞，我都不太信任他了。”幼小的女孩嘟着小嘴一脸的不满，“父亲总是这样，总是骗我。”
　　禺疆满目柔情地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暂时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有空一定会带你去海上巡游。”
　　小女孩依旧有些不满意，“算了吧，我还是不抱希望了，免得失望。”说罢转身离开了。
　　禺疆望着她的背影笑得一脸温柔，待她出了幻海宫时，他又急忙追了上去，“丫头，等等我。你准备去哪里？”
　　小女孩扭头对他甜甜一笑，“师父说今日给我放假，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禺上神不去忙跟着我干什么。”
　　禺疆忙伸手拉住了她的小手，“我带你去蓬莱玩玩。”一提气一转身便向东方的蓬莱仙岛飞去。
　　小女孩很是开心，“可是去荀上神的醉鹤居吗？听闻他为人高傲冷艳，总好独来独往，玄冥哥哥何时与他成了朋友。”
　　禺疆得意的炫耀道：“什么冷艳高傲，他不过是没有看上眼的朋友罢了，想我堂堂海神他还是得给几分薄面的，今日我带你去看他豢养的仙鹤，你若是喜欢，我便让他送你一只如何？”
　　“好呀好呀。”小女孩万分憧憬，“在这天界还未曾有人得到过荀上神的仙鹤呢。”
　　二人很快便在醉鹤居门外落了脚，玄冥上前敲了敲朱漆的木门，“老荀，开门。”
　　不多时一位小童打开了门，恭敬地对他鞠了一躬，“原来是禺上神，荀上神今日外出远游了，您若有事可告知小童，小童自会代您转达。”
　　“远游？”禺疆有些不信，拉着小姑娘挤进了门内，“他没说几时回来吗？”
　　小童知道这禺疆是荀逸鹤的朋友，也不好强行将他们赶出门去，只得将他二人请进院内玉蕊树下，客气道：“先生没说，只说若是有人来寻他就请他留下所请之事由小童代为转达。”
　　禺疆又问：“他也没说去了哪里吗？”
　　“没有。”小童说着话，已经有侍人送来了茶水。
　　禺疆有些失望，但一旁的小丫头却没有因为访不到主人而失望，她专注地看着眼前这株巨大的玉蕊树，望着那些随风而飘落的花瓣，片刻后她一个纵身便落到了树上，站在枝干上对着树下的禺疆招了招手，“玄冥哥哥，快上来，这里好玩。”说着伸手折下一些花开繁茂的枝丫来。
　　禺疆摆了摆手拒绝了，坐在桌前喝茶等她。
　　一盏茶后，一抹白色身影飘然而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飞身将折花的小姑娘抱了下来。
　　玄冥和小丫头皆是一惊，待二人看清来人时又同时被他那惊世骇俗的美貌震撼住了。
　　白衣男子打开手上的折扇摇晃了两下，唇角含笑看向小女孩，“你就是炎帝的女儿？”
　　小女孩手上的花枝散落一地，怔怔地望着荀逸鹤，“你长得真是太美了……”只顾着看他的脸，连他问的是什么都没听到。
　　荀逸鹤微微一笑，俯身将她散落了一地的花枝捡了起来，然后递给她说道：“这玉蕊要用天界弱水浸泡才不会凋谢。”
　　女孩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鲜花笑道：“多谢上神，我记住了，听人说您还豢养了数十只仙鹤，不知道上神能否送我一只？”
　　荀逸鹤轻叹道：“这个要求我恐怕不能答应你。”转身看向禺疆笑问：“尊驾便是海神禺疆？幸会幸会。”
　　玄冥眼见他拆穿了自己对女孩说与他相识的谎言，登时满脸通红，讪讪一笑抱了抱拳，“幸会。”然后拉着女娃走了。
　　女娃见他失了面子偷偷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跟着他出了醉鹤居往北海而去。
　　……
　　“哼，你敢与我抢玄冥哥哥，我定不会饶恕你！”黑暗中一声尖刻的叫声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顾采依从那声惊叫中清醒过来，她忽然明白了之前的那些所谓的噩梦，其实都是一种悲惨的经历，是她前世最后的经历。她一只手捂住心口，呼吸有些急促。那样的经历令她心痛，当她每一次梦见那个声音，那个模糊的人影，那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时，整个人都会惊惧到绝望。
　　“采儿，你总算是醒了过来。”禺疆掀帘而入，看见顾采依坐在床上，脸色十分难看，不由担忧起来，“你怎么样？”
　　顾采依摇了摇头，“我没事。”抬起头环顾四下问道，“楠惜他……”
　　“你放心，老荀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玄冥忙安慰她。
　　这时荀逸鹤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顾采依，只见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不由轻声叹道：“采依姑娘虽然担忧卫公子，但自己也要保重啊，更何况救人之事我已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禺疆与采依异口同声问道。
　　荀逸鹤微笑道：“京城有一位奇女子名曰灵心，她可解世间万难，若诚心有求于她，她必然会有破解之法。只可惜……”
　　“可惜什么？”顾采依问。
　　“她若是答应了什么事，必定需要得到一样东西作为交换，而这样东西也非凡物。不知采依姑娘是否还要去这一趟？”
　　顾采依想也未想坚定说道：“我定要去找她，即刻便出发。”说罢起身下了床。
　　玄冥却拦住了她，看向荀逸鹤，“老荀，此事非要采儿亲自前去？你我代她走这一趟不可吗？”
　　荀逸鹤摇了摇头，“你我二人根本就寻不到她，唯有采依姑娘以诚心才可打动她。”
　　顾采依略略梳妆一番后，唤出情雪便依着荀逸鹤所说的京城的方向去了。

　　灵心着一袭碧绿的长裙临风而立于如念的后花园中，花圃内的繁花早已凋谢干枯，她抬头望了一眼碧空如洗的长天，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身后传来花药的脚步声，“姑娘，归墟朗园的芙蓉已经盛开了。”
　　灵心转过身来，对她眨了眨眼，“她马上就会前来报到了，你去准备一下吧。”
　　花药应声退了出去，灵心在花园中转了转后一转身消失了。

　　顾采依在云端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在繁华的京城落了地。京城的繁华是名不虚传的，大街小巷人流涌动，街道两旁皆是卖各种各样饰物的小商贩。
　　她独自一人行走在人群中，却不知该去哪里寻找那位名叫“灵心”的姑娘。路上走得太匆忙了，她都没有来得及问荀逸鹤一句那位姑娘的样貌如何，年岁多少，此刻就连寻找的方向都没有，不由有些着急了。
　　此时正值尘世的仲秋时节，秋高气爽不冷不热，顾采依一路走，一路观察，她隐隐记得荀逸鹤曾说过，那女子格外与众不同，想来定时为绝世佳人吧。
　　“素念舞袖奴儿娇，慈悲空叹误衰兴，婆娑一引绝世乱，痴情妄心惑玲珑。巫祷神祝千载记，长恨生怨自始终。锦梦绣愿亦灰飞，奈何半卦锁永梦。陌路枉作红尘客，玉窗指寒曲未成。相思何凭阑珊意，须臾此生慢东风……”
　　路过一家胭脂坊的时候她听见一位姑娘在唱歌，那歌词令她生出悲悯之心来，于是驻足看向屋内的姑娘。
　　那个唱歌的姑娘低着头在整理货架上的货物，口中反复唱着这一首别具一格的歌曲，似乎是感受到了门口处的目光，她抬起头看向对方。
　　顾采依怔住，眼前的女子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分明是不认识的。
　　“姑娘可是来看胭脂的？快请进，我这如念胭脂可是京城中百里挑一的，姑娘进来看看喜欢哪一款。”花药热情地招呼着。
　　顾采依走进店来，四下打量一番后，摇了摇头。
　　“本店没有姑娘喜欢的吗？”
　　“我……”顾采依思度片刻后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长恨生怨自始终……姑娘请上三楼吧。”花药不再与她绕弯子，径直将她引上楼梯。
　　顾采依反倒一脸惊奇，“敢问姑娘便是荀上神口中的灵心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