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毽》玉暖烟含香

2、沈疏影

　　江芷芫正试穿着专门为“秋华宴”准备的罗裙，喜琴进来道：“三小姐，主母有请您到正厅去一趟。”

　　“我换身衣服就来。”江芷芫新罗裙试的差不多了，该改的地方让裁缝一一记下，她连忙换了身衣服，急匆匆的往正厅去。

　　前几日，自己刚办完及笄宴，这几日行事规矩的很，应该没有犯什么错，早上也照常请了安才回来，现下突然叫我前去，难道是有什么大事？

　　江芷芫想到大姐姐也是办完及笄宴没几日便定了人家，过了一年便出嫁了，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江家势微，放在平民百姓眼中称得上是大户人家，但若放在世家人眼中，江家用来做替罪羊还不够格的。女子及笄后要趁早相看人家，男子及冠后也要尽早入仕，在时间上抢占先机，出人头地的机会才会更大上一层。

　　江芷芫脚步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正厅，看到家中几人，一一见了礼。

　　“坐吧。”江家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当家主母一般也不为难子孙，见人坐下了，直接道明，“此次叫你来是有件事前几年忘了跟你说。”

　　江母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让丫鬟递给江芷芫，道：“沈家母是你亲生母亲的故交，前几年我在宴会中曾见过她，听她说你的生母曾与她订过胎婚，只可惜后来两人分开了，联系也少了。她去世的早，这事也不知真假，当时我差人去查了此事，但没有后续便一直未与你说。如今对方递了拜帖来，过几日登门时你且在帘后看一眼，若是看得上，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没有眼缘你私下里和我说，我回绝了便是，左右不会委屈了你，只是这姻缘到底是你生母定下的，你万万仔细斟酌。”

　　“孩儿省得。”江芷芫慎重应下。

　　展信一观，果然与家母所言无二。沈家母话里话外都是婚姻大事不得儿戏，更希望孩子们能相互满意，想借着过几日“秋华宴”的名头，希望两个孩子能多接触接触。

　　前几日的及笄宴上自己在宾客席上见了一二，对有可能是未来儿媳的江芷芫也满意，后日先上门拜访，让两个娃自己也初步接触一下。

　　江芷芫红着脸合了信。江家母一见心里也有了数。哪家情窦初开的女儿家被也许是未来婆婆的人在信中夸赞不会害羞？既然脸红，接下来也有戏。

　　江家母道：“沈家儿郎这一代就两人，两人一胞生出，按长幼顺序，这次来的应该是大哥。届时我令人在此处支个屏风，你们这般相见也不怕外人多说什么。”

　　“母亲思虑周全。”江芷芫仔细听着点头应下。

　　江家家风端正，向来不会愿意让家中女子作为妾嫁出去，大姐当初低嫁，几年未孕婆家也未有人敢说什么，虽如今难产死了，但当初日子过的也算顺风顺水，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江芷芫自己也未曾听她讲过什么不满之言，如今自己虽然对沈家不了解，但想来自己所嫁也不会差。

　　如今的江家母是续弦，最怕自己做的哪里不如意，惹家中人嚼舌根，因此又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与江芷芫絮叨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处，这才放人回去。

　　两日过的很快，江芷芫早早就梳洗准备好了。虽然明知对方今日看不见自己的样貌，但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她，今日特地选了身显得乖巧恬静又不失礼数的服饰，又用珠帘挡了下半张脸，等着母亲传唤。

　　沈疏影隐约听见屏风后传来珠帘环佩声，隐约还有布料摩擦生，心知应是未来嫂嫂来了。

　　本来这等大事哥哥该亲至，可谁知就在今晨二皇子被人参上徇私贪污一罪，哥哥身处九卿之内，遇此事关皇室颜面的大案也得亲至，别说今日，估摸着一个星期都回不来了，可是若是临到关头忽然有事说不来了，虽情有可原，但多少显得有些不尊重对方。初次相识，第一印象还是很重要的，好在自己与哥哥身形容貌一般无二，对方应该不会发现。

　　沈家母听懂了江家母口中的意思，笑着接口道：“这是自然，你我都曾是女儿家，当然也明白您说的这个理，我也希望犬子未来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不如让犬子与令千金自行聊一聊？”

　　“也好，外面差个人守着，你我也都放心。正好过几日要办‘秋日宴’，你我若真能成为亲家，不如沈家母帮我参谋参谋宴上有无改进之处？”

　　江家母起身，两人出了厅门。

　　厅堂内窗明几净，除了江芷芫身边的喜棋、喜书外，其他小厮婢女都站的远远的，只能看到厅内，却不至于听到些什么。

　　“沈郎君请入坐。”江芷芫作为主人家率先开口。

　　“江姑娘客气了。”刚随着两位主母起身的沈疏影，此时又重新坐了回去。

　　江芷芫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遇到过有这般清润嗓音的男子，难道是之前花朝节出去游玩的时候？还是元宵节出去赏灯的时候遇到过？

　　“小生曾听家母提起过令慈，说令慈从小喜动不喜静，年幼时在学堂里常与家母一同投壶蹴鞠，在女子中是少见的爽朗。”沈疏影找了个话题切入，“也多亏如此，家母在这些游戏上颇有造诣，平日里我与朋友投壶行酒、曲水流觞才能不落下风。”

　　“你常玩这些？”江芷芫很少听人提起过这些，不由提起兴趣。

　　“有时与朋友出去时玩乐。如今贵族喜好越发奢侈，宴会时攀比之风越演愈烈，这些已经开始落了下成……实在可惜……”沈疏影顿了顿，意识到不该聊这些沉重的事情，又把话题拉回来道，“姑娘可有什么喜好？”

　　江芷芫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如今世家女子多抚琴作画写诗舞蹈，踢花毽的事要是说出来会被笑话吧……

　　沈疏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我曾记得家父曾传授我说，人，和而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优缺点，合而和之，方为君子。我想对待未来亲近的人更需要如此。方才问的太直白怕是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姑娘若是不高兴了，也请及时告知，在下想多了解了解姑娘，奈何嘴笨词不达意……姑娘若有什么顾忌尽管提出来但说无妨。偷偷告诉你，当初我父亲的骑射一塌糊涂还是认识我母亲后，母亲亲自教的呢。”沈疏影神神秘秘地低声道。

　　江芷芫捂嘴轻笑，珠帘碰撞间夹着带了笑意的声音道：“我没见过我的亲生母亲，但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和我的母亲也有点像呢。我有时会和朋友一起踢踢花毽，也十分有趣。”

　　“这就巧了，我对花毽也有几分兴趣，母亲也曾教我几招，以后我可以教给你，说不定那招式还是当初令慈教给我母亲的呢！”

　　江芷芫双眼一亮，稍稍偏了偏身子，透着屏风折叠处，将对面的男子样貌看得清清楚楚。

　　沈疏影今日身着月白长衫，绣着安康花纹，端坐在座椅上，坐姿正经却不局促，身侧漾着的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此时他正笑着，眉眼爽朗，看起来是个好人家。

　　“多谢郎君。”江芷芫不是忸怩之人，大大方方应了，也是直接表明了自己对对方的态度。

　　刚见面的男女了解时间不宜过长，两个当家母亲都明白这个道理，掐着时间笑着回来了。

　　“时辰不早了，我家夫君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就不叨扰了，秋日宴上再见。”

　　沈家母携沈疏影别过江家，上了马车。

　　“说吧，你在想什么？有什么难道是不能说的事？”

　　沈疏影一愣，行礼道：“还是母亲了解孩儿。孩儿是觉得江家女郎与您有几分相像，待日后嫁入家中，和您定能相谈甚欢。”

　　沈家母笑道：“这还用你说？那孩子我一看就喜欢，投缘的很，和她母亲长得也像，就是刚及笄年纪还小，性子上还要再磨一磨。”

　　“大哥身处高位，若是嫁给大哥，日后难免要与皇孙贵妇打交道，确实要再磨一磨。我以后的妻子倒是可以少操这一分心，我本就打算从商，只要能操持好家里大小或是能与我一同外出足矣。”

　　沈家母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倏而笑了一声：“原来你打的是这个心思。”

　　“母亲多虑了，孩儿只是就事论事。”虽然沈家母行为游乐上不拘小节，可是是识大体的，自小沈疏影也没少犯错被教训，此番只敢旁敲侧击一下。

　　“是我多虑了？那好，等你大哥回来，你亲自将你二人对话转述给他，让他心里有个数。我再另外给你找个人家。”沈家母当初遇上了爱情就勇敢去追求了，最看不得这么表面上要做足礼数，心里却挠窝子的样子，有心治一治。说完后闭上了眼养神，不再言语。

　　*

　　“人都走了，还不出来？”江家母坐回正厅笑道，心中暗忖，此事八九不离十了。

　　江芷芫莲步轻摇，行了一礼：“母亲。”

　　“你觉得这沈家儿郎如何？可有什么不满之处？”江家母眉目含笑。

　　江芷芫摇了摇头：“都好。听母亲的。”

　　“这胎婚……我们就承认了？”

　　江芷芫红着脸没有说话。

　　“平日里性子倒是直，这会儿子不说话了。”江家母调笑道，倒是很少见她脸红的样子，“行了，你回去吧，我这就回封信给沈家且安你心。过几日是秋日宴，届时你们再多了解了解。”

　　“孩儿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