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挚君书》栏雨初歇

2、故事的开始（二）

　　1.
　　你们知道片儿川吗？
　　我家乡在江浙，所有的饮食偏清淡，特别是跟长沙来比。
　　记得我刚来长沙上大学的时候，早上在学校食堂买酸菜馅儿的包子，也辣得我连早自习都想翘了，肚子极其不舒服。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片儿川其实就是面条，它不像湖南人吃粉或者吃面，直接把码子浇在汤面上。我们会先在锅里下肉片炒熟，再加上时蔬，舌尖上的中国里有一集讲的是加鲜笋条和雪菜丁，等锅里的菜炒得差不多了，就加水等开，最后下入新鲜劲道的面条。
　　出锅的汤面颜色很靓丽，虽不是红油亮汪汪的，基本上只是靠盐调味，但是蔬菜绿的绿，汤汁白的白，味道很是鲜美。

　　我发现之后没胡子叔叔会和我聊很多吃的东西。
　　几乎是每天中午，他会拍照上传他的午餐菜单给我看。虽然是一人食，但是真的好精致。
　　有时候是苦瓜酿肉，有时候是剁椒蒸鸡块，有时候是萝卜丝鲫鱼汤。
　　“你知道吗？萝卜丝鲫鱼汤是我小时候的最爱，尽管你会看到，长沙人的菜单里总少不了辣椒，但是萝卜丝鲫鱼汤也是一道很普遍的家常菜哦。”没胡子叔叔如是同我说。
　　汤底奶白，一小条鲫鱼躺在中央，上头浇了一排软趴趴的萝卜细丝，光是看着，就觉得鲜香的气味直飘鼻间。
　　看着我面前的餐盘，突然间就失了胃口。
　　其实我也很喜欢研究烹饪的。小学的时候，过年一大家庭聚餐，我看大人们在厨房忙碌，准备年夜饭，我也有过跃跃欲试的感觉，但总是以年龄太小被赶出厨房，被迫和其他同龄人玩搭积木。
　　我小时候就感慨，当个孩子怎么有那么约束。然后我就撺掇其他孩子跟我一起到院子里摘花拔草，一起玩过家家。我可是“一家之主”，他们都得听我的，想想还是挺自豪的，哈哈哈。
　　后来进城上中学，放假回家也会自己进厨房弄点新鲜的东西。但是跟现在我见到的没胡子叔叔相比，那真的是天壤之别。
　　我问道：“为什么你的手艺就这么好呢？”
　　“因为热爱，所以坚持尝试。”

　　2.
　　我在前面提到过，没胡子叔叔经常会给我发他做饭的照片。
　　我觉得挺好的，不仅仅是因为新鲜感或者因为有趣而想要对他了解更多，尽管他的面馆已经开始营业，却会自己焖饭炒菜吃，挺精致的生活。
　　论谁一日三餐，一周七天吃面条，也是会腻的啦。想想如果真到了那种境地，看到面条就想吐，估计在没胡子叔叔眼中，这也是对食物的一种不尊重吧。
　　我也会偶尔告诉他，今天在食堂点了一份木耳肉丝面条，然而我只夹到了两根小得可怜的肉丝。
　　“大锅饭就是这样子的哦，假如某一天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点那个，那个什么，青椒炒肉丝。你排在我前面，阿姨把手习惯性地抖一抖，你的盘子里会有好多青椒但没什么肉；然后我再去点，肉丝儿就会剩多一点到我这里啦，哈哈哈。分配极其随性，不均匀是常态。”
　　“很形象。”
　　“我读书的时候，下馆子有蛮多。”
　　“哇，隐形的富豪啊！”
　　“那也不是。经常是一帮室友在一起吃饭，用现在的话说就是AA制。而且有个室友家里是开湘菜馆子的，时不时会去蹭个饭，哈哈哈。”
　　“哦，这样子。也挺不错的。”
　　“突然想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那时我们学校后头有一片板栗林子，秋天一到，树上一个个饱满的刺球就都爆开了。你应该见过吧，都是刺，熟透了的会掉地上，露出褐红色的板栗，那景象特别壮观。”
　　“那你会不会捡些来自己烤着吃呢？你喜欢吃栗子吗？”
　　“在学校哪有炉子呀傻姑娘，藏哪儿还不是会被教导主任揪出来。”
　　“哦。话说我超级喜欢吃栗子，香香糯糯的，板栗烧鸡，糖炒栗子……啊不行，要流口水了。”
　　“哈哈哈，快快去洗洗睡吧，做个跟栗子有关的美梦哦。晚安咯。”

　　3.
　　中秋节。
　　晚上8时34分。
　　无意间形成了晚上八九点盯手机的习惯，这时候没胡子叔叔的面馆打烊，他会随即问候我晚安。
　　只是今晚，没胡子叔叔没有准时出现。莫名不开心。
　　“嘟嘟——”好不容易手机震动了几下。
　　“中秋快乐！”是他。
　　“中秋快乐呀。”
　　“秒回啊，你在等我消息？已经洗洗睡了吗？”
　　“还没有……”
　　“那你要不要下来一趟？我在你们女生宿舍楼下。你们学校蚊子好多。”
　　什么？！他进来学校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不要下去呢？
　　然而冲动使我的手指行动快于头脑。
　　“等我一下，马上来。（微笑）”

　　我们学校植被茂盛，到处都是树。树多，昆虫多，蛇也多。尤其是夏天，西边一条竹林小径，经常会有蛇出没。因此我们学校被称作“皇家森林公园”。蛇只出现在我的朋友圈中，本人确实没有见到过。
　　正是下晚自习的时候，路上学生成群地欢笑打闹着涌回宿舍。过不了多久，马路就会冷清下来，但偶尔还是会有亲热的情侣，依依不舍，难舍难分。
　　我一眼便望见了那个身影，他也发现了我，打算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们之间隔了一条马路，中间行人来来往往，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热闹。但是我脑子很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似是忐忑似是期待。
　　没胡子叔叔向我招了招手，我便微微笑着穿过马路，朝他走过去。
　　我们这样，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我买了很多月饼，每个朋友都送了几个，这是给你的。上次好像有听你说过，你喜欢吃豆沙馅的对吧？”
　　我有点手足无措，原来真的是来找我的。“嗯，我很喜欢豆沙。那，谢谢啦，不过我只能口头祝你中秋快乐了。”
　　“哈哈。第一次进来你们学校，发现这里绿化好棒啊，就和公园一样。你明天是不是要上课呢？”
　　“明天上午有课，下午就没有了。”
　　“那我请你当我的向导好不好？带着我逛一遍校园。”
　　“当然可以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等一下，我接个语音电话，我室友的。”

　　4.
　　我只记得那晚我俩就匆匆见了一面，他送了我月饼，我答应他明天一起参观校园。之后小星星喊我帮忙买半块西瓜带回宿舍。
　　在挂断语音通话的时候，他凑过来很近，瞧了一眼我的微信，然后似笑非笑地问我：“没胡子叔叔是谁？”
　　我一时语塞，有点心虚。眼神躲闪着不敢回看他，脑子飞速运转，想找个话题搪塞过去。
　　“该不会是我吧？”
　　“不是的……吧，我……”
　　“那就是了，看你语气如此不痛快。我看着像是到了那种该留胡子显气质的年龄了吗？真的，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没胡子叔叔好像很介意这件事情，他来回踱了几步，再重新站到我面前，“要不你还是改个备注吧，不然总觉得咱俩差个辈分，显得我多老似的。”
　　“我觉得挺好的啊。要知道，一般人我还不会给他改昵称呢。要不，我叫你板栗吧，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没胡子叔叔总算不皱眉头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知道啦，那我倍感荣幸。快回去休息吧，我走喽，晚安。”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融入前方昏暗的马路中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我发现，他真的很喜欢穿黑衣黑裤。
　　空气中有淡淡的桂花香气，微风轻柔，我迈着小步子，依依不舍地往回走，心是荡漾的。
　　板栗，板栗，我超级喜欢吃栗子的，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晚安。

　　“板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逛校园吗？”
　　“记得啊，还是我提出来的呢。我竟不知道你们学校里风景如此好。”
　　“想想真是美好极了。”
　　“你指哪方面？”
　　“嗯……当然是我给你介绍我门学校里的建筑，然后你憧憬校园生活的样子啦。”
　　“白鹭小可爱，其实当时我就想牵你小手了。看着你如此卖力地给我描述景色，我有些内疚啊。我真的没怎么听你讲，光关注你可爱的笑脸去了。我在想，遇见你真好。”
　　“啊？臭板栗，所以你才在后来请我喝柠檬茶解渴的吗？我还以为那只是为了犒劳我做你半天向导呢。”

　　5.
　　翌日下午。
　　我去校门口接板栗。
　　我们学校其实不仅植被茂盛，马路也挺有特色的。像是一片建在坡地的皇家园林，这里有很多迂回旋转的台阶。如果你是第一次来，可能会绕晕。
　　进校门就是两条不同方向的路，一条笔直向前，一条蜿蜒直上通向右边。我的宿舍在笔直大道尽头的左拐处。
　　他今天穿的也是黑色T恤，万年不变。
　　我们沿着左边这条道路一直向前，然后经过女生宿舍后头的台阶，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
　　“你知道吗？板栗，我们学校夏天的时候经常有蛇出没，尤其是这一片。所以晚上我如果在涵虚楼上完课，要下来回宿舍，我是绝对不走这边的。”
　　“你怕蛇？”
　　“还怕黑……”
　　“哈哈哈。要我说，站在一个你们口中直男的角度，这些都是娇滴滴的女孩子的通病，我这样说会不会太直白了？很容易挨揍？”
　　你还知道啊！我皱眉表示不悦，暗自诽腹，这样的男孩子是不招女孩子喜欢的。

　　穿过竹林，到了“坡顶”。映入眼帘的就是其他系的教学场所了。我一一指给板栗看，致远楼，涵虚楼，维智宿舍……
　　“宁静致远，这么说来，你们也有一个宁静楼咯？”
　　“哈，被你猜对了。就刚刚你进来我们学校的那个南门，最前面那栋楼就是宁静楼，那是我们外语系的大本营。”
　　“原来是这样子啊，长知识了。”
　　“你猜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不知道。”
　　“接下来——我们向右拐，进入本校风景最最优美的，情侣幽会，闺蜜拍照胜地——馨园。哈哈哈，开个玩笑。
　　这边是日本樱花，虽然现在光秃秃的，但是三四月份那时候，樱花开得最旺盛，超级梦幻的。你看前面，那是我们的图书馆，角落里的那一丛是绣球花，它开得比樱花早一些，也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这条小径是不是特别有神秘感？前面的光被挡住了，有点暗。但是不同于黄昏的暗，很有意境，是不是？
　　好的，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踏上登向山顶的回旋石板路。上面是我们此次旅程的终点——东来阁。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虽然我们这里小门小户，没有高山的气魄，但是站在上面感觉真的很棒，视野特别开阔，你可以一直看到校外去，以及浏阳河对面的建筑。”
　　我停顿了以下，稍稍喘口气。
　　彼时我们已经上了阁楼的第二层，一同呼吸着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带有独特树林气息的清爽微风。
　　板栗没有吭一声，只是面带微笑，看向我。
　　我愣住了，脑子里突然闪过泰戈尔的一句诗：“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在想什么呢？”板栗胳膊向后撑在台子上，柔声问道。
　　“泰戈尔的诗。”
　　“《飞鸟集》？”
　　我笑而不语，只觉得岁月静好。
　　“走吧，我带你去喝红豆糖水，没胡子叔叔独家秘制。”
　　“你不是不喜欢我叫你没胡子叔叔么？”
　　“是么？”
　　“那天晚上，你分明有些厌弃。”我嘟嘴。
　　板栗忽然伸手揉我的发顶，“今天看你，好像我家没有长大的小妹妹，活泼阳光，着实可爱。”
　　我的头发，乱了！我的心脏，怎么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