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百味园》南岭麦冬

45、煜儿

　　“阿柒，拦住他们。”

　　杨思站在原地朗声道：“还请二位留步，我又不是那人伢子，你们把小姑娘就这样丢给我，算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确实很喜欢她，但也不能就这样随便将人留下，既然你也承认铺子本就是他爹的，不如做个选择吧。”

　　她掏出银票夹在拇指之间，缓步走到两夫妻跟前，笑得灿烂：“这里有一百两。”

　　“要么，你们拿上这些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不再打扰小姑娘；要么，我用这钱买下姜记铺子送与她，你们给她打工。”

　　“但是，若你们想加价，那我们便只能衙门相见了。我给二位的选择，可算不错？”

　　一百两！就是把那铺子卖了也没有着么多！

　　二人四眼发直，姜婶更是立刻转身，伸手谄媚道：“我们选前面那个，拿钱就走，绝不再出现。”

　　周围嘘声尽起，直言这夫妻俩真不是个东西。

　　“诶，大姐别急。”

　　她把手里的银票放回身上，转头向杨夫人行礼道：“还请夫人为我做个见证，就这样把钱交给他们，我实在不放心。”

　　“自然，这等行善积德之事，我岂有不帮之理。”

　　杨夫人叫来身旁的丫鬟准备笔墨，亲自写了两份凭证，并让姜氏夫妻交出铺子的一应证明，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完成了交接。

　　“谢谢蔓蔓姐，还有这位夫人。”姜菱捧着被他们抢走的房契，泪眼婆娑。

　　杨思轻抚她的头顶，柔声道：“这本就是你应得的。以后跟着我好好学，做出更多的美味糕点来，让夫人也尝尝你的手艺。”

　　“真好，姑娘手艺不凡，如今收了这样乖巧的徒弟，倒叫我期待起来。下次送的小食，就让这个孩子负责吧。”

　　“是，多谢夫人相助，夫人慢走。”

　　目送她离去后，杨思带着姜菱回了铺子。

　　留在摊位前负责收拾餐车的叶逸静观完这场救人戏码，对那杨钧也彻底放下了戒心。

　　推车回去的路上，他无意间扫视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当即命令阿炎盯住他们。

　　当天夜里，阿炎就把那些人全都提溜出来一顿猛打，送到叶逸跟前。

　　看着眼前几个伙夫被伤得鼻青脸肿，也算是得了教训，他便让阿炎将人放了，抬手又叫来星朗：“你去看看，他们都是谁店里的人。”

　　“是，公子。”

　　第二日午饭后，杨思就收到了来自怜月的庆贺——几株摇钱树盆栽。

　　“小姐说今日酉正后会亲自来看姑娘，还请姑娘提前准备些吃食，小姐想念得紧。”

　　吩咐阿柒把盆栽放好，她在门口送别道：“有劳霜儿，还请你转告她，我定备上她喜欢的新品在铺子里等候，保管她吃得尽兴。”

　　“是，霜儿定如实相告。姑娘快进去忙吧，莫要耽误了生意。”

　　她回到铺子，视线落在桌边的陆晖身上，这人自那回见到怜月后，几乎日日来铺子里傻等，小煜儿都快被他养胖了。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看向坐在一旁的煜儿，走近询问：“陆公子，可愿让煜儿锻炼一下，随我去取餐食？”

　　陆晖微微转头颔首：“自然。”

　　“多谢。”她拉起煜儿的小手往门口的蒸笼走去，“煜儿喜欢吃这个包子？”

　　“嗯，姐姐这里的东西煜儿都很喜欢！”

　　小小的脑袋与桌子齐平，他踮起脚尖一个劲儿地往笼里瞧。

　　杨思取出包子后，并不着急交给他，而是蹲下与他小声说了些话，之后才让他捧着小碟回到桌边。

　　“煜儿真棒。”她摸摸小孩的脑袋又道，“陆公子慢用，我得去给怜月姑娘准备吃食了。煜儿，别忘了方才我们的约定。”

　　“姐姐放心，我都记着呢！”煜儿用力点头承诺道。

　　怜月姑娘要来！陆晖满脑子都是佳人的模样，并未注意他们又说了什么，望向门口的眼神里多了份期盼。

　　酉时一刻，怜月的马车停在铺子外。

　　等候多时的杨思连忙迎上前：“你可算来了，楼上早已备好酒菜，快随我进去。”

　　“太好了，那日离开后，许久未吃到你做的饭菜，我可是想念许久。”

　　她走下马车挽着杨思的手臂：“今日刚得空我就赶来了，听说你昨日与杨夫人救了一个孩子，待会儿快与我讲讲。”

　　“许久未见，我也甚是想你，要不是近段日子大家都忙，我早就去凤鸣院找你了，再说了，我也不能白拿你的银钱不是。”杨思与她打趣道。

　　“姐姐，这个姐姐好漂亮！”煜儿小跑着来到杨思身前，拉着她的袖口望向怜月。

　　杨思拉他的手还没伸出，就被怜月拦下。

　　她蹲下身握起煜儿的小手，看着他手臂上的红色胎记喃喃出声：“这，这形状……”

　　陆晖被他的动作吓到，急忙赶来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有管好舍弟，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莫怪。”

　　“煜儿，快回来！”他站在一旁低斥道。

　　“无妨。”怜月抬头望向他，缓缓起身问，“不知公子可否与我上楼一叙？”

　　陆晖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日日挂念的佳人如今就站在他跟前，还亲自邀请，他差点儿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方便，方便，姑娘请。”他侧身让出身后的路道。

　　“抱歉蔓蔓，我有重要的事要问这位公子，待我问完，咱们再聚。”

　　怜月拉起她的手捏了捏：“你可不要怪我啊。”

　　“不怪不怪，你快去吧，我也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陪你啦。”杨思轻拍她的手，笑着回道。

　　“好。”怜月牵起煜儿便往二楼走去。

　　杨思看着三人的背影，杏眼弯弯，小助攻真会说话，陆公子这段日子也算没白来，希望今日之后，铺子里能少个空守的痴情人。

　　“姑娘，都已办好。”阿柒从后厨出来，站在她跟前道。

　　杨思点点头，跟着她回到后院。

　　“菱儿，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姜菱背着包袱站在园子中间，摇摇头：“谢谢蔓蔓姐，今日有阿柒姐姐在，他们什么都不敢做，把铺子所有的钥匙都交给我了。”

　　“那就好，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跟我学做糕点。后面的房子右数第二个就是你的，等风头过去，你再把铺子开起来。”

　　她领着人来到房间，把房间钥匙交到她手中：“你先安心住下，待会儿阿柒陪你去官府给铺子重新过户，这才算真正把你爹的铺子拿回来。”

　　“多谢蔓蔓姐！”姜菱听完，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地道谢。

　　“不客气，对了，你拿回铺子后可有什么打算？”

　　姜菱的眼神倏地变暗，低头很是苦恼：“我也不知道，铺子被叔婶拿去后，生意就越来越差。”

　　“昨日还出了那种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来买我做的糕点。”

　　“既如此，那你便与我合作吧！”

　　杨思靠在门框上，指着阿柒道：“待你学得差不多了，我就让她跟着你去铺子卖糕点甜品。”

　　“你拿六成利，铺子也还叫姜氏，阿柒的工钱我来付，如何？”

　　姜菱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能得蔓蔓姐相助，菱儿感激不尽。”

　　“这些钥匙和契约您拿着，菱儿从今日起便跟着姐姐，生死不弃，绝无怨言。”

　　她把人从地上扶起，退回那布包道：“你的心意我已收下，这些东西是属于你的，我不能要。”

　　“再说了，我还指望着你能帮我把糕点生意做大呢，怎么会让你丢了性命。”

　　“不行，蔓蔓姐一定要收下它们，这样我才能心安。”姜菱抬头倔强地望向她，双手直直地举着布包。

　　见她这般坚持，杨思只好换了个说法：“也好，就暂时把它们放在我这儿，等事情过去了，你再拿回去收着，免得被你又被你那叔婶抢走，招来祸事。”

　　“谢谢蔓蔓姐！”她把东西塞进杨思手里，笑得天真。

　　杨思接过布包，找来笔墨开始书写：“既如此，我们便写个凭证，以后拿取也有依据，还有分成的契约，一并签好。”

　　“我都听蔓蔓姐的。”

　　似是害怕她反悔，姜菱连纸上的信息看都没看，直接拿起笔唰唰签下名字。

　　“忙了这么久，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碗吃的来，吃完你再收拾屋子吧。”

　　安顿好姜菱，她走到前厅查看食客情况，刚好遇到从楼上下来的陆晖。

　　“陆公子这是与怜月姑娘聊完了？”

　　他手里牵着煜儿，微红的脸上带笑回道：“是，怜月姑娘正要寻你上去。今日打扰二位相聚，实在抱歉。”

　　“无事无事，陆公子每日来我店里照顾生意，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会为此事生气。”

　　杨思踏上台阶摆摆手道：“怜月姑娘还在等我，今日便不送二位了，公子路上小心。”

　　看那陆公子羞涩又兴奋的模样，她就知道事情成了，抬脚刚踏进房间，怜月便迎了上来。

　　“蔓蔓，今日真是感谢你！”

　　感谢？杨思见她满面红光，心道莫不是二位方才已认定彼此？

　　她跟在怜月身后坐下，大手一挥：“不用谢，以后你们成婚时给我留个好位置就行！”

　　“蔓蔓你瞎说什么呢？”怜月嗔她一眼，斟上茶递出道，“今日我找陆公子，是因为我寻到了失散的胞弟，就是煜儿。”

　　认亲了？杨思杏眼圆瞪：“你还有个胞弟，为何从没听你提起过？”

　　“此事说来话长，待时候到了，我自然会与你解释。”

　　压下浮上心头的悲痛回忆，她举起手里的茶杯道：“总之，今日多亏有你，我才能找回胞弟，这杯茶我敬你。”

　　“寻回至亲，是件大好事，我这就让他们再加两个菜，我们一起庆祝！”

　　她轻拽杨思的手腕：“不用了，桌上这么多美食我都吃不过来，你就别再费神了，赶紧坐下陪我吃。”

　　“好吧。”

　　杨思顺着她的话坐回圆凳上，探头捂嘴问：“今日那陆公子你觉得怎么样？他那回在我铺子见到你，之后可是日日来我这儿傻等。”

　　“每回都是借着煜儿的名义，点一份他爱吃的小食，就这么望着门口，甚至都不肯向我问一句关于你的事。”

　　“我觉得他倒是不错，是个有分寸有耐心的人。”

　　怜月听她这般夸赞陆晖，苦笑道：“陆公子确实不错，但我目前的身份你也知道，就算我有那心思也是徒劳。何况，我对他也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看来陆公子的求爱之路甚是艰难啊，杨思抿抿唇，换了话题问：“煜儿呢？依旧待在陆家？”

　　“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她无奈点头，“且不说我与煜儿还不熟悉，我本就不便照顾他，若是贸然将他接走，反倒是害了他。”

　　“陆家虽不富裕，但却有一直陪伴他的人，我每月送些银钱去便是。陆公子也同意将煜儿送去学堂，不时带他来你这铺子与我相见，待我们熟悉了，再说接他回家的事吧。”

　　“我支持你的决定！若是有需要，尽管告诉我。”

　　杨思拍拍胸脯保证，眼珠一转又道：“不过，我觉得那陆公子是真真不错，你可以考虑看看，要是成了，那便是亲上加亲，多好。”

　　“或许吧。”

　　怜月低头看向茶水中的自己，垂眸不语，她与煜儿，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城，光明正大地祭扫双亲。

　　楼道末尾的隔音间，樊清正向叶逸讲述朝中近况。

　　“公子，他们的眼线已撤出长乐县去了邻国，看样子应该是要与对方朝臣里应外合，妄图掌权。”

　　“前几日我已书信给家父，公子不如就此与我回城，再做商议。”

　　“不必。”叶逸回得干脆，“这几日铺子周围不太平，且我们势力单薄，此刻回城，不是最佳时机。”

　　“如今铺子的名声也已传出，每日进出之人无数，大隐隐于市，以后你将他们带至此处与我见面即可。”

　　“是，公子。”

　　是夜，杨思收拾好铺子，坐在小院内边算账边乘凉。

　　叶逸将手下全都遣散，踱步来到她跟前：“蔓蔓，我有事要与你讲。”

　　“你说。”她手握毛笔继续算账，并没有要与他长谈的意思。

　　“昨日你虽好心，但也招来不少贼人想要摸进后厨。”

　　他挡住吹来的晚风，凑近她跟前道：“所幸他们已经被我解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已加派了人手，轮流守在铺子周围，不知蔓蔓意下如何？”

　　“多谢，出了这种事，护卫自然是多多益善。”

　　杨思从躺椅上站起，与他隔开些距离道：“不过是多点人力成本，能护住铺子才是核心。”

　　“你放心，既然利润我拿走了八成，成本自然也是一样，我绝不占你便宜。”

　　叶逸忍俊不禁：“谢蔓蔓如此大方。”

　　“拿着，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好。”她把账本拍到他手中，“你算得快，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去准备明日新菜品。”

　　“好。”

　　叶逸捧着账簿，目送她走进厨房，嘴角浮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与我倒是算得这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