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百味园》南岭麦冬

44、盛会（下）

　　“杨氏怪味，桥头的摊位，是个姑娘。”

　　一位衣着考究的妇人手里攥着信笺，喃喃自语，正四处寻找目标小摊。

　　餐车前，被叶逸驱逐的杨钧依言让出空来，转头便瞧见夫人们，赶忙上前招呼：“小侄见过各位夫人。”

　　“杨侄儿也在啊，看来那摊子定在这附近。”李夫人抬头四处张望起来。

　　“夫人们可是在寻找姑姑说的美味？”杨钧把人带至餐车前，“这就便是了。”

　　领头的李夫人只瞟了眼车上的东西，便转头问道：“不知杨夫人现下在何处？”

　　“姑姑就在这小摊后的凉棚内，夫人们不如先尝尝吃食，再与姑姑细聊？”

　　他指着餐车上的果冰介绍道：“夫人们可想亲眼看看，如何在这酷夏做出冰棍来？”

　　几位夫人的好奇心被他勾起，纷纷点头。

　　“麻烦这位姑娘再做些冰棍吧。”杨钧站在一旁请求。

　　“可是，车上还有没卖完的……”

　　阿柒犹豫地望向杨思，待得到准许后，她才把果汁挨个倒入圆孔中并用力晃动木盖，哗啦啦的撞击声再次响起，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好了。”

　　她抽出其中一根向外展示，人群里顿时响起惊叹之声，还有直接问价格的。

　　“我们姑娘说了，水果冰棍五文一根。”阿柒大声回答。

　　大夏天能吃到冰的东西，还只要五文钱，这可是捡了大便宜，要知道，现在想买一块碎冰都不止它的十倍！

　　摊位前的人们霎时炸开了锅，全都往前挤着要买果冰。

　　杨思见状，赶紧走出餐车维护秩序：“大家不要急，每个人都有，先排队！”

　　她拉住挡在夫人们身前的杨钧：“公子，还请您带着夫人们到凉棚下暂避，吃食稍后便呈上。”

　　“好，有劳姑娘。”

　　待夫人们安全到达凉棚，她走到木桶边换下阿柒：“你去外面把收钱，并安抚好客人，别让他们闹出事来。”

　　“是，姑娘。”

　　阿柒蹿到人群中，一边收钱一边整肃队伍，很快，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大家都排队等待着。

　　见大家都很自觉，她叫回阿柒继续做果冰，把摆盘的要求告知叶逸后，她便往油锅里开始下丸子。

　　滋啦滋啦的声音带着酥脆的焦香传到等待的众人面前，反倒让在这一日看腻了满街糕点的食客们胃口大开，都想尝尝这街上唯一的新东西。

　　“姑娘，你这丸子又是怎么卖的？”队伍里身着竹青色长衫的男子直接凑到锅前问。

　　“五文一袋，一袋十个，客人您要来一袋吗？”

　　杨思炸丸子的手没停，顺带吩咐叶逸将做好的丸子送去给夫人们。

　　男子看着叶逸端出去的丸子泛着金黄，很是眼馋：“方才我已付过钱了，姑娘把冰棍换成丸子吧。”

　　“好嘞，您的丸子，小心烫。”

　　男子对还冒着热气的丸子简单吹了两口，便整颗放进嘴里。

　　待缓过劲来，对着杨思就是一通夸：“好吃！外皮焦香酥脆，里面的馅料却似软泥般，一抿即化。”

　　“待那泥化去，里面还藏着小颗粒，细嚼之下和猪软骨有些像，但却更软，还很有弹性，吃起来也不累嘴，姑娘是用什么做的？”

　　“客人真是好舌头，我这丸子里用的是小章鱼碎。”杨思笑着回答。

　　“章鱼？！”

　　男子讶异得蹦起，引得排队之人也跟着瞧来：“如此昂贵又难以制作的食材，竟能在姑娘手中变成这般美味，今日真是不虚此行。”

　　“姑娘可有店面，此等好食，当坐下慢品才是。”

　　杨思放下手里的活儿，抬手指向街对面不远处：“多谢客人赞赏，前面挂着‘杨氏怪味’的两间铺子便是。”

　　他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欣喜极了，转身就向铺子走去。

　　原本排在阿柒那边的队伍，因男子的话也跟着买了不少丸子，等到人群全都散去，提前准备好的食材竟都快用完了。

　　送走这批人，杨思把剩的面糊和馅料全都炸好，拿出洗净的水果直接切开，关上炉火准备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听得几个眼红的小贩在议论自己。

　　“这盛会从来都是卖糕点，她这样的还真没见过。”
　　“嗨呀，人家有贵人撑腰，卖什么都不怕的。”
　　“也是，谁叫咱们没有贵人运，长得也不好看，哪里拼得过小娇娘呢。”
　　……

　　不得不说，这由事及人的吐槽套路还真是万能，杨思站在餐车前，边吃边听他们编排自己的话。

　　才一会儿功夫，她就在那些人的故事里换了好几个身份，从杨夫人的远房亲戚到不知廉耻的小妖精，越说越离谱。

　　杨思嘴角微抽，她要是有那些本事，哪还用苦哈哈地开个饭馆做生意，日日想着从叶逸手中拿回铺子的租赁大权。

　　“你们休要胡说！杨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杨钧从凉棚内出来，就听到事情传得愈发离谱，而那姑娘却还在一旁吃东西，方才对自己下逐客令的面具男子也无动于衷，似是看戏般倚在车框上，好不惬意。

　　上前欲与几人争辩，身后却传来佳人的声音：“杨公子莫要与他们动气，不过是眼红我的生意罢了，让他们说去吧。”

　　“无根无影的事，过不了多久自然就会散去。”

　　“可是……”杨钧还欲再提，就见杨思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停下。

　　果然，那群人见他过来，很快就回到各自摊位上，不再言语。

　　摊位后的凉棚内，杨夫人瞧着自家侄儿，微微叹气，就知道这孩子不行，还是赶紧张罗些合他性子的世家小姐吧。

　　不远处的姜家糕点摊，姜菱还未按照杨思的提议行动，便遭到了姜婶的责骂：“你这丫头怎么做事的！”

　　“今年的生意竟然全都让别人抢了去，往年我们可是这街上的糕点第一！”

　　“昨晚是不是偷懒了？说！”

　　姜菱急急后退，扒着木车框怯怯回道：“我没有。那家卖得也不是糕点，大家觉得新奇，自然想尝一尝。”

　　“方才婶子你不是也说，想知道那冰棍是什么滋味吗？”

　　“你还敢回嘴？”

　　被戳中心思的姜婶更气，顾忌周围还有人，她只敢用手掌狠狠拍向姜菱单薄的背部：“自己偷懒不好好做糕，反倒怪起别人来了。”

　　“我看你就是皮痒欠收拾，刚对你好上几日，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告诉你，今日这些糕点卖不出去，就从你的工钱里扣！”

　　旁边的摊贩大多认识他们，对于这单边输出的打骂早已习惯，没想到，往日里只敢偷偷抹泪的小姑娘，今日却跪坐在街边号啕大哭。

　　“婶子，我真的没有偷懒，不信你让大家尝尝这糕点便知。”

　　姜菱看到有人驻足，想起杨思曾告诉她的要把事情闹大，便直接跪爬到一位衣着不凡的男子跟前，举起包好的糕点恳求：“这位公子，您尝尝这糕点，与往日相比可有不同？”

　　还没等男子伸手，那糕点便被姜叔一把打落：“哭哭啼啼，还做不做生意了！回去！”

　　“公子，您是店里的常客，若是有不同，肯定能吃出来的，您就尝尝吧！”姜菱又从摊子上拿出一块糕点，想要递给他。

　　“我叫你回去！”姜叔再次打落糕点，掐着她的肩膀把人往后面带。

　　“啧啧啧，糟蹋粮食可是要遭天谴的。”

　　杨思捡起地上的糕点吹去灰尘，当着众人咬下：“这糕和往日并无不同，为何大婶你非要说小姑娘偷懒了呢？”

　　“是你！”姜婶指着她的鼻尖，双手颤抖，“就是你，教坏了这丫头！”

　　“我说呢，她可是从来不敢与我对着干。是你，连着两次将这丫头叫出去送糕点，回来后她就变得不对劲，今日更是当众撒泼，想要坏了我铺子的名声。”

　　“你今日有贵人相助，还赚了那般多银钱，这会儿竟还要来找事，真是好生歹毒！”

　　恶人先告状，还真是好用呐。

　　跟着来的杨夫人眉头微蹙，显然对于眼下的情形很是厌恶。

　　觉察到身后人的情绪变化，杨思朝她颔首，转身让阿柒放倒姜叔，自己上前把姜菱带了出来。

　　“这位婶子，方才你说的那些，可有证据？”她把姜菱护在身前质问。

　　“证据？她愿意跟你走就是证据！”姜婶气急败坏地想要冲出来打人，却被自家丈夫拦住。

　　这男的还算是有点脑子，杨思轻笑：“是吗？恐怕这样的打骂，放在谁身上都想要逃跑吧？”

　　她揉揉姜菱纤细的胳膊以示安慰，撩起袖口将那伤痕累累的小臂亮在姜氏夫妻眼前。

　　“请问婶子，这些能不能算作你虐待小姑娘的证据？你可别告诉我，是她自己没事喜欢用鞭子抽自己玩儿。”

　　围观众人见那新旧交替的道道伤痕，全都倒吸口凉气，这孩子又瘦又小，身上还全是伤，都快赶上逃难的灾民了。

　　“我管教自家孩子，与你何干？”姜婶依旧嘴硬反问。

　　“与我何干？”杨思放下袖口，把人搂紧怀中，“因为我看不惯！因为她也是女孩子！”

　　“据我所知，你并非她生母，而是那鸠占鹊巢的贪心之人！”

　　这回，一直不说话的姜叔总算开口：“姑娘说话还是小心些，莫要污蔑我姜家。这铺子是我哥哥的产业不假，几年前他已离去，如今便由我代他经营这铺子。”

　　“是吗？二位可敢与我去一趟衙门，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听到要去衙门，他的脸色白了片刻，随即朝她怒吼：“这是我姜家的家事，不需要你这样的外人插手。”

　　“外人？家事？”

　　杨思斜眼轻哼：“小姑娘都被打成这样了，不知道你们关系的，还以为是对付仇家呢。”

　　站在后面的杨夫人瞧得心疼，上前拉起她的手，轻声道：“小姑娘别怕，把你的事情与我讲讲。”

　　姜菱望向杨思，待她点头后，这才将身世和遭遇全盘托出。诉说中途，有眼尖的人出杨夫人身份，还站出来作证，想要博点好感。

　　眼见着事情越闹越大，姜氏夫妻也知道面前的人惹不起，便寻了个借口想要逃。

　　“这丫头送你了，我们不需要吃里扒外的东西，她以后都别想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