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之外》禾洛

9、第 9 章

　　因为与南祁有了约定，南来无比期盼大年三十的晚上尽快到来。

　　每天早上起床，她都会在心里默默数着倒计时，意识到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心情就非常好。

　　盼啊盼，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小年一走，终于迎来了除夕。

　　一大早，南来就被奶奶安排着打扫卫生，贴对联，包饺子。

　　虽说小南村穷，但是过年该有的习俗还是一样也不能少。就说这饺子，里面都是猪肉馅的呢，一个个包的圆滚滚的，配上辣椒油调和的醋，蘸着一口咬下去，香得很嘞。

　　过年可是难得能尽情吃肉的机会，所以不仅小孩喜欢过年，大人也很喜欢这个喜气洋洋的节日。对于他们来说，在地里忙活了一年，过年也是难得能够休息的日子。

　　等到南来忙完，也差不多到晚上了。到饭点时，小南村里时不时的就能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是晚饭的信号，意味着这家人要开始吃年夜饭了。

　　南来家的年夜饭虽说不算太丰盛，但也比平时要好很多。这不，饺子下锅以后，桌子上就摆上了一盘炒鸡蛋，一盘炒肉丝，一盘炒白菜，还有一盘花生米——这个是南来她爸还有爷爷的下酒菜。

　　每到过年，南铁山和他爹总是要喝上一杯。其实南来很怕南铁山喝酒，因为他一喝醉，就会发酒疯，上次他发酒疯真的是让南来给打怕了，现在想想她都会发抖。

　　饺子一煮好，南来先给爸爸和爷爷盛了两碗端过去，再转身去给奶奶盛的时候，南铁山叫住了她：“你过来，你爷有话给你说。”

　　南来以为她哪点做错了又要挨吵了，她战战兢兢的走到爷爷旁边，低着头紧张的绞着衣角，心扑通扑通的直跳。

　　“娃，给，这是爷爷今年给你的压岁钱。”爷爷从兜里掏出来一张有些破旧的五块纸币递给南来。

　　南来几乎不敢相信，她看着那张纸币，眼睛眨了几下，没有伸手去接。

　　“愣着干啥，你爷爷给你的，快接着啊。”奶奶在一旁催促。

　　南来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钱接过来放兜里，小声说：“谢谢爷爷。”

　　“行了，你去盛饭吧。”爷爷挥了挥手，又端起酒杯开始喝酒。

　　南来手放进兜里攥着那张五块钱，心里开心的很，今年她也有压岁钱了哎，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压岁钱，今天晚上她要把这件高兴事分享给南祁。

　　吃完晚饭，南来把屋里屋外收拾好后问奶奶自己能不能出去玩一小会儿，许是因为过年心情还不错，她随意的摆摆手允许南来去了。

　　南来兜里揣着五块钱，步伐轻快的来到两个人约定好的后山樱桃树那，夜幕已然降临，不远处山影重重。

　　南祁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到他的身影，南来跑了几步到他面前：“你等很久了么？”

　　“没有，我也刚到，”南祁说着，他把手里用金色锡纸包装的东西递过去，“吃巧克力么？”

　　南来的眼睛亮了亮，点点头：“吃！”

　　南祁把所有的巧克力都给了她，两个人并肩坐在小土坡上一起看着不远处小山村里家家点起来的灯火，灯火照亮了天，看着很是温暖。

　　趁南祁不注意，南来拆开一个巧克力塞到他的嘴里，笑着说：“我们一起吃。”

　　南祁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他觉得这种包装的巧克力太过甜腻。但他知道，南来一定会喜欢，所以在张奶奶说给他买一点这个时他没有拒绝。

　　猝不及防的被南来塞到嘴里，南祁愣了一下，随即甜滋滋的味道从舌尖溢满整个口腔。对上南来望向他弯着的笑眼时，他不动声色的给咽了下去。

　　南来又拆开一个放到自己嘴里，边吃边给他分享今天的事：“今天奶奶让我贴对联的时候，我在我家门头上看到了一只超大的蜘蛛，可快把我给吓死了。你是没看到，蜘蛛有这么大。”

　　南来用手比划着：“看到那只大蜘蛛，我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幸好我扶住了门框。”

　　“虽然长得有些吓人，但蜘蛛其实是益虫，它能帮助我们消灭很多害虫，你见到它不用太害怕，只要不碰到它就行了，因为有的蜘蛛有毒，但这也可以说是在大自然中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吧，”南祁看着不远处的樱桃树说，“如果你要真的太害怕了，可以用扫把慢慢的把它赶走，只要网没了，它肯定会离开那里。”

　　南来手撑在腿上静静的听他讲完，犹豫了一下说：“原来蜘蛛是好的，那我下次尽量不怕它。”

　　“怕不怕不是你能控制，真害怕也没关系，我们远离它就好了。”南祁看着她纠结的样子笑着说。

　　南来也跟着笑，眼睛弯弯的：“好哦，我知道啦，谢谢你，南祁。”

　　“谢我什么？没什么好谢的。”南祁无所谓的说。

　　“谢谢你给我讲这些啊，跟着你我学到了很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你懂的真多。”南来真心的感谢他。

　　“这没什么，你要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来问我。”南祁被她说的有一些好不意思，他不自在的将脸转到一边。

　　“对啦，南祁，我给你说哦，我今年收到压岁钱了，五块钱，我爷爷给的！”南来的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是真的开心。

　　被她的愉悦所感染，南祁也笑了：“恭喜你收到压岁钱，年兽岁今年会被赶跑，明年你一定会一直平安。”

　　南来看了眼四周，神秘兮兮的把钱从兜里掏了出来，她往南祁那倾了倾身子，迅速地把一团钱塞到他的口袋里，做贼似的特别小声的说：“偷偷告诉你，其实除了压岁钱，我奶奶在让我卖红薯的时候我还悄悄留下来了一点，这钱我是专门存给你的，等存够了钱，你到时候就能跑出去这里回家见你的爸爸妈妈了。”

　　“南祁，我相信你肯定能回你真正的家，见到你的爸爸妈妈的，我会帮你的。”

　　南来抬起脸笑着看向南祁，她的眼底一片清澈，笑容干净又纯粹，就像是一汪清水，清清凉凉的，又甘甜可口，滋润了少年一片干涸的心。

　　南祁愣住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他心底溢开，有些酸涩，又有些暖暖的，堵在心口，又沿着四体百骸传开，情绪浓烈的几乎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口，突然觉得自己嗓子发干，在这种情境下，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哪怕是最基本的“谢谢”二字。他看着她，在这片黑暗里，她的侧脸淡然又宁静。

　　“南祁，你以后逃出去了，应该不会忘了我吧，我希望你能忘掉这段不好的时光，我知道你在这个小山村里过的很痛苦，你肯定很想见你爸爸妈妈。但我就是有一点希望你不会忘记我们相处的时光，因为我也不想忘记，跟你认识以后，我真的很开心。”南来静静的说，想到南祁离开以后的日子，她叹了口气。

　　虽然南祁离开以后她还是会很孤独，但是她总归是希望南祁能够快乐。

　　南祁半天不吭声，过了许久，他才看着她说，语气认真：“我不会忘记你。”

　　因为，我会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最后的话南祁没有说出来，他放在心里，把它当做目标，当做活下去为之努力的动力。

　　“那太好了，”南来语气轻快起来，她胳膊撑在腿上用手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的山，突然好奇山外的生活，“你们那里过年是怎么样的啊？”

　　“我们那里过年也会放鞭炮，还会在外滩上放烟花，在除夕夜晚上会有很多人去看，人特别多，也特别热闹。我呢，除夕的时候经常和我爸妈在吃完年夜饭后看春节联欢晚会，如果有朋友叫我出去玩，我会带着我家的狗下楼，假装我是去遛狗，实际上我是骗我爸妈，最后我会把狗托付给小区门卫叔叔照看，我跟我朋友一起溜出去玩。”南祁手里抓了一根从地上揪的枯草在掌心把玩着，他陷入回忆中，冷峻的眉眼都带上了一层柔意。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真的很让人怀念。虽然距离过去不到半年，但那段日子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离他越来越远。

　　“真好，”南来轻轻的感叹一下，“原来你之前还养的有小狗。”

　　南祁被她奇特的关注点给逗乐了，他笑着说：“等到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我家看小狗吧，小狗叫塞奇，特别聪明。”

　　“塞奇？”名字听起来很奇特，南来笑着问，“是你同一个‘祁’字么？”

　　“怎么会，”南祁半开玩笑的说，“我妈之前倒是想给我家狗取我这个‘祁’字，说是想让它给我当兄弟，不过最后被我给制止了。”

　　想起那个场面南来就觉得好好笑，但她不好意思明着笑，就是偷偷的用手捂着嘴把脸别到一边。

　　南祁看着她的后脑勺，眼底也充满了笑意。

　　又坐了一会儿，气温越来越低，山坡上又起风了，他们两人一起回到了村子里，南祁把南来送到了家他才离开。

　　分开时，他们互相道了一句新年快乐。南来心情愉快的回到家里，她走到堂屋门口，还没迈过门槛，就听到屋里传来奶奶的声音：“你都能给她五块钱？我之前本来一块钱都不同意，你这可倒好，这么多钱，真是浪费了。”

　　南来停住了脚步，奶奶刚才说的好像是给她压岁钱的事。她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里面的谈话。

　　听着奶奶的抱怨，爷爷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说：“你懂个屁，五块钱算啥，给她五块钱，明年让她对她弟弟好点，也不亏。”

　　“她敢不对她弟弟好，我剥了她的皮。”南铁山拍了一下桌子，提高声音说。

　　“铁山啊，你也别急，你不知道，这娃缺爱，你要是对她好点，她肯定更听你的话。要我说，你俩就是不多想想，虽然你现在是把男娃接回来了，但我们还有多少力气呢？以后还不是得南来养他？得让她心甘情愿的为她弟弟掏钱才行。”

　　“那你的意思是？”奶奶问。

　　“我的意思是，明年南来也13了，该让她做活了，农忙的时候在家帮忙，不忙的时候就跟着我去工地里做饭，刚好我们那厨娘缺一个打下手的，明儿我跟她说一声，到时候给南来开少一些工资就行。”

　　“我看行，”奶奶说，“正好这赔钱货不用在我眼前晃荡的烦。铁山，你说呢？”

　　“我跟你一样的想法，明年把我儿子接来，家里钱肯定不够用，让她去干点活也行，总算不白养她这么大。”

　　屋里的人就着这事商讨的热火朝天，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也没有人关心她到底如何，南来站在门外心里渐渐的变冷，她无力的垂下胳膊，听着他们为她安排接下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