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之外》禾洛

10、第 10 章

　　开春后，南来没有立马被爷爷安排着去工地做饭。因为这段时间天气变暖，地里的草也疯狂的长了起来。

　　南来每天得跟着奶奶去地里锄草，锄完草还得给庄稼施肥。

　　肥料自然是买不起的，小南村的人大多数还是采用传统的施肥方式——先把粪坑的粪给腐熟，再运到地里给铺上，最后还要翻一下土，以免粪肥仅在土地表面把庄稼给烧了。

　　这一系列活做下来还挺累，傍晚南来拖着锄头回家时，已经筋疲力尽。

　　她快走到家时，看到门口围了很多人，奶奶站在人堆中间，满面红光的给围观的人发糖，脸上尽显得意神情。她牵着一个约摸四五岁小男孩的手，许是人太多，小男孩有些害怕的抓着奶奶的腿直往她身后躲。

　　只这一眼，南来就知道了，是她“弟弟”来了。

　　看到她从地里回来，裤腿上沾满了泥巴和粪肥，奶奶嫌弃的瞥了一下嘴，叫她：“南来，你过来看看你弟弟。”

　　在多双眼睛的打量下，南来拖着锄头缓慢的走到男孩面前，奶奶拽了一下她的胳膊，眉毛一横：“杵着干嘛呢？叫弟弟啊。”

　　南来被拽的晃了下身子，她努力站稳，不情不愿的叫了声：“弟弟。”

　　奶奶满意的点点头，换了一副神情，笑着对小男孩儿说：“乖孙，这是你姐姐，以后有啥事不想干，你都找你姐帮你干。”

　　小男孩儿也不懂，他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南来，也不说话，只是手握着奶奶的裤腿更紧了。

　　“行了，你别站这了，进去做饭吧，一会在汤里打仨鸡蛋，再放个红薯。”奶奶打发着她回去。

　　南来也不想站在这听别人议论她，她点了点头，穿过人群进院子里了。

　　晚上做好饭没多久，南铁山和爷爷就回来了。南铁山把工具往门外一放，火急火燎的就进屋看他儿子去了。

　　看着凳子上坐的胖乎乎的小孩儿，他激动的抱着亲了又亲：“我有儿子了！我终于有儿子了！”

　　奶奶接过爷爷递过来的外套，也呲着牙笑：“你轻点抱你儿子，他刚来咱家，让他适应适应。”

　　南铁山“嘿嘿”的笑了两声，挠了挠后脑勺：“娘，我这不是太高兴了么，我终于有后了，也不算愧对咱家的祖宗了。”

　　“行，行，行，我知道你高兴，不过先洗手吃饭，以后有的是时间跟你儿子培养感情。”奶奶催着他，南铁山只能先去院子里洗手洗脸。

　　南来往屋里端着饭，看着奶奶抱着男孩儿不撒手，南铁山还有爷爷去逗他玩，她心里一阵阵的泛酸。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外人一样，围在一起的四个人才是一家人。她真的好羡慕那个男孩儿啊，他一来就得到了南来怎么也得不到的家人的爱。

　　不过南来也知道，这男孩儿也挺可怜的，他肯定也是被拐来的，被坏人从他爸爸妈妈身边带走。

　　他会不会像南祁一样想他爸爸妈妈呢？南来想。

　　她沉默着把饭都摆好，南铁山把他碗里的鸡蛋也挑到男孩儿碗里：“给，儿子，多吃点鸡蛋，能长高。”

　　小男孩儿的眼红红的，他突然哭了起来，嘴里叫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南来的心提了起来，她之前见南祁不愿意叫爸爸被打的很厉害，也很担心这个小男孩儿被打。

　　但南铁山没有打他，他和奶奶哄着他：“不哭，不哭，妈妈不在家，还有奶奶和爸爸啊，奶奶和爸爸疼啊，乖。”

　　在他们的安抚下，男孩儿渐渐停止了哭泣，他小声的抽泣着，奶奶端起碗拿起筷子喂他吃，他断断续续的吃了一点。

　　南铁山问奶奶：“娘，你说给我儿子取啥名字好呢？”

　　奶奶想了下：“要不叫南得宝？”

　　爷爷拿着筷子敲敲碗：“我觉得不行，咋说也得起个有才华的名字，以后说不定这男娃有大出息嘞！”

　　“我觉得爹说的对。”南铁山附和。

　　奶奶皱着眉：“那你俩说叫啥名儿。”

　　“等明儿我去工地的时候问问我那工头，他有学问，让他帮着取一个。”爷爷说。

　　“那行，就这么定吧。”奶奶同意了。

　　第二天爷爷干完活回来，南来“弟弟”的名字确定了下来，叫南瑜，希望他能像美玉一样温润。

　　南铁山高兴地举起南瑜，放声喊：“我儿子南瑜，以后一定要成材，为你爸挣面。”

　　南来在忙完家里的活后偷偷去找南祁，他俩照旧坐在后山的樱桃树那聊天。春天到来，樱桃树已经长出了一些嫩绿的叶子，绿油油的，风一吹树枝晃动，好看的很。

　　小南山里的植物开始生长起来，万物复苏，到处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景象。

　　南来跟南祁讲了她弟弟昨天来到了她家，又讲了他们给她弟弟取名叫南瑜。

　　“虽然我奶奶很疼南瑜，但我就觉得他好可怜啊，他才5岁呢，就离开了他真正的爸爸妈妈。”南来叹了一口气。

　　南祁很认同：“但这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事，只有等到以后，我们能离开这里了，再看看能不能帮他找亲生父母吧。”

　　听了南祁的话，南来突然有了个想法，她笑着说：“南祁，要不你以后做一个警察吧，就是那种专门找被拐卖孩子的警察，我感觉你能做的很好。”

　　“你怎么想到这里了，”南祁也笑了笑，“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我们一起考警校做警察，专门解救这些被拐卖的孩子。”

　　“考警校…”南来的手放在腿摩挲着布料，她的语气飘忽又轻，有些让人抓不住的感觉，想了一会儿，她摇摇头苦涩的笑着说，“我是不行了，这离我太遥远了，我马上就要跟着我爷爷去工地上干活了，以后估计读书的时间都很少了。”

　　虽然说她去工地干的不是搬砖砌墙之类的苦力活，仅仅是给一个厨娘打下手。可是她知道，即便是打下手，也可能会有很多活儿要做，根本就不可能抽出时间看书。就算有时间，她也不敢当着厨娘的面看，毕竟她是去干活的，不是去休息的。

　　“你什么时候去工地。”沉默了一会儿，南祁问她。

　　南来掰着指头算了算：“估计下周吧，这几天我家地里的杂草和肥料都快弄好了，下周就没什么事了，我爷爷估计下周会带着我去。”

　　南祁接着问：“有说带你去哪做工么？”

　　“听爷爷说，地点好像不太固定，有时候去这个村，有时候去那个镇，不过最近他们队里接了一个挺近的活，就在隔壁沟子村里。”南来说。

　　南祁点头：“行，我知道了。”

　　南来不知道他知道什么了，她低着头，也没问，就是看着地上风吹落下来的成团的柳絮。

　　南来估摸的时间挺准，地里的农活一干完，爷爷就带着她去到工地上，他把南来带到厨娘面前，往前推了下她的肩膀，对厨娘说：“玉玲妹子，这就是我孙女叫南来，有啥你就叫她干了，平时在家都是她做饭，干活绝对麻利。”

　　南来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如她所预想的那样，这个厨娘胖胖的，也很白，她刚洗了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笑眯眯跟南来爷爷说：“大哥你就放心吧，你孙女放这，我肯定不会亏待她。”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爷爷就去干活了。王玉玲上下看了两眼面前瘦弱的不成样子的女孩儿，叹了口气说：“南来是吧，以后我就叫你小来了，你喊我玉玲婶就行了。你先把围裙穿上，一会儿跟我一起把菜给处理了。”

　　南来点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围裙给套在了身上。

　　一上午下来，王玉玲吩咐给南来的活并不算太多，她其实还挺心疼这个女孩儿的，虽然她也生长在山村之间，也饱受轻女思想的折磨，但她就没有被这些思想所束缚，她还挺喜欢女孩儿。从嫁人到现在，她也只跟她丈夫生了一个女儿，并且把女儿保护的很好。

　　看到南来，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她在家的女儿。不过比起眼前的人儿，她的女儿幸福太多了。

　　处理好菜，王玉玲就开始做饭了，她没让南来上手，而是让她坐一旁休息着。南来一直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她坐在那局促不安，总想着站起来干点什么。

　　“哎，小来，你休息吧，等会儿盛饭的时候我再叫你，”看到她起身准备将刚才的菜盆刷一刷，王玉玲赶紧制止，“你快点休息，一会儿有你忙活的时候。”

　　南来只能把盆放那，坐到凳子上看她炒菜。

　　王玉玲炒菜特别利落，油往锅里一倒，葱花蒜末花椒往里一扔，拿起锅铲翻炒几下，香味立马就飘出来了。炒了几下，她把刚刚洗好的菜倒进锅里，各种调料一放，加入水一闷，一锅香喷喷的大锅菜就好了。

　　另一个锅灶也早都蒸好了馒头，锅盖一揭，冒出了雾腾腾的热气。

　　做好饭，也就到了中午了。干活的工人下了工，成群结队的过来吃饭。

　　王玉玲让南来帮着盛饭，这个工队里除了她爸爸和爷爷，还有几张熟面孔，毕竟这里面的人基本上都是周围临近村庄的。

　　南来接着他们递过来的碗，低着头用大勺子给他们盛着饭，这些人都是男人，男人一多，聚堆时自然免不了有人开荤段子。作为工队里唯一的成年女性，他们对着王玉玲说的话十分露骨，王玉玲笑骂着回应他们。听到那些话，南来的脸红了起来，头沉得更厉害了。

　　“小妹妹，给我盛一碗，多盛点冬瓜。”

　　一个碗递到了南来的面前，南来伸手去接，接着碗的同时，男人顺着往她手上摸了一把，南来吓了一跳，碗差点掉地上。

　　她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约摸三十多岁，头发梳的油光发亮的，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与其他人不同，他穿的衣服很干净，看起来不像是在工地上干活的样子。

　　看着南来害怕的样子，男人更兴奋了，他往前走一步，搓着手“嘿嘿”一笑：“小妹妹长得可真好看啊，手也滑溜溜的。”

　　南来害怕的发抖，她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知所措。

　　“小妹妹，你退的那么靠后怎么给叔叔盛饭呢，叔叔都饿了，真的好想吃饭啊。”他离南来越来越近，南来退无可退，她往周围的人身上看去，却没有一个肯上前帮助她。

　　南来想在人群中找她爸爸和爷爷，可看了一圈她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她真的很绝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王玉玲把南来护在了身后，她笑着对面前的男人说：“刘队长，你这是干啥呢，你饿了让我来帮你盛饭不就行了，咱饿着谁也不敢饿着你啊。”

　　王玉玲挡在前面，刘志鹏扫兴地摸了摸鼻子，他随意的说：“行，那你赶紧给我盛饭吧，饿死我了。”

　　“得嘞，这就帮你盛。”王玉玲转过身，从已经吓呆了的南来手里接过来碗，跟她使了使眼色，低声说，“饭盛的差不多了，你先去休息。”

　　南来僵硬的点头，把勺子往锅里一放就离开了那里。

　　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南来这才放声大哭，她刚才真的被吓得不行，她都不敢想，如果要是玉玲婶没过来，她该怎么办呢。

　　想起刚才被那男的摸了一下手，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恶心的不行。

　　她哭的正厉害的时候，听到有人叫她。

　　南来含着泪一回头，南祁正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