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王小团儿

33、蓮·日出·地平線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

　　早上7点30分。空气里有香烟和古龙水的味道。

　　莲一脸冷漠地坐在后座，扭头看着窗外。外面的阳光灿烂。很好。她看着车窗上照出自己的影子，整洁挺括的白衬衫，正装，长发。

　　前座的那个男人，一直不停地抽烟。

　　“别抽了。”莲终于说。“空气很差。”

　　他一声不响地把烟灭了，丢出窗外。

　　车子慢慢停稳，莲看见会场就在前面。各种各样背着画具或者作品的年轻人，或站或坐在周围，只等待时间一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便鱼贯而入，仿佛等候受刑。她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去，那些学生微微有一点噤声。

　　车内的男人，没有任何动静，连车窗也不曾摇下来。

　　莲找到一个角落站着，不一会看着那辆阿斯顿马丁的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司机。他向她走来，递给她一个保温杯。

　　“小姐，热茶。”他说。

　　“谁的？”莲问。

　　司机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莲心里明白了几分，接过杯子在手里拎着，也不再说话。

　　“小姐，”司机明显是想找个话题打破沉默，“不必有什么顾虑，您的作品，校方一审很满意，只要面试正常发挥，录取不成问题。”

　　“嗯。”莲还是一个字回答。

　　司机有点讪讪地。不多时，又努力找话：“小姐，您在这边还有什么需要交待的没有，像学校的手续之类的，我这几天就可以帮您办好了。”

　　他这么一说莲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我上次跟妳说的，要把我在这边房子这个月的房租结了，把那个女孩安排好，她现在怎么样了？回了学校没有？”

　　司机迟疑了一下，说：“我去找了房东，房东说那个女孩子昨天就把钥匙交了，说是买了今天早上的火车票。学校今天放假，她应该是回家去了。”

　　“今天早上？”莲急忙追问，“这么快就要回家？”

　　“也许是……学校放假了，她也想快点回去看看父母吧。”

　　莲看着七月明亮的天，感觉有一点恍惚。

　　面前熙熙攘攘的学生，她木然地看着他们交谈，移动，紧张，窃窃私语。她迷惑。

　　“然后我就要去巴黎？”她问司机。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是的小姐。签证已经在准备办了，飞机票也已经在预定，您得提前去上一段时间的语言课程，再……”

　　她仿佛忽然间就清醒了。

　　“等我一会。”她把手里的水杯往他手里一塞，“我马上回来。”然后她飞快地跑到马路上，去拦的士。

　　“小姐！小姐！”司机惊慌失措地跟在后面跑，“您要去哪里？9点面试就开始了，可是您……”

　　“火车站！”她说。

　　司机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里没有的士。莲彷徨了几圈，干脆拔腿沿着马路一直跑去，把会场，学生，司机，阿斯顿马丁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这时车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随她去。”

　　“可是，老爷……”司机无可奈何。

　　“妳拦也是拦不住她的。”那个男人点上一根烟，悠悠地说。

　　莲一直跑着，听见掠过耳边的风声。头顶上的太阳那么明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她飞奔，路上的人都在看她。穿白衬衫和正装的女子，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一路跑，跑得两鬓凌乱。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跑。

　　明明已经结束了。

　　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

　　还是要去。

　　还是要去。

　　她不知道自己去了又能干什么，又能怎么样。是想看她一眼呢，还是有别的希望。她弄不懂，自己很早之前就明白已经无力挽回，却在得知她真的要离开的一瞬间，哀伤到不能自已。

　　人的感情，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莲看见早晨的地平线，还有刚刚升起没多久的太阳。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看起来离自己似乎又很近很近。

　　终于看见火车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有种想要哭的感觉。

　　她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