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体温计》乌尼

91、第九十一章

　　总体来说，林焰对楚希宥是没辙的，更何况他这还刚收到了楚神亲手缝制的“柚子”抱枕。

　　于是崭新的抱枕随着主人在床上起伏，被又扯又咬又垫着消费了一整晚，等它最后被溅了一身奇怪的液体，破破烂烂地一脚扔到床尾的时候，天边已经翻起了一圈鱼肚白。

　　天要亮了。

　　楚希宥运动完了没忘收拾残局，给林焰洗澡、把蛋糕放进冰箱、客厅的纸屑都扫干净，卧室也都擦洗完毕，最后把床底下的柚子拿出来用湿巾细细擦了一遍，重新塞进已经睡熟了的林焰怀里。

　　做完他终于也可以休息了，为了柚子抱枕能赶上工期，楚神差不多快30小时没合眼了。

　　床上林焰正裸着身，抱着大大的柚子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他的脖子上有一个大大的咬痕，跟另一旁楚神的牙齿长势吻合，咬痕刚开始还不显痕，现在已经明显泛青了。

　　受苦了焰哥。
　　楚希宥默默忏悔，并把下滑的被子拉到了他的肩头处。

　　今天阳光应该很好，楚希宥为了防止被晒醒，把窗帘拉了一半，之后轻声爬上床，从后面抱住了林焰。

　　两人都彻底睡熟，可太阳还是尽职尽责地按时升起，窗帘处的影子从左到右越拉越长。
　　重返白天的小区也逐渐吵闹起来，等影子都已经渐渐开始西斜的时候，楚希宥被身上的一团火球给热醒了。
　　明明睡觉之前应该把空调调到了26度，怎么会这么热？

　　楚希宥惺忪着眼爬起来，胳膊肘不小心碰到林焰的后背时，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林焰发烧了。

　　林焰睡得并不安稳，起初是因为身体难受，可这肌肉僵痛痛了几个小时也都缓解了，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头疼袭击着他。
　　这痛法迄今为止他只体验过一次，就是第一次跟父母吵完架离家出走后，在孙鹏飞家里发作的，他记得头痛的第二天，体温计便出现了。

　　林焰不知道自己正做梦还是清醒着，大脑好像在52度的白酒坛里泡着，眼前的画面光怪陆离、天马行空，两侧头骨还偏偏持续不断地释放强电压，一会儿是针刺痛，一会儿是闷痛，一会儿是爆炸性痛。

　　这痛苦一阵一阵浪潮般袭来，在某一个大浪迎面撞来时林焰觉得这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临界点，于是他便清晰地听到“滴——”一声，好似连接额骨和头皮的某根神经断了，之后眼前的光怪陆离一瞬间全都消失，脑中变得空荡荡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前所未有清醒的意识自顾自长了腿般擅自翻乱了沉睡的记忆，记忆从第一天转学到一班开始开了倍速般在林焰眼前一幕幕播放，就像是走马观花一样。

　　孙鹏飞陪着他一起转班，期间悠悠升高了一个刻度的深橘色；从一照面开始就鲜红夺目的楚希宥；从深橘色到朱红色缓缓升高了半个刻度的老钟；肖晓对楚希宥的红色而窥探到的隐秘暗恋；冷冷淡淡从而差点越走越远，却始终火红万丈的林睿；小徐那温文尔雅始终亮堂的明橘色；还有很多小狗寸头张明伟等人参差不齐的粉色、橘色、朱色……

　　期间他似乎还见识过很多低到吓人的冷色调，可这次，记忆的卷轴霸道地隐去了这些踪影，只显出了温淌的体温计，让本来头痛欲裂的林焰宁静满足到就想这样睡死过去。

　　“不能睡，孩子。”
　　一道似是而非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是女声也不是男声，更不是系统提示音，这句话更像是直接通过脑电波传送到了林焰意识里。

　　——为什么不能睡，这里这么暖和。

　　“现实里也很暖和，你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什么，这里不就是现实吗？

　　“不要沉溺于此，还有人正等着你，睁开眼看看。”

　　林焰皱着眉，清醒的意识重新被这一句话蒙上了一层迷雾，林焰扒开迷雾，费劲地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充血，睁开眼时只觉得满世界的血红色，就像是楚希宥的体温计怼到了他眼前，于是他习惯性地往下看——平时体温计下面都会有楚希宥，可这次，什么都没有。
　　“唔。”林焰难受地出了声。

　　在衣柜前面的某人急忙转过了身，林焰眯眼去看，是穿衣服穿了一半的楚希宥。
　　“宝贝，宝贝？你醒了？怎么样，还是很难受吗？”楚希宥把衣服扔掉，急切地爬上床，小心翼翼碰上了林焰的额头。
　　楚希宥的脸色比林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正急得满脸冒火，本来光滑的额头上竟然还冒出了一个红痘，配上他疲惫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了半个月惨淡无光的强迫劳动。

　　“你发烧了，我给喂了药，但是热度还是下不去，我正要带你去医院呢。”楚希宥说。

　　此刻楚希宥觉得自己就像是罪大滔天恶人，就因为他那丧心病又狂丑陋百出的欲望，害得他小男朋友在床上病了一整天，到现在还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柚子。”林焰小声说。
　　“嗯，你说，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楚希宥问。
　　“你，凑近点。”林焰说。

　　闻言楚希宥听话地凑上前来，心疼地摩挲他的头发，林焰抬起软绵绵手臂就能碰上他。
　　林焰用湿润的眼睛看了他一次又一次。

　　体温计消失了。

　　“孩子，你已经不需要了。”原来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
　　可是他真的不需要吗？
　　万一哪天眼前人变心了……

　　“不需要，记住，爱你的人永远爱你，你爱的人也永远爱你。”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林焰自己说给自己听的，还是刚才那道奇怪的声音横插进来的。

　　林焰的心好像安稳地落了地可下一秒又不安地飘起来，他抓住楚希宥手腕，问得急切：“你爱我吗？”
　　楚希宥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摸不着头脑。
　　“爱，当然爱啊。”他答。
　　“虽然我不能保证永远，两三百年后的事情我也说不准，不过，此时此刻和之前的所有瞬间，估计未来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一如既往爱你。”

　　林焰看着楚希宥清澈的双眼，慢慢软下了身体。

　　他不再需要体温计来提醒了，他可以从楚希宥的眼神、肢体、细节听出来那一簇簇未能彻底说出口的爱意。
　　世界上很多很多的温暖，很多很多的善意，很多很多不曾驯服于语言的感情他都一一感受到过。
　　之前体温计盛着对他最真诚的祝福飞身而来，又在他渐入佳境时悄然离开，只洒下了满满当当刺眼的阳光。

　　林焰把脑海中的话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再次陷入了沉睡。
　　——爱我的人永远爱我，我爱的人也永远爱我。

　　红色体温计好像是搬到了林焰头上，他的青春注定发高烧，也注定最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