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体温计》乌尼

58、第五十八章

　　“？”
　　林焰、孙鹏飞和在场偷听到的几个人全都愣了下，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孙鹏飞最先暴躁地开口：“什么意思啊主任？”
　　“什么什么意思！”马秃秃提高了嗓音，“什么成绩就在什么班呆着，林焰这次成绩提高了很多，四班的班主任让他过去呢。”

　　林焰：“……”
　　他的心脏猛地下坠。插在校裤兜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握。
　　原来隐匿于四处的不安终于显出了实体。

　　“那我呢？”孙鹏飞还是很不服气，“别整得您不知道我俩走后门进的一班一样，按您这么说我不得回十班去啊？”
　　“回什么回去，你把学校当成什么了，你想去就去想来就来？”
　　马秃秃明显感觉心累，他看着一直沉默的林焰，叹口气，隐晦地提醒了下：“这是校长的意思，你爸妈最近好像……让他们有时间找一下校长。”

　　这下连孙鹏飞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林焰爸妈没给校长塞钱。

　　林焰重重地吐了口气，觉得也不奇怪。
　　爸妈老早之前就表明了不管自己，现在让他爱滚哪儿滚哪里去也很正常；不过就是奇怪，为什么偏偏是最近呢？
　　他给老妈发了微信却迟迟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回复；林睿又把家里洗劫一空，把他的东西都给弄出来了。
　　一堆的连锁反应正强烈地暗示林焰，后面还会有更大的风暴。

　　孙鹏飞还想吵吵，他激动地跟马秃秃说：“您就说钱没到位是吧？等着，我马上……”
　　林焰用力拉住了他。
　　“我不去4班，我回10班可以吗？”林焰问马秃秃。
　　“这个……”马秃秃犹豫了下，“你能保证在10班能保持现在的成绩吗？”
　　林焰点点头：“我保证。”

　　马秃秃思考了一会儿，又迅速给四班和十班的班主任各打了一个电话，说道：“行吧，你现在把桌椅搬过去就行。”

　　孙鹏飞气急了也要跟着林焰一起走，不过林焰却还是坚定地拉住他。
　　“别，你就在这里呆着。”
　　“我一个人在这个班里呆着干什么啊我！”孙鹏飞暴躁地扯开他的手。
　　“……”林焰再次用力扯住他，“没剩几个月了，别折腾了行不行？”
　　“草，现在是谁他妈折腾呢！”

　　林焰被孙鹏飞吼了一嗓子，唾沫星子都快喷脸上了，他嫌弃地擦了下，叹口气：“飞哥，我下次考试就回来。”
　　“真的，马上就回来。”
　　孙鹏飞好像这才气顺了一点，没说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班教室内部嗡嗡嗡地吵得不行，他们频频看向门外，等林焰进去的时候，又倏地变成比上课时候都安静的地方。

　　“吵吵什么吵，学习好就不用自习啊！”马秃秃走向讲台用力拍着，“都给我低头看书，我看谁还抬头呢！”
　　林焰就在这么一片诡异的静谧中，往自己的座位中走去，现在早自习还没开始，班里有几个座位稀稀拉拉空着。

　　他把窗台边上的书和乱七八糟的卷子都给胡乱塞进桌洞里，四下扫了一眼，发现整个一班里除了这张桌子，就真没他什么东西了。
　　他现在就要把桌子和自己打包好给重新退货到十班，就像是把之前出了bug的系统重新修复一下；等bug修复完了系统就能走各自的时间线，互不干扰，也不会引起无端的蝴蝶效应。

　　后门过个人还行，可桌子应该穿不过去，林焰看了眼遥远的前门，叹口气，默默抬起了桌子。
　　一班的教室比较小，孙鹏飞已经把自己的桌子椅子都往后撤给他让了道，路过的路上他还是会碰到各种东西，低头看书的人都被迫往旁边挪开自己的桌子给他腾地方。
　　不管是桌子上面或者是桌子里面都塞满书，林焰努力保持平衡，不让他们掉出来。

　　他快步走到前门，眼看着就快能走出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了，可是门边恰巧堵住了一个人。
　　这个人好像是因为快迟到了，冲得很快，看到障碍物反射性地刹住了车。

　　林焰一顿，手一松，桌子就“哐”地掉在原地，里面的书也一连串掉出了四五本。
　　楚希宥双眼睁大，跟林焰对上了眼。

　　他不知道林焰搬桌子干什么，讲台上面为什么又站着马秃秃，他只是觉得林焰现在的姿势很不方便，只好先顶着问号给他拾起了那几本书。

　　林焰偏头，什么也没说。
　　原本之前都漠视于眼外的尴尬、丢人现在一刻间全部都翻涌上来，他的耳尖和双颊都变红，匆匆忙忙地低头走了出去。

　　一班在最右侧，而十班又在最左侧，三楼的人从二班开始都从门口伸着头偷瞥，像是满墙长了脑袋，又像是脑袋里配了个大喇叭，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傻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去啊。”马秃秃对楚希宥说的话掺在各种各样的声音里钻进林焰的耳朵。
　　还有何家瑞明显是故意的、满是挖苦的声音：“哈哈哈丢不丢人，现在又被赶回去了，诚心给我们看笑话吧？”

　　刚匆匆对上眼的时候楚希宥那既不敢相信又强制按捺的神情还历历在目，现在林焰觉得他的后脑勺一片滚烫，肯定是楚希宥正死死看着他。

　　他怕楚希宥会突然跑过来拦住他或是帮他抬桌子，但直到林焰走进10班的前门，他都没有动作。

　　呼。
　　林焰暗暗呼了口气。

　　跟游街示众一样在三楼走了一圈，现在终于能消停下来了，但一进入10班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面对眼前一个个顶着问号的脑袋，林焰突然感觉全身上下没了力气。

　　仅仅是半年的时间，他好像已经习惯的一班的氛围——他们那虽然热闹但不是聒噪的课间休，每个人都整理的井井有条的书本，三面墙都贴满了的各种奖状证书，还有以学习为主题的各种板报和展示。

　　好吧，他承认除了这些还有楚希宥。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无论是关系好的时候还是关系淡的时候，他的周围一直都有楚希宥，林焰一抬起头就能看到他。

　　现在他再次变得离他好远，连个背影都看不清楚。

　　一路上马秃秃都跟在他后面，把多事的围观群众给赶跑了——殊不知他的做法会让看热闹的人看得更热闹，他不跟过来可能还更好一点。

　　踏进10班，马秃秃看着早自习都敲钟了却连一半人都没来的教室，狠狠皱了下眉，摇摇头把班主任招呼了过去。
　　“林焰我就领到这儿了，他自己申请来的10班，你多看着点，别让他成绩再掉了，那可是多不容易调上去的。”
　　“哈哈哈没问题主任，林焰我熟，我的话他听！”
　　马秃秃点点头，最后在林焰的肩上拍了一下，转身走了。

　　林焰看着一路上算是不声不响体贴他的马秃秃，本来想笑一下，嘴角却没能扯起来。
　　他在这里的专属座位也是靠窗的最后面，小狗、寸头、张明伟那几个也都窝那里，现在一看，谁都没来。

　　林焰默默抬起桌子走过去，路过的所有人基本都在问他怎么过来了，还有抓他袖子的，他装作没听到，一一无视。
　　索性现在早自习开始了，班主任抓了两下纪律，他们也消停下来，默默玩起了手机。

　　坐是坐下了，可是心情还在跌荡着，相比起刚才一路上的丢人还更下坠。
　　变动太过于突然，他的四肢还无处安放，他抬头环顾一圈教室，这里跟半年前变化不大，人还是那么些人，桌椅还是那么些桌椅，只不过后面的黑板墙上新贴上了高考倒计时，这个倒计时好像不怎么受10班人的重视，数字明显比1班的差了十几天。

　　想要定定心跟之前一样拿出英语单词，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在眼前飘着，大脑拒绝吸收知识。

　　林焰看向了窗外。
　　要说还有什么不一样，就是这窗外的风景——一班是在阳面，能看到偌大的操场和直射进瞳孔的太阳；可是这里是阴面，只有一棵棵硕大的树木盖住了天空，叶子掉光了的如今，只有光秃秃的枯枝在孤单地摇曳。
　　跟外面黑透了的天都一个德行。

　　林焰转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正有一个愤怒、憋屈、冲动组成的球体炸出了斑斓的烟花，把他的四肢白骸都染上了色。

　　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握紧了拳头，随后拿起手机和大衣外套，径自走出了教室。
　　正看着他们早自习的班主任看他出格的举动，挠着头不明所以，他诶诶叫了两声，拦住林焰：“你干嘛去啊？”
　　林焰甩开他的手，还是直直地往前走去，他知道自己说“去厕所”老班也不会信，谁还他妈穿羽绒服去卫生间。

　　10班整个人群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低声讨论：“焰哥是要去找谁茬儿啊？”
　　“我看更像是生气了夺门而出的。”
　　“是啊，我要是他都觉得丢人，焰哥那自尊心肯定更难受。”
　　“那要不要去拦啊？万一再被马秃秃盯上了那不得不偿失？”
　　“拦什么拦，他要发疯我们什么人都拦不住。”

　　一步步走去教室，走出教学楼之后，林焰拔腿狂奔往小西门的方向跑去。
　　他出去倒也不是去发疯的，他只是想回家看一眼，看什么，碰到了老爸老妈说什么他都没想，只是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驱使他这么做，让他回家的冲动席卷了全身。

　　看到小西门的矮墙后他更是加快了跑速，直接一蹬腿跨过墙面翻出了学校。

　　直到在路边站定，等着路过的出租车的时候，林焰才感觉头顶有一片片像是雪花又像是雨滴的东西正砸下来。
　　看来乌云的重量终于让天空也兜不住了。

　　前面有一个打着绿灯显示空车出租车，林焰抬手去拦，看着它缓缓停在自己眼前。
　　林焰正要上车呢，此刻后面的墙上又蹦出来一个人，比林焰更快地把住了车门。

　　楚希宥：“你去哪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焰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再直直地看向了他的眼睛。
　　“让开，我去哪儿跟你没关系。”

　　本以为楚希宥会多说两句，不过这次他却很顺从地让了步，让林焰顺利打开门上了车。
　　不过就在林焰要关门的时候，楚希宥先他一步很没有边界地挤上了车，随后用力关上车门：“走吧，师傅，去哪儿听他的。”

　　林焰怔怔看着挤在自己旁边都快粘在车门的楚希宥，头一次想这人什么时候这么脸皮厚了。

　　“小伙子，去哪儿啊？”前排的司机师傅催促道。
　　林焰皱着眉头还是死死盯着楚希宥，冷着声音说：“你下车。”
　　“……”楚希宥像耳聋了一样不为所动，他的眼睛还心虚地左右乱飞，可就是不敢看林焰。
　　“他妈的让你下——”
　　“哎你们到底走不走啊？不走都下车！”
　　林焰一通吼，可司机的不耐烦好像比他更盛，吼得比他更大声。

　　林焰这才不甘不愿地转头报起地址，司机一听点点头，把油门踩到了头。
　　一时间整个空间一片寂静，林焰和楚希宥都沉默着，林焰现在确实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楚希宥到底是怎么跟来的。

　　沉默了几分钟，楚希宥开口：“我刚在窗外看到你往小西门方向跑，我想着——我感觉你要回家，我想陪你就自顾自跑来了。”
　　林焰不知道听没听到，一直看着前面没什么反应，过了好几秒说道：“阴魂不散。”
　　“呃，哈哈。”楚希宥听到后摸着鼻子，笑得有点落寞。

　　接下来的车程全程安静得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林焰为什么非要专门跑一趟家谁都没有挑明说出来，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林焰想要证实一下自己被扔了，但被扔的多彻底？
　　是他们不让进家门的程度还是压根装作不认识他的程度？
　　以后算是有家人还是没家人？

　　林焰不知道自己一路上都抿紧嘴巴，把嘴唇咬出了一个个破皮，还会无意识地扣起指甲上的死皮，手指上已经斑斑血痕了。

　　楚希宥伸出手刚想拉住他别这样，一看林焰没有焦距的眼神，暗暗想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