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黄金年代》甜麻薯

1、001

　　——那是个梦吗？

　　莉莉·波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浸透了睡衣。
　　她心烦意乱地伸手拨开汗湿的长发，然后发现自己一个人睡在床上，四周都静悄悄的，卧房内的摆着在黑夜的掩埋下只能看到的几个模糊的轮廓。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詹姆斯？”莉莉尝试着张口喊了一声，有点纳闷他到哪里去了，结果发现嘴里干涩的好像含了一口沙子，似乎她在刚刚睡觉的时候一直都长着嘴。于是掀开被子打算下楼给自己倒杯水喝，然后去客厅找找看詹姆斯在不在那里：因为特里劳妮那个可笑的预言而被困在房子里，他最近一直都心情不好——尽管在她的面前他已经极力掩饰了，但是她太了解他了——的确有时会自己一个人……

　　双脚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脚下地毯那毛茸茸的、有点扎人的触感让她突然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这里根本不是她和詹姆斯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房子。

　　莉莉猛地打了个激灵，她几步冲到门口（中途还被自己给绊了一下），房间的灯亮起来，白色的灯光把屋内原本掩盖在黑暗中的一切都照耀得无所遁形。

　　她愣住了。

　　房间正中间放着一张单人床，窗户上挂着浅绿色的窗帘，窗户下面摆着棕色的木质书桌和配套的椅子。房间的另一侧立着个被刷成同色系的衣柜，柜门上装嵌着一个长椭圆形的穿衣镜。
　　靠近床头的墙面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大写卡通字母“L”。

　　这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这里是伊万斯夫妇，也就是她在她的父母家的卧室，她在这里度过了她的整个童年……事实上，在从霍格沃茨毕业之前，她一直都是住在这里的。
　　她甚至还能记起来在那个书桌的一角上，有一道用裁纸刀划出来的刻痕：那是在她八岁那年生日和佩妮吵架之后，一时赌气弄出来的。

　　可是现在她怎么会……她明明……
　　明明昨天晚上还……

　　——客厅的大门在剧烈的爆炸声中被咒语轰开。

　　“莉莉——带着哈利快走！是他！快走！跑！我来挡住他——”

　　莉莉墨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霎那电光石火，一股冰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上心头——她想起来了，西里斯的建议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小虫……虫尾巴背叛了，或者更糟糕，死了。
　　所以，他为她和詹姆斯所立下的赤胆忠心咒被打破了；伏地魔在他们最猝不及防的时刻闯进了波特宅，然后詹姆斯挡在她的身前，要她先带着哈利离开——要她快点逃——

　　他——詹姆斯——就在她的眼前倒下了。

　　再然后……再然后怎么了……？

　　“求求你……求求你……别动哈利……发发慈悲……我什么都答应……求求你……别动哈利……！”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卧室木质地板上，哈利的玩具散落了一地，她努力想要从摇篮旁边爬起来，全身上下不知道是哪里痛，半爬行地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哈利和那个人之间，在模糊的视线中握紧了手中的魔杖。
　　黑色兜帽底下那张苍白而丑陋的脸扭曲出一个不详的笑意。

　　詹姆斯的尸体倒在通往卧室的楼梯上，然后……她……她应该也已经死了——在最后的那个瞬间，她清楚地看见那道绿光射中了自己的胸口……她应该也已经死了……

　　莉莉茫然地环顾。

　　衣柜镜子上清晰地映出一个穿着浅色睡衣的女孩赤着脚站在木质地板上面的影像——睡乱的红色长发披散下来，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天真的轮廓，然而脸色却煞白一片，翡翠绿色的眼睛里面充满了不容错认的、与女孩年龄极不相称的戒备、惊惧以及茫然，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同一张脸上组合，看着怪异至极。
　　那分明是她十一岁时候的样子——可是她看起来实在太不象是十一岁的时候了。

　　莉莉愣愣地看着镜子里面的那个自己。

　　她曾经在这个房子里面生活了十七年——尽管最后的那七年她每年只有圣诞和暑假的时候会回来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那毫无疑问地还是她的家——她亲眼看着自己在这面镜子里倒映出的影像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一点的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的模样……然而此刻，镜子中女孩那十一岁的脸孔不可置信地瞪着自己。
　　她没有死在伏地魔的死咒之下，反而是回到了——回到了……

　　——这可能吗？

　　太荒谬了，莉莉用力地咽下一口口水，谁听说过阿瓦达索命咒还有这种作用？——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种魔法或者魔法制品可以做到……做到这种事。
　　啊，是啊，当然了，时间转换器无疑可以帮助巫师穿过时间的限制回到过去或者走到未来。可是哪怕是时间转换器也不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东西无法在改变时间的同时还改变使用者的年龄，并且从理论上来说，时间转换器基本不可能完成72小时以上的时空穿越。

　　“……”

　　越想越觉得头脑间一片混沌，什么都不清楚，或者……那就只是……只是个梦而已？或者……她根本就没有经历过那一切……她没去过霍格沃茨、没经历过什么战争、也没有嫁给一个叫做詹姆斯的人，更没有死在什么人的手里；或者她只不过是……她只不过是因为听了太多西弗勒斯所说的有关霍格沃茨还有魔法世界的事情，所以……所以做了一个愚蠢的、荒诞的噩梦？……是吗？

　　……应该就是这样吧。

　　然而……然而……心中一霎之间，眼前仿佛就能看见后半生的际遇有如几百幅图画翻转，铺天盖地，那沉甸甸的、实实在在的十余载光阴历历在目啊——她还记得她的魔杖杖柄雕琢的花纹；她还记得霍格沃茨那千千万万悬空照耀的烛光和乳白色飘忽来去的幽灵；她还记得第一次凤凰社集会时的情景；她还记得……她还记得詹姆斯最后一次绝望地喊她的名字，不顾一切地推开她，要她先逃……
　　那也是假的？
　　——那怎么会是假的呢？

　　所有的那些——那些回忆，每一幕每一刻都如此的清楚明了，那一段深刻入了骨髓的，充斥着杀戮和恐惧，但是分明也曾经温暖并且美好的人生——独属于她莉莉·伊万斯·波特的人生，怎么——怎么会是假的呢？
　　如果那是假的……如果那全都是不曾存在过的……如果那些……全都是……虚假的、不曾存在过、不曾发生过的……梦……？

　　……可是还是算了吧。

　　别犯傻了，做那种梦已经够过分的了……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莉莉·伊万斯——是莉莉·伊万斯，不是什么莉莉·波特——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抿了抿嘴，镜子里面的莉莉·伊万斯回给了她一个脸色惨白的难看怪相，然后慢慢地走回到她的床上，扯过被子紧紧地包裹住身体。

　　卧室的窗户开着，将满未满的月亮远远看去好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玉兰花苞，孤零零的几颗星辰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夜空里，风把浅色的窗帘微微吹动。

　　************

　　“莉莉，你脸色看起来可不怎么好，”伊万斯太太坐在早餐桌上，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小女儿，“昨晚没睡好吗？”

　　“……我没事，妈妈。”

　　莉莉没什么精神地用手里的叉子戳着盘子里面的煎鸡蛋，蛋没有完全煎熟，银色的叉子戳下去会有明黄色的液体从蛋黄里面溢出来，热乎乎的散发着香气，但是她不想碰它，她根本就没有胃口——昨天晚上她再也没能睡着，尽管理智上一直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个梦，如果她竟然傻到会把一个梦当真的话那也未免太过了；然而……她身体中的另一半自己在尖叫，那个梦——真的只是梦吗？——那个梦——

　　“佩妮呢？”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现实世界——然后注意到餐桌对面属于她姐姐的那个椅子空着。
　　“她昨晚打电话回来说在朋友家一起写作业写得太晚了，所以就住在那边，要今天下午才回来。”伊万斯太太有点责备地说，“你忘记了吗？”
　　“哦……嗯……是啊。”莉莉支吾了一下，“我现在想起来了，妈妈。”

　　但是事实上她并没有想起来，她完全一丁点儿也没印象了。
　　反倒是……反倒是……
　　——“詹……詹姆斯……还有莉莉，请……请你们放心，我会……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你们……你们不会……”
　　与实实在在的现实相比，反倒是那个梦中的虚妄场景更让人感觉到真实——就好像那真的就发生在前几天似的。那种不应该存在的真实感让现实中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蒙了一层乳白色的纱，模糊而遥远，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和家里人——和她的父母，还有佩妮——显得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伊万斯太太把涂满了黄油和桔子酱的烤面包片递到她跟前：“好了，我和你爸爸一会儿也要出门，你自己好好把早餐吃完——不许把煎蛋剩下，你已经过了挑食的年纪了。”

　　……

　　伊万斯夫妇离开了没一会儿，莉莉就把餐盘给推开了——煎蛋当然还是剩下了——拿起一边的牛奶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喝。客厅里面的时钟滴滴嗒嗒地走着，时不时的还伴随着好像是猫头鹰在用尖尖的喙敲击玻璃窗户的叩叩的声音。

　　……猫头鹰！

　　莉莉猛地反应过来，大脑还没来得及去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已经飞快地跳下椅子跑向窗边——因为太急切还不小心打翻了那半杯没喝完的牛奶——用力推开厨房料理台上方的窗户，一只深褐色的猫头鹰从窗沿外面跳进来，胖乎乎的身子从容不迫地站在水龙头弯弯曲曲的银色管子上，它的腿上绑着封在莉莉看来异常眼熟的信。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面“咚咚”地疯狂跳动起来——那封曾经在“梦”中出现过的信！

　　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收到这么一封信——西弗勒斯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过她——但是……但是那封信的样子……外观……那是一封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淡黄色信封，上面用墨绿色的字体写着：圣凯瑟琳街道198号，二楼第三间卧室，莉莉·伊万斯小姐收——就连那细长的字体都与“梦中”曾经出现的那一封如出一辙，别无二致。

　　莉莉深吸一口气，她必须用尽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双手不要发抖，她小心翼翼地用母亲最喜欢的那把纯银的开信刀割开了信的封口——羊皮纸在刀刃下面发出了沉闷的嘶啦声——里面是一大叠不同尺寸不同材质的纸张——大抵来说都是羊皮纸，不过有一些很厚，另外一些则非常薄，几乎半透明——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她拿着信封走到饭桌前，把信封里面所有的纸张全都取出来摊在桌面上，最上面的那一张上面写着：

　　亲爱的伊万斯小姐：
　　我们愉快地通知您，您已获准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就读。随信附上所需书籍及装备一览表。学期定于九月一日开始，我们将于七月三十一日前静候您的猫头鹰带来您的回信。
　　副校长（女）：米勒娃·麦格谨上。

　　“米勒娃·麦格教授……”莉莉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在她的……在那个“梦”里面，她从一年级入学的时候这位严肃的女巫就已经是格兰芬多的院长，乃至于毕业之后和食死徒之间的战争开始，她又一次在凤凰社里面看到她那永远严肃并且从不动摇的面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那个时期，这位年长女巫的威严在她的心里仅次于阿不思·邓布利多。

　　而在此刻，这个字体纤细而棱角分明的名字就好像某种不可言说的保证，它明明白白地在这里，仿如透过那墨绿色的字迹就能看到格兰芬多女院长那严厉中带着爱护之情的目光、以及她永远挺直腰杆站立在霍格沃茨城堡下的消瘦身影、她那尖尖的高顶巫师帽。
　　莉莉一时竟然说不清心底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好像有一个硬块梗在喉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不是梦。
　　——没有人会做这样的梦的，没有人——没有哪种梦可以连这一切都做到和现实如出一辙。

　　这就是了……再没有别的解释了，这一切不可能是做梦——就算是预言家也不会做这么疯狂、这么美好而又令人绝望的梦——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真实的，麦格教授是真实的，霍格沃茨是真实的，她曾经在巫师界度过的那十数年的人生是真实的，那场和伏地魔以及食死徒之间的战争是真实的，还有詹姆斯……詹姆斯·波特也是真实的。

　　莉莉把脸埋进手心里，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