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派仙君夺舍后》鱼日日

63、泛爱伤人

　　灵船停靠时，已是凡尘日落时分，余晖将众人的身影拉得颀长，满地皆为昏黄的辉光。耳畔传来众人行踏残叶发出的窸窣声响，寒风略拂，将周身温存的最后一丝暖意消尽磨光。

　　顾清归拢了拢衣襟，抬眼望向羊肠尽头横亘的城墙。

　　如今初春时节、新叶丛丛，墙底弥散至四人脚旁的绿意似急不可耐地奔忙而来，看起来一派生机，不似有魔物侵扰的模样。

　　兰绮规整了一番手中的罗盘，待罗盘指针剧烈摇晃、有分崩离析之势时，不动声色蹙了蹙眉。

　　“真是怪了……”听得耳畔呢喃低语，众人的目光转而投向了一贯安静的容城，少年四下环顾，面露疑色，“宁城居于要塞，门不夜扃，素来有楚州不夜城的美誉，即便迫近戌亥，这条入城之路亦满是人流，此刻不过日落时分，竟是半个人影也未瞧见，实在反常。”

　　闻声，明淑灵也发现了此中端倪，用手掌在额前撑起一面小扇，踮起脚尖四下观察：“你这么说便提醒我了……好像，确实过分冷清了……”

　　“还是先进城瞧瞧，注意安全。”兰绮收起了手中罗盘，上前领路。

　　一路上除却风声和细碎的脚步，再难听见别的动静。几人一行踏着晚霞踱向城门，衣裙迎着骤风猎猎，直至止步于高耸的城墙前，才见城门一角徐徐走来一道人影。

　　来人甲胄披身，宽大的军服衬托下，尤显身姿瘦削，他一边胡乱拾掇自己的衣襟，一边打着呵欠慢悠悠靠近四人，军甲摇晃发出冰冷的叮当声响，衬得身周寒风愈加萧肃……离得近了，才发现来人面容枯槁、眼底青黑，哪里有半分城门守卫应有的神采和英姿。

　　“怎么现在才来，磨磨蹭蹭的让不让人休息？”

　　几人未曾开口，倒被来人一声呵斥唬在了原地。

　　眼见守卫唾沫横飞、面露不满，兰琦不动声色地将其余三人护在身后，取出了怀中收纳已久的通关文牒：“我等初临贵宝地，不知入城时辰，还请守卫大哥见谅，这是文书……”

　　“文书？”来人夺过，甚至不瞧一眼便将其随手丢在了一旁，“懂不懂规矩，拿文书就想糊弄爷？”

　　眼见文书翻落在地，沾染一身尘灰，兰琦眉梢一跳，隐约多了几分不祥之感：“守卫大哥这是何意……我等前些日子方寻人了解，入宁城只需通关文书便好……”

　　谁知对方轻嗤一声，目露蔑然：“哪个家伙应承你们的，就找他去，在爷这儿，谁的话也不好使！”说着，他耸了耸鼻，随意便吐出一口痰来，更是溅脏了孤零零的文书，“昨日来晚的大商人拿一锭真金，都被爷赶了回去，至于你们……”

　　对方话中深意，已然显而易见。

　　几人面面相觑，皆收敛了拾起文书的念头，容城低头便在钱囊中摸索起来，反倒是急性子的明淑灵横手拦下了他的动作，扬声道：“宁城素来是百姓的宁城，百姓来往只需文书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什么时候宁城的规矩变了本小姐却不知道？”

　　许是没料到一个丫头片子出言如此硬气，守卫正眼观察了一番，实在未曾于城内王公贵族中见过这张脸，于是态度又骤然冷下：“怎么，规矩改了，爷还得专门飞鸽陈书与你，你算哪根葱？”

　　这一声毫不避讳的破口大骂彻底惹怒了明淑灵，她从小便在众星拱月中长大，何曾见过言行如此粗鄙之人，以至于想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回驳。

　　她气得面红耳赤，竟一急之下欲拔出腰间佩剑教训来人，熟料剑刃出鞘不过两寸，便被一只素净的手牢牢按下。

　　顾清归眯眼摇了摇头，身后响起了守卫拖长语调的挑衅：“穷鬼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宁城这片金银地不是你们这些人来得起的……”

　　他得意洋洋地一脚踢开肮脏不堪的文书，四人中，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定在了自己身上，阴恻恻的。

　　“看什么看！”他向着四人中的美貌女子大声呵斥，“小心老子挖了你的眼睛！”

　　“或许阁下不知我们的身份，不知者不怪。”顾清归终于开了口，吐出的字句却神神叨叨，颇有几分街头神棍的意味。

　　“管你是谁，扰爷清净就是……”

　　“不知阁下最近是否头疼欲裂、彻夜难眠？”寥寥数字，堵住了守卫接下来欲吐出的粗言，见其面色微微一怔，顾清归继而低语，“阁下闭眼时，耳边会否听见妇孺婴孩的尖叫啼哭？”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赫然叱骂，眉心蹙起目露悍光。

　　“阁下会否日夜噩梦缠身，被妖魔束缚手脚掏空内脏？”

　　“你……你闭嘴！”

　　“阁下梦醒时分，又会否回忆前夜，会否怀疑梦中与现实，究竟哪个是真的？”

　　守卫被吓地后退半步，面上却强撑着凶悍不屑的模样：“神神叨叨，留着去吓三岁孩童吧！”

　　顾清归轻笑一声，不再多言，便这般抱臂凝望着他，直至冰冷眸光盯得对方心底发寒，她终于再次开口：“素来人流繁盛的宁城一角，如今却四顾茫然无人烟，想来最近城中不太平，这一点，阁下并无异议，对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路渺无人迹，我四人却非入城不可，阁下以为……我四人为的是什么？”

　　守卫下意识欲讽刺，目光在触及四人腰间佩剑时一顿，回忆着眼前女子适才言语，他惊疑地微微睁大双眸：“你们……”

　　他顿了顿，四下环顾一番才压低声音道，“你们是修士？”

　　都说修士来无影去无踪，从不于凡尘败迹，如今竟叫他撞上了活的。

　　“你们当真是修士？”他提起了几分语调，不知是在震呵旁人、还是在鼓动自己，许是被女子冰冷的眸光所吓，一改早先的鄙薄藐视，竟扯起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话未言毕，便被顾清归抬手打断。

　　恐吓他，并非自己的目的。

　　然她亦不得不承认，有时须得使用一些别样的手段。

　　思忖着，她缓缓蹲下.身去，待与眼前吓得屈膝在地的守卫一臂之距，这才止住身形，掌心凭空变出一张符咒来。

　　“拿着……”

　　守卫瞪大了眼，确信那凭空出现的符咒并非幻觉，心底残存的怀疑一扫而空，哆哆嗦嗦地抬起双手去接。

　　“将它贴在房中最高处的横梁上，有镇邪之效……但你要知，此物并非平白赠你。”

　　话音落下，守卫抬手的动作微微一顿，惊恐地抬眸，接也不是，推也不是。

　　顾清归轻笑一声：“不知此物，与昨夜富商拿出的一锭真金相比，孰轻孰重？”

　　守卫终于恍然大悟，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向适才被冒犯的几人求饶：“小的眼拙，小的嘴贱，小的蠢笨，有眼不识……”

　　骂着骂着，余光扫见一旁肮脏不堪的文书，守卫讪讪一笑，连忙拾宝一般将其捧起，胡乱用袖子抹去上头混作一团的尘灰和痰津：“小的这就送几位入城！”

　　说罢，他扭头便向着城门高处的护墙呼和：“你们几个，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开城门！”

　　四人顺着他昂首的方向望去，只见几道同样瘦削的人影匆忙奔走，形销骨立的模样，与眼前守卫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清归沉默着不再多言，待进了城，才将手中符咒交至守卫手中。

　　“方才那人如此无礼，灵犀为何还要将符咒给他？”待远离了身后城墙，心中不甘的明淑灵这才嘀咕出声。

　　却听得一旁兰琦轻声道：“那人精神不振，分明一派被妖魔侵扰的模样，无论他如何出言不逊，你我身为青雀山修士，此行为的是驱赶妖魔，便不可公报私仇。”

　　说着，兰琦又将眸光投向一旁的顾清归，柔和了面色：“我说的对吗，灵犀？”

　　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自己身上，顾清归一改城门外的冷厉模样，轻轻一笑：“对……也不对……”

　　她回头，颇有深意地冲明淑灵眨了眨眼：“修士爱人，却非泛爱，怜爱助人，泛爱却伤人。你我虽为修士，如今也不过肉.体凡胎，遇上口不择言之人，适当惩戒又有何错……”

　　说着，她压低声音，颇为神秘地轻笑一声：“那符咒有三日期限，三日之期一到，他必然急不可耐地来寻我们，若能借符咒约束他的言行，倒也不失为一桩办法。”

　　闻声，明淑灵噗嗤一笑，早前的落寞不甘一扫而空：“说起来，灵犀你方才在城门外的模样当真吓人，连我都被你唬住了。”

　　一旁的容城也颇为赞同地连连点头：“是啊，若非我们一路同行，还以为你被顾师尊上了身……”

　　“小城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难道你不觉得每次见顾师尊，都冷汗如瀑么？”

　　“好像……是有些……”

　　顾清归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拌嘴，心下腹诽——

　　她方才确实学了几分秦向知的言行，可若真令秦向知撞见适才场景，只怕那守卫早被大卸八块灰飞烟灭了……

　　行了几步的顾清归忽而意识到什么，回头才发现兰琦一直被撂在原地：“兰琦？”

　　她看不透兰琦眸底的情绪，那震诧、茫然、喜悦的思绪交织在一处，汇聚成了兰琦眼底涌动的暗流。

　　“是你……你果然……回来了……”

　　兰琦抿唇一笑，呢喃低语着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抬步走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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