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派仙君夺舍后》鱼日日

5、林中孤坟

　　她细细回想拜入青雀山之法，忽闻寂静无人的清晨街市传来一阵微弱的吵闹，循着声响侧头望去，远远瞧见一辆破败的牛车缓缓驶来。

　　吱嘎作响的牛车十分不起眼，却得益于清早街市空无一人，一眼便令人瞧见了踪迹。牛车上坐着一老一少，似是爷孙。

　　本欲挪开目光的顾清归恍惚忆起什么，下意识望向彼方，视线紧紧锁在了牵动车辆的老黄牛脖颈间。只见其上悬着一枚殷红的铃铛，行走间叮当作响，清脆声响很是引人注目。

　　然她一眼便认出此物与寻常铃铛十分不同。

　　是锁魂铃。

　　寻常人鲜少会在家养的老黄牛脖子上系挂铃铛，更惶论其通体殷红。

　　若她没记错，《四海八洲风物志》上曾有记载，锁魂铃品阶排序共分三种，其中低阶锁魂铃由家禽牲畜鲜血灌溉，呈现通体鲜红，中阶和高阶锁魂铃则分别呈现紫色和黑色，由更具灵气的兽血乃至人血浇灌。

　　锁魂铃字如其名，有锁困压制魂灵之功效……只是此物实在邪门，名门正派是万万不可拿到明面上来用的，顾清归能将其一眼认出，自然也得益于过去的一面之缘。

　　一辆托着爷孙的牛车，怎会有锁魂铃这等物件。

　　“你这老顽童，跟你说了那家伙留的赌局就是骗人的，你非不信，看看看看，哪里还有什么仙人的身影，都跑光了！”倚在牛车草垛上的少年一脸气急，面红耳赤地争辩着什么。

　　在旁老者却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仙人虽没找到，可咱们好歹得到了美酒和烧鸡……”

　　说话间，老者将手中油纸包着的物什递到对方面前，转着圈儿地诱惑，熟料少年压根不吃这一套，气急败坏地推开：“我是认真的，你别总摆着一副无谓模样，究竟你是爷爷还是我是爷爷？”

　　老者没有回答，顾自打开手中的油纸包，馋得眼冒金光直流口水，眼见他撕下金灿灿诱人的鸡腿，尚未完全拿稳之时，一只伸来的素手赫然夺过他手中的烧鸡，下一瞬，烧鸡便被丢下了牛车。

　　金光色泽的烧鸡转了个圈儿滚落在地，骨碌碌地停在了顾清归跟前。

　　爷孙俩的目光也顺着烧鸡的痕迹停在了她身上。

　　双方面面相觑，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抱歉！”少年一个激灵跳下马车，连忙捡起油纸和烧鸡，“误伤误伤，没砸到你吧？”

　　烧鸡距离自己的鞋尖尚且还有几寸，何来砸到自己，只是对方话音落下，顾清归有所反应，倒真觉得周身疼痛不止。

　　而少年的目光在触及对方满面狼狈和伤痕时戛然顿住，吃惊地微微张大了嘴：“你……你的伤……”

　　他从未见过何人受这般严重的伤，还是个分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仿佛一阵风过，便能化作人骨随风散去。

　　顾清归默不作声，退开半步与之拉远距离。

　　少年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又觉得这般直勾勾盯着一个姑娘实在无礼，于是回头喊道：“老顽童，上次留的药呢，你那儿可还有剩余？”

　　“早用光了，喏……被这老家伙给偷吃了……”老者还在为自己的烧鸡心痛不止，闻言自然没什么兴致。

　　目光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牵着车架的老黄牛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少年脸色一变，满面歉意且尴尬地扯起嘴角讪讪一笑：“真是抱歉，你……”

　　他方欲询问对方家住何处，怎么独自一人浑身是伤，紧接着忆起最近城中不太平，若贸贸然打听吓到她可不好，于是抓耳挠腮难受极了。

　　顾清归无声打量着爷孙二人，心下有了决定，不过两息，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玉吧嗒吧嗒落满整张脸。

　　“你……你怎么哭了！”少年大骇，吓得后退两步，恨不得将附近客栈的旅人摇醒自证清白，可眼前小姑娘哭得伤心欲绝，他实在做不到落荒而逃，便赶忙向牛车上的老者投去求助的目光。

　　顾清归胡乱抹去脸上泪迹，哭得何其委屈：“我在找姐姐，我的姐姐不见了……”

　　“姐姐？”赶来查看老者一头雾水，却又实在不忍她继续哭泣，“丫头别急，慢些说，你的姐姐怎么了？”

　　瞧她浑身是伤，想来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极为激烈的斗争，可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竟对一个弱小的凡人下此毒手，实在可恶！

　　她抽了抽气，一双泪眼朦胧又无辜：“有个大块头抓走了我的姐姐，他说……他说要拿姐姐炼药……”

　　这都是她胡说的。

　　爷孙俩却是面面相觑，倒抽一口凉气。

　　“你可还记得那个大块头长什么样？”

　　老者话音落下，顾清归陷入沉思，她努力回忆着昨夜暗中那魔物的相貌，据实详述后，害怕又紧张地看向二人：“我的姐姐会不会死？”

　　两人被问住，谁也不敢断言，可她口中描述的大块头又与魔族相貌一一对上，一时间，二人俱是纠结地蹙起了眉心。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她委屈地摇了摇头：“我叫灵犀，家里没有旁人了……”

　　“这便难办了。”老者肃正了几分语调，哪里还见适才老顽童模样，“方才所说的大块头，可不是你一人能解决的，至于你的姐姐……恐怕凶多吉少……”

　　眼见她蓄满泪水，少年连忙道：“那些大块头都是怪物，吃人不吐骨头，寻常人对付不了……”

　　似是抓住了他口中所言漏洞，顾清归连忙追问：“那如何能对付他们，如何能救出我的姐姐？”

　　少年犹豫地看向一旁老者，见老者轻叹一声没有阻拦，他撇了撇嘴，一派难以启齿之态：“去鬼市，找猎魔人，用你手中的钱财宝物悬赏你要找之人……”

　　上钩了。

　　总算是引得对方主动说出“鬼市”二字。

　　她如今□□凡身，若想寻得最快踏上仙途的方法，便只有找到洗髓丹。可洗髓丹素来掌控在仙门手中，寻常凡人难以触及，更莫提如今一身清白的顾清归。

　　若想找到洗髓丹，便只有去鬼市碰碰运气。

　　老黄牛脖颈上的锁魂铃，以及二人途径时提及的“寻找仙人”，皆昭示着眼前爷孙非寻常人，或许他们能带自己进入鬼市……

　　顾清归抓住了一线生机，忙不迭上前半步，眼巴巴地追问：“鬼市？如何才能去鬼市？”

　　适才语落，少年便后悔了，鬼市不是什么好地方，鬼市中来来往往之众也非善茬，方才自己怎就一时心软脱口而出了呢。

　　“丫头，那鬼市危险重重，寻常凡人去了只怕一眼便吓破胆，你……”

　　“可我更怕失去姐姐。”

　　略带颤意的语调脆生生落下，眼前爷孙顿时没了下篇，他们纠结犹豫、面面相觑，片刻后一声叹息落地，老者转身上了牛车。

　　“正巧，我二人也打算去鬼市，那便一路同行吧。”

　　彼时天光彻底大亮，门市接连洞开，随着人流渐起，清晨雨后的街市多了些许人气。而算不得宽阔的青石路面上，一辆牛车吱呀作响地驮着三人渐渐驶出城门。

　　也不知昨夜雨中的尸堆如何了……她的同门弟子会否将一切处理干净……

　　顾清归回身望去，瞧见热闹繁华的城池渐渐远去，变作一个小点消失在眼前。层层叠叠的翠绿巨树掩盖了自己的视线，她收回眺望，将目光再次投向车前老黄牛脖颈上的铃铛。

　　“那是什么？”

　　循着她疑惑的视线，少年临泽取下口中叼着的狗尾草，漫不经心瞥了一眼：“铃铛，老顽童赢回来的，怎么样，好看吧，特别配我家阿黄！”

　　阿黄……便是那头兢兢业业拉着三人的老黄牛。

　　“……”顾清归语塞，笑也不是、沉默也不是，半晌才吐出一句，“好看……”

　　然下一瞬，老黄牛的步子便骤然止顿。

　　临泽：“嚯……人家姑娘夸你，怎的还不满意？”

　　老者却是一掌拍在了少年脑袋上：“少贫嘴，到了。”

　　顾清归抬眼望去，周遭密不透风的巨树将他们层层包围，唯有日光透过叶间缝隙洒下，留下斑驳光点。老黄牛驻足之处，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坟，无字碑前摆放着落满积灰的空盘，似乎已经许久未有人前来供奉了。

　　老者招呼着二人下车，一边在草垛中翻找着什么。

　　周遭林风森冷，顾清归没由来地颤了颤，一双眸子直愣愣盯着无字碑。

　　见她如此模样，临泽轻车熟路地清扫着坟前落叶，解释道：“这是贪财鬼的坟，旁鬼图命他图财，听说连接凡间和鬼市能挣钱，便做了这档子生意，已经有些年数了。”

　　清扫干净后退至一旁，临泽拉着她走近了些：“一会儿祭拜时诚心些，莫要让贪财鬼瞧出了你的凡人身份！”

　　不错，此道通路开辟之日起，进入鬼市的便多是一些前来寻宝的修士，还素来未曾有凡人活着进去、活着出来。

　　顾清归点点头，一派认真谨慎的模样。

　　只见老者将草垛中翻出的珠玉灵宝一一摆放至坟前，末了，又将那早已凉透的烧鸡搁在了瓷碗中，面上满是痛心与可惜。

　　他退至一旁，口中嘀嘀咕咕念叨着，不过片刻，便见三人头顶阴云聚拢，遮挡了大片天光，森冷林间忽而刮起一阵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