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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子 ...

  •   “无名……皇兄呢?”舞河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郑栩,但是在书房门口看到了郑栩身边的护卫。
      正三品带刀侍卫,御前护驾,听从皇命,冷面无情。
      “回禀公主,陛下在书房。”
      听他在书房,舞河便要进去,却被无名伸手拦住。
      “公主!陛下说了,不能进去。”
      舞河蹙眉不悦。
      “我也不能进?”
      无名依旧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是。”
      “好吧……”既然郑栩有命,那肯定是不会放她进去了,舞河只得悻悻离开。
      而书房里的郑栩,却是呆坐在书案前,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副他触手可及的画像上,双目似古潭般没有波澜,可是,那微动的眸子,分明流光溢彩。
      元若愚简直是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固然人轻浮急躁没个正型的,但与我他熟识了之后,便会发现,他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他与元若愚讲的,的确是揭了他的伤疤。
      少年登基,非他所愿,当年的艰辛非他人所能体会。
      皇宫清冷,就算金砖玉砌又如何,只是更冰冷了。
      这些没有人能知道,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但是元若愚这幅画却让他欣慰,就好像有人明白自己的不易,珍视自己。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元若愚居然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画了一副如此贴近他现在的画像。
      只是看见他的人,就能画出他的处境,造诣颇深的同时也是他对人的细微。
      他是一国之君,孑然一身,好比独立高楼,俯瞰众生。众生芸芸,却只是在他眼里,他在看着他们,而有人也看着他。
      元家这个孩子,真是太让人意外了,他甚至怀疑,元若愚现在的行为作风是元稹故意的。
      朝中权贵分庭抗礼,他的处境没那么轻松,元稹是他的心腹,也幸好,元若愚是元若愚,不然……

      可惜元若愚再来萍水居,他们已经离开了,人去楼空。
      元若愚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最后只得放弃。
      他站在门外看着红漆的大门,好像这扇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自那天后,元若愚每日都去萍水居,可惜再也没有人在。
      元若愚不懂,为何郑栩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带着舞河去哪了?
      一两次三次过后,每次都扑空了,后来,元若愚也不再过去了,有时路过萍水居门前,都只是看上几眼,没有在去敲门。
      他们就像是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说不上什么感受,失望,难过,伤心,遗憾,五味杂陈。
      明明只是见不到几个人,他却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失魂落魄的,无所适从。
      秋闱将近,李持备考,李徕璟已经接受了这个凭空而来的弟弟,与他同进同出,别人感慨世子大气,他爹也欣慰,可是李徕璟自己才知道,他不是为了平衡家里的关系,不过是觉得李持无辜,没有必要成为李家的牺牲品。
      李持不同与常人,他有志气,有抱负,有理想,他洁身自好、读书勤恳、为人周正、明辨是非,绝不做攀炎附势的人,比起成为富贵子弟,他更在意自己走的路是不是踏实的。
      起先李徕璟讨厌李持,因为他的出现,让他的爹娘生了隔阂,关系如履薄冰,可后面接触久了才发现,原是他误会了。
      李持之所以跟着他爹回李家,不过是因为他爹强迫,不欲子嗣流落在外,而他孤身一人,生活艰难,别说求学了。而他志在秋闱,为了能参加秋闱,大展宏图,脱离贫困艰难的日子,他不得不答应了去往那个他从来没有肖想过的地方。
      对于他来说,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就好比板凳与桌子,没有丝毫感情。反而是帮助过他的朋友邻居陌生人,才是让他感激涕零的存在。
      他知道自己的存在破坏了原本家庭的幸福,所以,他从来不奢求你什么得到什么,李徕璟恨他也罢,他已经没有在乎的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李徕璟对他的态度前后变化太大,好像真的接受他了,把他当了家人。
      起初只是猜测,后来李徕璟渐渐的对他无微不至,他不是石头,也感受到了,而自己在李家,也不在如履薄冰,越发如鱼得水。
      他感激李徕璟的认可,所以他不会去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他更加坚持,回李家,只是为了顺利参加秋闱。
      李徕璟最近也收了性子,不在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每每在家里陪李持读书,对元若愚的邀约也都推了。
      可怜元若愚最后的期望都落空了。
      元若愚觉得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没有人陪他了,这偌大的盷都,孤身一人,形单影只,每天漂泊在盷都的大街小巷。
      “难过了?”阿嬷看着孤独惆怅的元若愚替他难过。这些日子,总是一个人在这里转悠,再也不见那个俏皮的姑娘。
      她看过他们曾经欢乐的时光,现在一朝失去,元若愚就跟丢了魂似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有人会永远的存在。
      “那姑娘走了,所以伤心了?”阿嬷是过来人,更能明白元若愚此刻的心情。
      元若愚听着阿嬷的话,觉得不是那样,可是又不知道哪里错了。
      “您为什么觉得我是因为她所以才难过的?”
      “难道不是吗?”
      元若愚想了想,他的确因为郑栩舞河的离开落寞,本来也没有错啊。
      “是吧。”
      他在为郑栩舞河的离开而伤心,脑袋里有郑栩有舞河,这两兄妹一直在他脑子里沉浮,明明也认识不算太久,他却觉得,他们似乎是最好的朋友了。
      元若愚叹息了不知多少次,面前的面都索然无味了,撑着下巴,长长的吸口气结果迎面有人打马而过,扬起一阵灰尘。
      “驾!驾!”
      灰尘满天飞,元若愚只依稀看见身着异服的人在灰尘里消失。
      “呀!什么人啊这是!”元若愚吃了一嘴巴的灰,气得对着消失不见的马队破口大骂。
      这闹市上怎么可以纵马呢!官府明文规定,盷都街市上,不可纵马,违者送押官府刑拘。
      街上的人不少都受了惊吓,对着消失的马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夜里晚饭时候,等了他爹好久才回家,结果吃饭的时候他爹全程都没有表情,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如此凝重。
      “阿摩国进朝了。”
      阿摩国,盷朝北边的国家,很强大的一个游牧民族,曾经与盷朝的拉锯战生生持续了十年,最后才在两国使臣的不懈努力下达成和平,停战,最后恢复商贸往来,时至今日,两国算是友邦,但表面上的友好谁都会,都在私底下建设强兵,好一朝吞并。
      称霸天下的心一日不歇,战争便不会结束。
      往年阿摩国来盷朝都是年末,今年来的倒早。
      他今天不是在外头看见了身着奇装异服的马队,嚣张异常,怕就是来朝的阿摩人了。
      “不是到年底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阿摩国国主换人了,来朝的是新的国主,摩达珂。”
      看吧,一朝天子一朝臣,国还是那个国,国王却不是了。
      新国主屈身前来,不只是来朝贺岁,这是来盷朝昭示身份来了。
      元若愚不仅鄙视。
      “蛮夷。”
      元稹看着他儿子眼神凉薄。
      “你的嘴巴带身上就要管住,这个时候不要给人抓了把柄。”
      元若愚嘴巴一瘪,不说话了。
      一家三口人刚吃着饭,结果一声圣旨到,所有人都赶紧丢下了筷子,擦着嘴巴迎了出去。
      “圣旨到!”
      元若愚跟着他爹娘跪在地上,叩首听旨,那宣旨的太监,看着人都跪下去了才慢条斯理的打开明黄色的圣旨宣读。
      “盷朝嘉懿,明德有天,元家有子,丹青妙手,朕闻其才,许之国要,阿摩国请,佳作一副,兹尔彰能,大显身手,作画献上。”
      “元公子,陛下让您这会儿进宫一趟,细说为阿摩国国主献画一事。”
      那太监也是人精,宣读完陛下的圣喻就过来绕过他爹先把他扶起来。
      能得陛下看重,说明元若愚有那个本事,他不得不先奉承着,说不得有朝一日就一飞冲天了呢。
      元若愚可真不敢受他的扶持,自己一腿就站起来了,领了旨。
      “是,臣遵旨。”
      进宫前要换身体面的衣服,于是元若愚跟着他爹娘进了里面,以换衣服的名义和他爹娘商量着这事。
      “怎么要你去献画?”元夫人不情不愿的给元若愚换衣服。眉头紧锁,这差事说不上是美差,也是担风险的,生怕元若愚有什么差池。
      那阿摩人向来蛮横无理,要是为难元若愚呢,反正当娘的时刻都在为儿子提心吊胆着。
      盷朝画师无数,刘范生等当代大儒也还活着,他们的名声天下皆知,求他墨宝的人数不胜数,像元若愚这样的世家子弟,就算小有名气,其实也是轮不到元若愚去献画的,就怕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元稹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可圣旨都下了,暂时没有转圜之地,只有让元若愚去宫里走上一遭先看看情况了。
      “不说了,快点去吧。”门口的内侍等久了少不得要去陛下面前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于是元稹催着人赶紧的,不能让皇帝等着。
      元若愚换好衣服刚要出门就听他爹在后面嘱咐他。
      “鱼儿,切记,守好规矩,那是皇宫,要谨言慎行。”
      “是。”
      这一次,领旨进宫,元若愚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紧张还是害怕还是期待。
      盷朝画手刘范生当第一,宫廷画师也不计其数,为何要他献画,稍有不慎,不是掉脑袋的事吗?怎么找上他了。
      阿摩国入朝了,这本来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他怕是去当出头鸟的。
      元若愚心里叫苦连天,那皇帝怎么想的,他名声有什么大吗?居然叫他献画,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元若愚觉得他进的不是宫,而是断头路。
      元若愚一路碎碎念,跟着太监来到御书房,御书房外太监宫女站了两排,台阶之下侍卫无数,个个草木皆兵,威风凛凛。
      在门口处,有宫女内侍上来对元若愚上下其手,稍微搜了搜身,结果把他怀里的一只毛笔搜了出来,元若愚才想起这是他最宝贝的笔,忘记放家里了。那太监看着手里的毛笔又看着元若愚,似乎是再说,怎么办,要没收了。元若愚心疼的点点头,算了算了,命要紧,最后把他的笔拿走了才让他进去。
      御书房的确很大,大到他的脚步声似乎都能听见回音。
      元若愚跟着内侍一起低着头弯着腰移着小碎步进去。
      最后他们在一处帐子外站住,那领着他的太监躬着腰回禀。
      “陛下,元公子到。”
      没有得到声音,但是那太监还是退了出去,留下元若愚一个人站在那里。
      最后想了想,也该是先要行礼,于是,抬起手准备行礼跪拜,结果里面的皇帝出声了。
      “元若愚。”
      这声音格外的耳熟,元若愚慢慢抬起头,朝里面探了探头,结果就看见光着脚的郑栩走出来了。
      郑栩,出来的人是一身明黄色龙袍,从萍水居消失不见的郑栩。
      要不是他身上的衣服,他肯定还要以为皇帝另有其人。
      “你……”元若愚刚要喊出来,一想到他爹的话立马噤声了。
      郑栩是皇帝,郑栩是皇帝,郑栩居然是皇帝。
      元若愚这时候才醒悟,郑栩是皇帝,那个他差点称兄道弟的人居然是皇帝,那个说消失就消失的人是皇帝,那个他以为是身世可怜的私生子的人是皇帝。
      元若愚受到了惊吓,跟雷劈了没两样。在来的路上纠结着性命不保,愤愤不平着自己的不公,结果他抱怨着的可恶皇帝居然是真郑栩。
      郑栩是皇帝么。
      郑栩看着元若愚惊愕的模样,好笑。
      “舞河不是告诉你了她的身份了吗?那我的身份也不难猜了,怎么这么吃惊?”
      呵呵,我把那丫头的话当笑话听了,没想到是真的,能不吃惊吗?元若愚心里腹诽,却再也不敢在郑栩面前乱说话了。他当初还在郑栩面前吐槽过皇帝呢,这些他还记得吗?会不会找他算账?元若愚觑着郑栩的表情,看他有没有生气,结果只见郑栩笑得含蓄。
      “陛下恕罪!之前是臣不识陛下,冒犯了陛下!”元若愚啪的跪下去请罪,这是他爹教的,见势不妙,先跪下请罪再说。
      “无妨。”郑栩摇头,那个恣意洒脱天不怕地不怕的的元若愚怎么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胆小。
      他不晓得的是,元若愚不是怕他,是怕丢命。
      “好了,朕找你有正事,去里面详谈。”
      元若愚跟在郑栩后面,看着他光着脚板才踩在地上,也不知道凉不凉,都入秋了呢。皇帝就这么随意吗?在萍水居也没见他打赤脚,不干净的。
      “坐吧。”
      “谢陛下赐座。”
      “呵,你这样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元若愚紧张又张皇小心翼翼的模样,跟平日里他见过的元若愚天差地别。他可记得,这人在他对面吃点心可会把脚翘在桌子上的,现在知道规规矩矩了。
      元若愚尴尬一笑。你是皇帝,是我命运的主宰者,面对你能不小心翼翼嘛,但凡你只是萍水居的郑栩,我还能愉快的和你玩耍。
      两人席地而坐,中间摆着一方茶盘,茶壶还冒着热气,郑栩净过手。居然亲手泡起茶来。元若愚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看着郑栩,这人到底不是寻常人,他还是小心着才好。
      温壶,置茶,温润泡,醒茶,冲泡,然后把茶杯推到他面前,元若愚受宠若惊的受了过来,郑栩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开喝,元若愚也立即浅尝辄止。
      “陛下,为何是臣?”这是他的疑惑,盷朝高手如云,却偏偏挑中了他,这事关两国,怎能儿戏,他涉世未深,也不怕他是否担得起这份责任,郑栩的心思元若愚捉摸不透。
      “朕相信你。”郑栩浅笑安然,静静的看着元若愚,眼里是平静,也是信任。
      元若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若郑栩只是郑栩他有千言万语去回绝,可面对的是一国之君,他那些能对郑栩说的话此刻倒成了难以启齿的解说。
      天子下旨元家的消息顷刻之间传遍朝野上下,当即就有人上疏陛下收回成命,万万不能把两国国事交与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身上。
      还惊动了太后。
      太后赴乾阳宫与天子秉烛夜谈,通宵达旦,最后不知道天子是怎么劝说的,后来太后面色不虞的离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别人不信任元若愚也就罢了,连他爹娘,包括自己都惶惶不可终日。自从接旨后,那几日成天的寝食难安,心里恨死了郑栩,头发也是一把一把的掉,吃什么补药都没用。
      他觉得,自己这人生自认识郑栩后,怕是不得安宁了。
      可悲的是,那阿摩珂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他是为他作画之人,非嚷着要见一见盷朝最年轻的画师。
      那是长居盷都的元若愚第一次见外邦人,其实与他们盷朝人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身材高大了些,个个膀大腰圆,一看就是打仗的能手,除了身材魁梧了些,就是皮肤古铜色,与他们黑了不知多少,五官也深刻些,一眼就能区分出是两族人。
      那阿摩珂身为新上任的国主,不远万里来到盷都,一边是行走的告示牌,也卖着窥探盷都军防的药。
      他腰间插了好几道长短不一的匕首,听说面见天子都带着,元若愚看着那毫不遮挡的利器,心里猜测这人是在示威。
      罢了罢了,谁叫他倒霉,碰上这事呢。
      “元若愚见过国主。”
      阿摩珂绕着元若愚转了一圈,鹰眼虎视眈眈的盯着元若愚,看得人如芒在背背后发凉,元若愚只觉得这阿摩珂怕是个硬茬,没想到他后面的话差点把他噎死。
      “你便是元若愚,比本王想象的年轻漂亮。”
      “……”
      词不会用就不要乱说话,还漂亮,他这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好吧。
      元若愚心里只翻白眼,啊,救命啊,这阿摩珂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跟这阿摩珂的身形简直是天差地别,要是阿摩珂看他不顺眼揍他一顿,他怕是毫无还手之力,而且他可能连个帮手都没有,说不得给他揍成肉饼都有可能。
      元若愚心里惴惴不安,微低着头,不敢去迎阿摩珂锋芒般的视线。
      阿摩珂打量着为他作画的少年,他当初在皇帝面前提出,希望在回国之时,能收到一副打动他的画作。他的确有意刁难,只是没想到那小皇帝见棘手就找了个年纪轻轻的小子敷衍他。呵呵,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届时他倒要看看这人有什么惊天才能能作出让他满意的画来,不然,与盷朝的战争也就师出有名了。
      “元公子可有拿的出手的画作?”
      元若愚诚恳的摇头,他要啥没啥,除了有个好爹娘。
      “并没有。”
      阿摩珂冷嘲热讽起来,在他眼里,一个毫无本事的毛头小子不足为惧。
      “那为何元公子敢不自量力为本王作画?”
      “元某本事没有,但自然领了这份荣幸,就自会全力以赴,不教陛下与国主失望。”
      阿摩珂咄咄逼人,元若愚也不惧,他还没有不自量力过,倒要试试,何为不自量力。
      “那就拭目以待。”
      阿摩珂是笃定了元若愚画不出他满意的画作,等着看盷朝的笑话,然后顺势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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