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C逍遥

25、泸岛之行

　　二人在金兰州再未过多逗留——因虎峰洞一战，二人自认为已耽误不少时日，于是次日便马不停蹄地往织埠别州赶。
　　一路南下，差不多八日时间便进入那别州地界。

　　别州依山傍水，天气湿热，民风淳朴，虽与莞陵有异曲同工，却又不尽相同，民众衣着鲜亮，饰样特别，另有风味，燕淮凌与藏烨策马初入城时，因颇为异域的打扮还引得当地百姓驻足观看。

　　此地圆楼竹壁，降水充沛，燕淮凌与藏烨抵达当日便下起瓢泼大雨。
　　勉强在城中寻得一处客栈，二人走上竹楼，坐于竹椅边，探头向窗外雨势张望。

　　别州南部尽头便是泸岛，二人决定雨势收减便启程。
　　藏烨望着那灰蒙蒙天际，径直起身，准备出门。
　　“大人可有其他打算？”燕淮凌望着雨势，不解道。

　　藏烨：“此处天气潮湿，藏某未带够剑油，正想上街看看，添置一些。”
　　燕淮凌眼前一亮：“可是要用在龙凤剑上？”
　　藏烨：“不错。”
　　燕淮凌毫不顾忌道：“在下正觉大人周身有股香气，想来应是那剑油缘故。”

　　藏烨意外一愣：“香气？”

　　瞬间意识到说得有点多，燕淮凌尴尬一笑，忙敷衍道：“呃……许是在下错觉。”
　　他怕若是说出对藏烨的气息爱不释手，那男子怕是又要指责他轻薄。

　　见燕淮凌那窘迫模样，藏烨只当他是日常撩拨，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若在下跟去，大人可介意？”燕淮凌溜达至藏烨身侧，并不放过与对方独处机会。
　　想着平日这泼皮恨不能独自一人将城中妇女尽数调戏，今日竟主动提议一同与他办事，藏烨不禁颇觉新鲜。

　　“你确定？”
　　“确定。”燕淮凌咧唇一笑。

　　审视了燕淮凌一番，藏烨没看出什么奇怪企图，于是道：“好吧。”

　　二人借了客栈折伞，顶着雨幕便上了街。
　　起初燕淮凌打着伞走在藏烨身侧大约三步距离。
　　由于伞径，两人不能近身，于是过了几条街后，藏烨忽觉身边多了一人。

　　讶然，他见燕淮凌收了自己的折伞，闪身钻入他折伞之下。
　　肩膀瞬间挤在一起，藏烨无奈道：“作甚？”
　　“这阴雨萧瑟——”燕淮凌厚着脸皮，冲藏烨嫣然一笑，“在下有些冷，便来大人这儿蹭蹭暖。”
　　已然不知如何吐槽，藏烨只得由着这无赖赖在伞下不走。

　　二人穿越几条街，寻找铁匠或者兵器铺，但半天一无所获。
　　雨势倒是越来越大，不一时，藏烨那折伞便有些招架不住。

　　先前只是耍耍嘴皮子的燕淮凌此刻是真冷，左侧肩膀已被雨势完全浸润。
　　忍不住缩起肩膀，他双臂抱肩，开始祈祷尽快找到铁匠铺。
　　谁知走了没两步，他却忽然感到左肩传来一阵劲力，之后整个人便被牢牢揽住。

　　哑然，燕淮凌抬头，却见藏烨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道路，伸臂将他左肩揽起，往自己怀里又拉近了些。
　　身躯彻底被护住，燕淮凌心下一暖，忍不住便显在脸上，笑靥若春。
　　侧眸，藏烨见他那个偷笑的模样，道：“怎么了？”

　　非常得意，燕淮凌道：“没，就是开心。”
　　见那泼皮还在傻笑，藏烨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叹道：“孩子一样。”

　　两人就这么淌水又走了一程，终于看到了第一家铁匠铺。
　　藏烨进铺向店家询问有没有鹿峰剑油，那匠人一听名字，颇为意外。

　　“二位客官可是莞陵来客？”

　　藏烨与燕淮凌对视一眼，道：“正是。”
　　“若客官需要那莞陵剑油，小人这里怕是没有合适剑油能卖啊。”匠人一脸惋惜，他看着藏烨身上四把剑，忍不住道，“若客官需要剑油，小人这里有织埠叶油，不知……是否合适？”

　　藏烨向那匠人表示愿意试试，于是匠人立刻欣喜地拿来了叶油供藏烨审视。
　　抽出一把龙剑，藏烨比对着那叶油，神色凝重。
　　燕淮凌从未见对方用那种眼神看过其他什么物品。

　　“啊，当真宝剑！”见藏烨那龙剑剑刃光洁锃亮，泛着珺途剑特有的幽蓝荧光，匠人免不得惊叹道，“客官您当真爱剑如命。”
　　藏烨自怀中掏出一条擦剑布，沾了些剑油，在剑身上处理了一番。
　　记得先前在客栈见藏烨擦过剑，燕淮凌却从不知这其中竟还有这许多讲究。

　　太雁门不善用剑，于是他也从未关注过剑器——虽然武林用剑人士占据大多数，他也不甚关心。
　　不多时，藏烨便放下那剑油，转头与那匠人诉说了一番后，便也买下一些备用。
　　匠人十分开心，直夸藏烨好眼光。

　　二人准备离开之际，那匠人忍不住道：“二位客官既是从外地而来，可是观光？”
　　燕淮凌道：“正是。我二人听闻那泸岛有些景致颇为壮观，不知店家可有推荐之处？”

　　藏烨已经习惯了燕淮凌这信手拈来扯谎的毛病。

　　“泸岛？”匠人听闻，面色微微变化，笑意渐渐消失，“二位客官可是要去那泸岛？”
　　藏烨：“正是。”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啊。”匠人语气忽的急促起来，“二位公子可千万别去那泸岛涉险啊。”

　　藏烨与燕淮凌不解：“涉险？”
　　“那泸岛地处这别州南区，药山毒水，寻常旅人若是去了那里，怕是有去无回，凶险万分呢！”
　　“‘药山毒水’？”燕淮凌撇唇一笑，“此话怎讲？”

　　“那泸岛周围水域诡异，腐蚀人肤，无人敢近；岛上山峰亦是异兽频出，伤人害命；再者，那泸岛之上尽居野人，若是被他们拿了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燕淮凌闻言，笑笑，道：“店家，你看我二人像何人？”
　　匠人无奈道：“公子莫要说笑，性命攸关，小人定是不敢胡言乱语啊。”
　　燕淮凌笑盈盈道：“多谢店家指路，不过我二人怕是无论如何都要去那泸岛走上一遭。”

　　匠人：“啊 ？可……”
　　“足下请放心。”藏烨认真道，“我二人自有分寸。”

　　藏烨自带气场，那匠人被他稳重的态度折服，半晌才道：“那还请二位公子多加小心了。”
　　“多谢。”

　　虽然行走江湖许久，穷山恶水也算是见怪不怪了，不过两人清楚，那店家之话却也不能完全置于脑后。
　　毕竟无风不起浪，若那岛上当真无甚机关，那店家怕也不会如临大敌地劝他二人离开。

　　二人各带了疑问，出了铁匠铺。
　　眼下雨势已经小了不少。
　　燕淮凌正准备往藏烨伞下挤，藏烨却道：“怎么，又冷了？”
　　歪头，燕淮凌故意打了个喷嚏，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望向藏烨：“哈？大人，你说什么？”

　　开了伞，再无二话，藏烨径直迈向前，似是有些恼。

　　“啊、大人！”忙磕磕绊绊地跟上，挤到藏烨身边，燕淮凌一脸满足。
　　藏烨也没赶他的意思，任他挤在身边撒泼。

　　“大人，下次这伞应该再挑把小点的，两人也好同步嘛。”

　　藏烨：“……”

　　他已无力跟这泼皮讲理。

　　回到客栈时，雨已经几乎全数停下，二人决定稍作休息便启程。
　　花了一下午时间，二人策马抵达前往泸岛的渡口。
　　只见那岸边人烟稀少，几乎没有游人。

　　那渡船驶来时，船家询问了二人前往泸岛的缘由，与那城中匠人反应一致，左右劝说了一番。
　　最终见二人没有放弃之意，那船家只得一脸无奈住了嘴，再未说话。
　　待二人到了头，那船家看着燕淮凌与藏烨的眸中满是悲怆，仿佛在送两个孤魂野鬼。

　　苦笑着送走了船家，燕淮凌与藏烨望着那岛上景观，开始好奇这岛上到底有什么会让别州百姓如此惧怕。

　　紧挨河畔的便是浓荫碧树，燕淮凌与藏烨带着警惕进了那树丛，小心翼翼地探索。
　　林间鸟语花香，翠色遍野，空气清新舒适，完全让人无法与先前那匠人与船家之语联系起来。

　　两人一直走到夜幕快降临也没能找到一处人家。

　　颇为疲惫，燕淮凌驻步，扶上一棵树干道：“江湖传言那楚旭君早已登仙，怎得白狼君却并不确定？我看这岛鸟不拉屎，怕是无人居住。倘若楚旭君曾在此落脚，也是早已迁居多时了吧。”
　　藏烨：“江湖上道听途说之徒居多，那乾琛君还在世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你我切勿鲁莽行事。”

　　话音方落，二人周遭树丛却传来一阵窸窣声。
　　藏烨登时压剑，目色凛然地望向那已转漆黑的树林。

　　在这陌生林域行走已然是下策，而入夜行进更是下下策。
　　山间有何野兽二人并不知晓，纵是武功盖世，若是中了毒物之毒，怕也凶多吉少。

　　燕淮凌也有同感。
　　他展扇侧目，意图感知周遭是何物。

　　片刻后，一阵凄厉长鸣发出，二人正后方冲出一只浑身漆黑的巨物。
　　燕淮凌二话不说，一记叶落无声，数只雁羽镖齐齐飞出，正中那巨物额心。

　　藏烨压剑未出手，静静地看着轰然倒地的黑影，自怀间掏出一只火折子。
　　耀眼的黄光立刻点亮视野，两人环绕那巨物一周，发现是一只野猪。

　　“也是可怜了这蠢物。”燕淮凌抽扇幽幽道，“若是没这么冲动，兴许不会丧命。”
　　藏烨却在检查了野猪周身后，立时警惕起来，侧眸望向周遭。
　　见状，燕淮凌道：“大人？怎么了？”

　　藏烨道：“只怕此地并不只你我二人。”他指了指那野猪脖颈，上面竟被人细致地系着一条缎带。
　　正当燕淮凌开始猜测此猪是否为人驯服之际，头顶树梢忽的传来一声“嗖”。

　　立刻侧步躲开，燕淮凌抽扇格挡，只听叮叮数声，几只毒箭落地。

　　藏烨则龙剑出鞘，以剑风劈开那数只来势汹汹的飞剑。

　　“哼。”

　　林稍传来一陌生男子声线。

　　地面火折子将那野猪身影映得摇曳不止，树上人却似是不愿露脸。

　　“什么人竟闯我别州泸岛？”

　　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树梢，燕淮凌调侃道：“我二人来此观光，顺便寻人，你这岛中之主不好生招待，怎么反而恶脸相向啊？”

　　这话说得轻浮，树上人果然恼了，抬手便又攻来：“看箭！”

　　嗖嗖嗖数声，毒箭自四面八方朝两人身侧急飞而来。
　　燕淮凌旋身出镖，准确无误地用雁羽镖挡去了所有来箭。

　　然而才尘埃落定，那使箭人却忽的开始吹笛，音色曼妙，余音袅袅，让人忍不住有些神游。
　　“魂笛。”藏烨简单鉴定后冲燕淮凌道，“此人怕是织埠门徒，需得小心。”

　　话音方落，二人便听得脚下一阵密密麻麻的昆虫声。
　　借着火折子余光，二人发现成千上万的蜘蛛正开始曳地爬行，向两人方向而来。

　　“皇蛛。”洋华卫名大会上，燕淮凌有幸得见那吉梦罗几式织埠武艺，自那时起，他便对织埠门心存惧意。
　　倒不是那门派招式有多凶狠，主要是其召唤灵虫之式，着实让怕虫的燕淮凌不寒而栗。
　　瞬间鸡皮疙瘩四起，燕淮凌抬手便是一记鬼炎术，意图将众皇蛛驱逐。

　　林间迅速被熊熊烈火点燃，但那皇蛛似是不怕术道之火，继续慢慢悠悠地前行，完全没有惧色。

　　上方吹着笛怨的不速之客见状，禁不住开始哈哈大笑。

　　趁此人疏忽，藏烨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足而起，当即便顺着声源抢入来人后心。

　　似是被藏烨动作惊吓，那持笛人差点翻身落地，却被藏烨一把扯过后领，强行带下枝头。

　　笛音戛然而止，皇蛛之象也逐渐散去，燕淮凌满头冷汗，望着藏烨提来的罪魁祸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方要出扇，那背笛弄弓的人却急忙伸手，慌慌张张道：“啊啊啊住手住手！”

　　声线竟比之前稚嫩许多，燕淮凌讶然。
　　定睛细看，眼前少年未过束发之年，一脸稚气，满面别扭表情。

　　不禁无奈摇头，燕淮凌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你们才是什么人？竟敢闯入我们泸岛？？哎哟……”他后领被藏烨提了提。

　　“我方才也说了。我二人来此观光，顺便寻人。”介于先前在岳奇山吃的苦头，燕淮凌决定还是以实情告知。
　　那少年一脸不解：“寻人？寻什么人？”

　　“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燕淮凌双手环胸。
　　“凭什么？！”少年恼道，“明明你们才是入侵者！”

　　藏烨道：“我二人来此地寻找名医楚旭君，不知少侠可听说过此人？”
　　少年脸色一变，忽的闭了嘴。

　　燕淮凌和藏烨瞬间便看出这少年不仅知道，可能还有些情报。

　　“呃……我……不知道。”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摇起脑袋。
　　藏烨决定以诚相待，轻轻松了少年领口，郑重道：“在下莞陵藏烨，那位是太雁燕淮凌。我二人来此地有要事与楚旭君商议，若是少侠愿意行个方便，告知一二，我二人定感激不尽。”

　　少年理了理衣领，看着藏烨那张真挚面孔，道：“你说你叫藏烨？”
　　“正是。”
　　“可是天下第一剑的藏烨？”

　　“那天下第一的名号早是数年前给藏某扣上的，现今高手云集，这天下第一的头衔，藏某怕是不敢当。”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藏烨，忽的眯起眼，道：“你若真是那天下第一剑，还为何要找楚旭君？我虽年纪不大，但江湖上那些事，我还是听过的！哼！你们来找什么楚旭君，怕是只为了那华医簿吧？”

　　有种重回岳奇山跟小屁孩周旋的错觉，燕淮凌干脆不躲不藏，不耐烦道：“是又如何？我二人不杀人放火，只是正大光明地求卷，这也有错处？”

　　“哼，谁信你们不杀人放火！坏人总不会脸上写着‘坏人’二字，昭告天下吧！若你们人面兽心，蛇蝎心肠，我又如何分辨得出！”
　　燕淮凌几乎要翻白眼：“小弟弟，你看你还活着么？若我二人真欲动粗，你觉得你有几成胜算？”

　　“你们当然不会杀我，因为你们认为我有那楚旭君消息！”

　　孩子倒是一点不傻，不过把燕淮凌弄得越来越恼火。
　　藏烨在旁边看着俩泼皮斗嘴，完全插不上话。

　　“臭小子，你意思是你有信息但是你不愿说呗？”

　　燕淮凌朝那少年靠近了一步，害得少年哆哆嗦嗦地去扯背后毒箭。

　　“你别过来啊！”少年愈加警惕。

　　燕淮凌道：“那我们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告知楚旭君消息？”

　　这话似是把主动权交给了少年，他圆睁着眼，观察着燕淮凌的脸，似乎是在确定此人所言非虚。
　　半晌，他缓缓收了势，试探道：“你们真那么想知道楚旭君的事情？”

　　藏烨认真道：“不错。”

　　擦了擦鼻子，那少年道：“我倒是有个提议。”

　　“什么？”燕淮凌问。

　　“若是你二人替我办成两件事，我就把楚旭君的消息告诉你们！”

　　“哦？”燕淮凌和藏烨有点意外这孩子居然愿意跟他们交易，忍不住互相一望，“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