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花》不言今夕

4、真相

　　作为一名才入职警界不足一小时的新人，乐无忧觉得，自己对这个职业的认知正在被快速更新着。

　　她没毕业的时候也曾在警局实习过一阵，可那时待的都是基层警局，主要工作就只是做做人口普查。平日里面对得最多的也不过是居民的生活矛盾，帮忙调解一下家长里短，偶尔能遇上个打架斗殴的，都算得上她记忆深刻的大事件了。

　　后来，她因为成绩优异，被破格调到了刑警大队实习。那里显然要比分局忙碌许多，各式各样凶险的案子，她也算见识了不少。
　　她自认不算是没见过市面的人，可是特案组这样一上来就是本地□□老大、国际知名杀手、连环杀人案的……这确实有点超过吧？
　　这阵仗，还真不适合她这种才刚入职的小新人。

　　可是有趣。
　　乐无忧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心里的血瞬间热了起来。

　　卓宣云明显一点都没关心过乐无忧的心理活动。她在听完了全部信息后，便很直接地对报信的警员下了令：“这案子牵扯到国际纠纷，你们处理不了。让你组长把资料转给孔队长。”
　　接着，她又指了指沈凌霜：“证人我先带走了。”

　　那小警员愣住了，显是没有想过她会直接到这种地步。
　　他也只个才二十出头的青年警官，估计还没什么经验，瞧卓宣云这么理所当然的样子，他结结巴巴地试图讲道理：“这……这不合规矩吧？报告还没打呢！得等打了报告，上头批准了才能调资料。再说，我们也没有资格扣留这位小姐……”

　　卓宣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问题去找孔队长谈。”
　　话音刚落，她就扯着沈凌霜的胳膊就往电梯那边走了。
　　等到了门口，她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朝还站在安全通道门口发呆的乐无忧扬起了下巴：“你——是来调职？还是来找我的？”

　　乐无忧被她那双锐利的眼一瞧，条件反射般挂上了一副完美的笑脸：“啊，我是来找你的！孔队长让我来……”
　　“是让你来通知我沈凌霜的事？”卓宣云嘴角挑了挑。明明是问话，却一点疑问的意思都没有。
　　“你既然来了，就过来跟着一块听吧！最近特案组很忙，我这边正好少个做笔录的。”

　　乐无忧就这样一步到岗，跟在卓宣云身后进了电梯，一路跟进了审讯室。

　　她原本还有点担心沈凌霜如果不配合要怎么办？
　　毕竟她们就如那小警员所说：手续不齐全，是不能强行将她带走问话的。
　　可沈凌霜的态度却出乎她的意外，卓宣云只是轻轻拉了她一下，她就相当自觉地跟了上去。
　　甚至她的脸上还始终挂着不以为然的微笑，瞧起来比乐无忧更像卓宣云的搭档！估计要不是因为不知道审讯室在哪儿，她都能走的比卓宣云还快！

　　直到双方隔着审讯室的桌子分边坐定，才终于有了那么点儿警匪分明的味道。

　　乐无忧也是直到这时，才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沈凌霜。
　　沈凌霜虽然态度咄咄逼人，其实细看似乎还比她年轻两岁，应该是还在读大学的年纪。只是不知为何，一张漂亮的脸蛋却满是戾气，眼角眉梢全是恨意，活似痛恨着整个世界一样。
　　沈凌霜长得很漂亮——这个年纪的女孩很少有不好看的，而她更是个中翘楚。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就似一朵玫瑰花般艳丽。

　　乐无忧看过沈秋雨的照片。能被雷老大看上，沈秋雨自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但沈秋雨的美似娇艳的鸢尾花，带着琉璃般的脆弱气息，一看就是经不起风雨，无人怜惜便极易凋谢——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但她的妹妹沈凌霜却完全不一样。
　　沈凌霜美得嚣张、艳得热烈，她像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刺一样。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着浓浓的火药味，随时都准备把她对面的人炸个人仰马翻。

　　乐无忧又偷偷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卓宣云。
　　她自诩看人向来很准，而早在第一眼时她就发现了，沈凌霜的气质与卓宣云竟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同于世俗所认同的女子温柔婉约秀美，她们的美都是极尽外放而又极致激烈的，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感。这种张扬的狠劲，让她们将自己划在“常人”之外，那么疏离又尖锐。
　　要说两者有什么不同，可能是沈凌霜满身都是要焚尽一切的怒火，而卓宣云则由一块万年无法融化的玄冰紧紧包裹着，拒绝所有人接近。

　　乐无忧不曾见过卓宣云这样的人。
　　沈凌霜的恨至少让人明白她是有感情的，而卓宣云……却像是刻意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开。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和拒绝，让人觉得坐在她身边都像是一种冒犯，恨不得离她三米远才好。

　　她不需要搭档，不需要任何人在她身边。——这是乐无忧最终得出的结论。

　　“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卓宣云手指微弯，轻轻敲了敲桌面，“杀我的话就不用说了——袭警犯法，我也没打算自杀。”

　　“呵！”沈凌霜嘲讽地笑了，“亏我还以为卓警官真是心系百姓的呢！为了破案，别人的性命从来不放在眼里！我姐姐帮你做了多少事？你还不是把她像垃圾一样扔掉了？！怎么，轮到自己就舍不得了？”

　　“沈秋雨罪不致死。”卓宣云却完全没有顺着这话题往下聊的意思，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会选择自杀，我其实一直想不通，直到刚才……我才终于明白是为什么。”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话，沈凌霜陡然变了脸色。
　　“这些年你姐姐在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卓宣云纤长的指缓缓在桌面敲击着，“她当初送你出国，就是希望你可以干干净净的。可你呢？却非要踏进去！
　　我们围捕雷老大团伙的行动收网在即，沈秋雨是唯一的线人。在这当口上，雷老大和沈秋雨却都死了，这条线也彻底断了。相对的，很多人也因此而安全了。”

　　沈凌霜的脑子转的很快。她脸色变了几变，猛然拍桌站起，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姐姐是因为我而死的？有人用我的性命要挟我姐姐，逼她杀了雷老大然后再自杀？！”

　　卓宣云面沉如水，一字不答。但她的眼神已清楚表达了所有的意见。

　　这回连乐无忧都觉得卓宣云的言辞有些过了。
　　她刚刚才看过的资料，沈秋雨是特案组重要的线人，这些年也冒着危险提供过很多关键线索，让警方成功破坏了好几次雷老大的重大交易。
　　这位功臣尸骨未寒，沈凌霜是她唯一的亲人，于情于理，她们都应该看在逝者的面子上，说话委婉些才是。
　　可显然卓警官的字典里就没有“委婉”这两个字。

　　瞧着卓宣云那幅理所当然的神情，沈凌霜的眼睛都红了。她俯身用充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瞪视着卓宣云：“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害死我姐姐？！
　　我回国的事只有里昂知道，就连雷老大都不知道！谁又能——”

　　话还没说完，沈凌霜自己先卡了壳。
　　她的眼中满是不信：“这、这不可能！！”

　　卓宣云打节拍似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我说过，跟犯罪分子搅在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个里昂，不止在高卢国，在全世界他都是排得上号的顶尖杀手。
　　同时他还是高卢国地下□□的掌权者。如果我们的情报没错的话，与雷老大进行走私交易的就是他。
　　这样的人，怎么会与你结识，对你情根深种，甚至不惜为你杀人报仇？沈凌霜，你真的没有想过原因吗？”

　　“他……他在利用我？”沈凌霜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好一会才用力摇了摇头，大声道：“不会的！我不相信你！里昂他不可能骗我的！他更不会……不会是逼死我姐姐的人！
　　一定是你！是你想让我出卖里昂的下落，才编瞎话骗我的吧？！”

　　“嗯，我是骗你的。”卓宣云连一秒犹豫都没有，痛快地承认了。
　　“里昂是高卢国地下□□掌权者一事，国际刑警组织都还没有下定论，我又怎么会知道？
　　他足够精明，在高卢混迹多年也从来没留下过对自己不利的实证，只怕这次我们也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将他定罪。
　　沈凌霜，你把这样一个堪比恶魔的男人带回了自己的祖国。”

　　“那……那又如何？”沈凌霜的神色有些慌乱，撑着桌子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她坐回了椅子上，像是感觉到寒冷一样抱住了自己的双臂，犹自嘴硬道：“里昂说过……他只杀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他杀的那些人都是雷老大曾经的手下啊！！他们都是欺负过我姐姐的人……都不是好人！全都该死！”

　　卓宣云挑了挑嘴角，从身后取过文件袋，抽了出来：“这是从高卢那边传过来的资料，都是和里昂有关的案件。当然，最后因为全都没有切实证据，无法将他定罪。
　　不过你既然是他的身边人，想必很了解他，你可以仔细看看，再好好想一想，他到底是不是无辜的。”
　　图文并茂的文件洋洋洒洒散了一桌，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时刻扎着沈凌霜的眼。
　　好一会，她才勉强抓过一张，看了没几行，就白了俏脸。

　　卓宣云径自起了身，拍了拍乐无忧的肩膀：“走吧。”
　　乐无忧不忍地看了沈凌霜一眼，才跟着卓宣云出了门。
　　门才合上，她就拉住了卓宣云的衣袖：“卓警官……你刚刚对沈小姐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她毕竟才失去了家人，就算心情有些激动也是正常的。我看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要是我们好好跟她说明情况，她多半也会理解的。你又何必……这样逼她？”

　　卓宣云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了她拉自己衣袖的手上，乐无忧一惊，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只见卓宣云目光低垂，也不知在想什么，从乐无忧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闷闷的，倒像是苦笑。
　　再抬起头时，卓宣云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没有时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即将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