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Old Money贵族》意兰山人

12、第 12 章

　　人类最大的勇气，便是能够坦然迎接死神。

　　邓布利多将割伤的手腕搭在梳妆台上。鲜血流淌不止，在台面上汇聚成一个又一个小血泊。鲜血继而四处奔流，像落日下血红的霜冷长河。

　　他强压下全身的颤抖，平静地看向落日既已的窗外。夕阳已经看不见了，但天空还未完全褪色。

　　——人终有一死，我又何须恐惧。

　　老魔杖。复活石。隐身衣。

　　我们从来都是死神的主人。

　　他能感受到生命在自己的躯体里流逝。每一滴鲜血都似乎带走了他的一点记忆，那些快乐的，悲痛的，不，或许他所有的记忆都是极喜至悲的。但他每次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所有的记忆都在大脑最深处牢牢烙下，不曾动摇。

　　难道，他最初就判断错了？格林德沃的失忆并不在于自杀？

　　他的肩膀抽动了一下，似是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只要一个最基本的凝血咒语，一切就可以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费尽功夫，献上自己的生命，如果只是一场徒劳，那又何必？

　　他想要蜷缩起来。眼泪汇聚到了眼眶中。

　　谁能在死亡面前保持绝对的冷静？格林德沃能吗？在格林德沃的最后一滴血流尽之际，他可曾因惧怕而哭泣？

　　不能回头。

　　阿不思·邓布利多，你不能回头。

　　你要带回的是盖勒特·格林德沃，而你的生命，是最不值得珍惜的东西。

　　他阖上眼，他感到时间的流逝，也感到生命在血管中不停地奔涌。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对死亡的恐惧充斥了他的整个灵魂，他却依然执迷不悟地固认为自己可以成为死神的主人。

　　他的呼吸声不断放大，他感到自己胸腔剧烈的起伏。他感到热泪在他的面庞上奔流，他突然感觉到良久的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唯有在死之前，人们才会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感受到生命的不甘，感受到生命的倔强？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要义无反顾地离开这个令人泪流满面又眷恋不已的世界呢？

　　他突然听到了推门的声音，“吱呀”一声，他疲惫地睁开眼，想要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了，他坐在那里，眼中满是不解与震惊。

　　他感到风吹在他的脸上，将泪珠一一拂去，他感到寒冷，又感到温情。他看见门后走进那个盛夏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的少年，他感到痛苦，又感到叩击灵魂的欢愉。

　　“盖勒特……”

　　难道这就是死亡吗？所有死去的人都能看到自己一生中最深的苦难与欢乐？

　　少年越过了他，走到窗台边，转过身来，笑了。他向邓布利多招了招手。

　　邓布利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他甚至无法克制自己走向那个记忆中已经死亡了很久的少年。

　　“盖勒特，我……”

　　少年指了指窗外：“你看那里。”

　　邓布利多愕然地看向窗外，只看见一片广袤的荒原雪山。他该看什么呢？盖勒特·格林德沃想要让他看什么呢？

　　只想再多看看这位美得优雅的贵族少年，在他的生命完全耗尽之前。

　　“格林德沃家族有一个传说。”

　　“弗兰西斯卡·格林德沃在高塔上割腕自杀，她的鲜血流淌到荒原上，至此，纽蒙迦德的玫瑰永不凋谢。”

　　纽蒙迦德的鲜血永不凋谢。

　　邓布利多近乎惊讶地看向少年。

　　接着，他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肯定与赞许。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用力割开自己的手腕。

　　鲜血落下。在雪地上敲出一个又一个血泊。世界只沉寂了一秒。

　　荒原之下，数万朵玫瑰一齐开放。藤蔓破开积雪，晶莹的雪珠甚至还没有融化。每一片娇艳的花瓣都在寒风中无畏地招展，像极了格林德沃家族一代又一代的命运。

　　他早该想到的。

　　邓布利多没有再收回自己的手。他任凭鲜血从手腕上一滴又一滴地滑落。

　　格林德沃家族的历史上曾有两个人割腕自杀，一位是弗兰西斯卡·格林德沃，另一位就是盖勒特·格林德沃。

　　弗兰西斯卡·格林德沃死在了高塔上，为她的麻瓜爱人殉情。

　　邓布利多甚至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他就感到泪水在脸上纵横。

　　世人都说，弗兰西斯卡·格林德沃死了，可是，少女，难道你真死了吗？你难道不是因为死亡，才获得了崭新的生命吗？

　　格林德沃家谱记载，弗兰西斯卡·格林德沃死于自杀。

　　但她没有死。至少没有死在那个高塔上。她活了过来，她从纽蒙迦德的玫瑰中重生，她的鲜血就是她的生命。

　　百年之后，盖勒特·格林德沃再次将鲜血流淌于这荒原，沉寂了百年的玫瑰终于在暴风雪夜再次开放，他的鲜血就是他的生命。

　　金发少年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一推。

　　邓布利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从高塔上直直坠落。

　　但他没有摔在雪白的荒原之上。

　　他身处在一片幽暗的长廊，伸手不见五指，凄冷的寒风灌进他的领口，他紧紧裹住身上的长袍。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上楼。

　　他无奈地握紧双手。

　　他从未如此地接近真相。

　　他回到了过去——那个格林德沃死去的夜晚。

　　记忆中熟悉的囚室大门出现在他的眼前，但囚室的门是微掩着的。

　　他终于要知道自己多日以来苦苦寻求的谜团的答案了。但是，那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残酷无比。

　　他的手搭在门上，没有丝毫犹豫，就跨进了永恒的黑暗之中。像是万物混沌之处，又像是世界毁灭之后。

　　盖勒特·格林德沃倒在囚室冰冷的地上，他想支起自己的身体，却再也无力动弹。他挣扎着，拖动自己沉重的身躯，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迹。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抬起自己的头，双眼中的恨与悲哀，任谁看到都会觉得心悸。他看着墙角那个裹在一袭黑衣中的人，突然笑了，笑得苍凉又嘲讽。

　　那个陌生人从始至终没有从黑影中走出来。

　　“死亡不欢迎自杀者。”

　　格林德沃大笑起来：“怎么，连地狱也容不下我了吗？！”

　　“你的时候未到。”

　　“我选择死亡！”格林德沃朝他嘶吼。

　　“我不愿意带你走，你曾经蔑视死神，”陌生人的脸挡在黑袍之下，“所以你没有资格选择死亡。”

　　格林德沃满头的银发都沾满了鲜血，看上去显得疯狂又恐怖。他再也无力支持自己的身躯，他双手一松，整个人倒在地板上。

　　陌生人长叹一声。

　　他终于走出阴影，走进月光能够找到的地方，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稳稳地托起格林德沃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

　　格林德沃显然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因为他的双眼因惊恐而睁大，紧接着，他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奋力挥开那只手，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不断从指缝之间涌出来。

　　黑衣人的声音中有无奈：“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但是我要从你那里拿走一样东西。”

　　格林德沃没有停止抽泣。

　　“你有什么可以给我的东西吗？”

　　“你可以让我再也感受不到如今的痛苦吗？”格林德沃嘶哑着说。

　　“你倒是可以说说看。”

　　“我放弃我的魔法，你让我忘记阿不思·邓布利多。”

　　黑衣人顿了一顿。

　　紧接着，他回答：“当然可以。”

　　一切又归于平静。

　　床上的格林德沃沉沉睡去，黑衣人手上的戒指盛满了盖勒特·格林德沃的记忆。

　　黑衣人转过身，直直面对着在门口停驻许久的，早已对眼前的一切失去了语言能力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黑衣人露出两只纤细的手，摘下兜帽。

　　邓布利多发现自己正在看着年轻的自己温柔如水的双眼。

　　他惊叫一声，倒退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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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章已经完结将近两年了，现在将它搬运到晋江上来，虽然对人物的理解产生了一些，某些剧情在现在的作者看来也显得稚嫩，但青春与热爱却是不变的。